顧一尋年少落魄時,是我一直陪在他身邊。
後來功成名就,他娶了自己守寡的嫂子。
有好事者問我怎麼看,我笑了笑:「祝他們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1
顧一尋和宋熙堯訂婚的時候。
我正在劇組跑龍套。
我用凍的生瘡的手捧著涼透的盒飯一抬頭,就看見世紀廣場那個最大的商貿 LED 屏他和宋熙堯燦爛幸福的結婚照。
底下的人大概是為了討老板的歡心,推出了張終身會員卡。
Advertisement
據說有錢也難求一張,因為數量稀少,有這個卡的人都是和顧家交好的,是身份的象徵。
我有一張。
是宋熙堯寄給我的,不知道是示威還是炫耀。
卡上附著一張紙條,用喜慶的鎏金紅色字體寫著:
「老板新婚,邀您共喜。」
多麼俗氣的標語,可這俗氣中卻透漏著掩飾不了的幸福。
我想起很久以前,那時顧一尋正落魄,我生日時他問我想要什麼。
我們站在蛋糕店門口,巨大的櫥窗倒映出我們的影子。
裡面陳列著精美的蛋糕。
我指著門口老板寫著新婚大促的廣告牌微笑。
「先欠著吧,等以後你有錢了給我開家蛋糕店好不好?」
「這樣我結婚的時候,也可以在店門口拉個橫幅,寫老板新婚大促銷。」
我一臉向往,顧一尋低頭看著我沉默。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最後我裝作若無其事的偏開頭,當他答應了。
可我本來就是自欺欺人。
我拿著那張卡看著 LED 屏他們的結婚照怔怔出神,直到和我一起跑龍套的小 A 走過來,她看著我手中的卡,眼睛一亮:「天吶,林霽,你從哪裡搞到這張卡的,真牛。」
頓了頓,她仿佛想起來什麼一樣,恍然大悟:「啊,是顧總給你的對不對?是給你的補償嗎?」
她有些義憤填膺,「不是吧,他拋棄你娶自己守寡的嫂子,竟然還給你寄這麼扎心的東西,簡直不是人。」
她為我打抱不平的語氣簡直令人感動,如果她沒說後面這句話的話:「這麼扎心的東西,你一定不想看也不想用對不對,不如給我吧,我替你分擔。」
我意興闌珊,將手裡的卡扔給她,在她歡天喜地的道謝聲中低下頭,吃起涼透冷硬的盒飯。
所有人都知道我和顧一尋在一起過。
畢竟他也曾經寵我寵的人盡皆知。
小 A 拿著那張卡,歡天喜地的神情收起來,看著我不知道為什麼又嘆口氣:「沒見過你這麼傻的女人,要是我的話,就是拿刀子扎我我都不走。」
我夾起盒飯裡冰冷的土豆,笑了笑。
這話在我決定離開顧一尋的時候,已經聽過無數遍了。
2
我跟顧一尋時,他剛在顧家那場家主之爭的奪嫡中失敗。
他被發配江城,接手顧家一家淨虧損欠債千萬的子公司,遠離家族核心產業。
更慘的是,他青梅竹馬的心上人宋熙堯嫁給了他奪嫡成功的堂兄顧曜。
成了他的嫂子,顧家的少奶奶。
樹倒猢狲散,他身邊的人都走了個幹幹淨淨。
我遇見他時,就是在江城一個飯局上。
我被經紀人打發著陪酒,這種場合倒也不是潛規則,就是用漂亮的女人裝點門面。
而我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張臉。
顧一尋大概是和江城當地的地頭蛇談生意,穿著黑色的襯衫,即使落魄也清俊矜貴,那個一臉橫肉的地頭蛇指著他面前的酒,皮笑肉不笑的說:
「顧少,你也別說我不給你面子,畢竟誰都知道,你現在雖然姓顧,但在顧家連個 P 都不是,你找我做生意,怎麼做?這樣吧,你把這些酒喝完,讓我看看你的誠意怎麼樣?」
顧一尋掀起眼皮看了他一樣,然後拿起他面前的酒開始喝。
他完全是不要命的喝法,還好那是飯局開始,桌上隻放著兩瓶紅酒,他喝完後那個地頭蛇笑了,看著服務員,說:「看見沒,我們顧少沒喝盡興呢,去,再去開二十瓶,紅的白的啤的混著來。」
我笑了笑,站起來:「我一起去拿吧。」
沒有人在意這個小小的插曲。
所以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我把所有的白酒都倒掉,換成了水。
紅酒和啤酒我沒辦法,至少在白酒上,我能稍微動點手段。
顧一尋在喝白酒的時候頓了頓,然後不動聲色的朝我看了一眼。
後來顧一尋把那個地頭蛇給喝服了,人潮散去,是我將醉的沒有什麼意識的顧一尋帶回去的。
他醉後其實很安靜,臉色蒼白,半夜他醒來跪在衛生間裡吐的時候,我拿著溫熱的毛巾站在外面等他。
他額上的碎發垂下來,英俊也冷漠,拒人於千裡之外,隻是冷淡的瞥我一眼,說:「你殷勤獻錯了對象,我什麼都沒有。」
我當時什麼反應來著?
哦,我不以為然的對他笑了笑,他不知道我當時內心深處最隱秘的角落裡生出的歡喜。
天知道,他這樣冷淡疏離的性格,若不是在他這樣落魄的時候,我永遠都沒有可以接近他的機會。
我將手裡溫熱的毛巾遞給他,看著他非常溫柔的微笑:「顧少爺,我叫林霽。」
他幽深的眼眸不動聲色的看著我,最後篤定:「我們之前見過?」
他不記得我,不過這也是應該的,畢竟我當初遇見他的時候,他還是顧家家主候選人之一。
天之驕子,高高在上。
而我不過一粒微塵。
我在他的詢問裡笑笑,說:「你不記得我沒關系,重新認識一下,我叫林霽。」
他握著毛巾看著我,眉心微動,但是沉思不語。
後來顧一尋東山再起,重回顧家掌權的時候,人人都在誇我好眼光,在顧一尋落魄時不離不棄,所以在他東山再起時,我才能飛上枝頭做鳳凰。
不然以我一個十八線的不入流的小模特,連和顧一尋說句話的資格都沒有。
3
我離顧一尋最近的距離,大概就是在江城的那五年。
他當時什麼都沒有,隻有那個殘破的子公司,但他偏偏想要將它做起來。
那時候他住城中村的公寓房,我每天去給他做飯洗衣打掃衛生。
他總是不為所動的蹙著眉拒絕我:「你不用這樣做,我什麼都給不了你。」
我對他笑。
我給他送夜宵,下雨天守在公司樓下給他送雨傘,在他喝醉的時候守在他身邊,在他約客戶的時候還充當過他公司的前臺——他那個公司隻有三個員工。
他一直對我不置可否。
以至於到最後,江城都知道,落魄的顧家少爺有個漂亮的小模特倒貼。
人人都嬉笑說顧一尋雖然人落魄了,但桃花運倒是挺旺的。
有一次顧一尋談生意的時候,那個大客戶不知道怎麼的,聽說這樁事,抱著羞辱也是獵奇的心態,說要見見我,一睹廬山真面目。
顧一尋沒接茬,是他身邊那個行政助理偷偷給我打電話:
「這單生意是公司很重要的業務,如果籤下來……如果籤下來,或許能步入正軌也不一定。」
所以我去了。
在那個大客戶的手摸上我的大腿我還強忍著陪笑的時候,顧一尋拿著一瓶啤酒從他身後敲在了那個人的腦殼上。
結果可想而知,生意沒做成,他還又得罪了一個人。
後來他怒氣衝衝回去的時候,我一直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後解釋:「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想幫幫你,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一下子停下腳步,我收勢不及,一頭撞在了他的後背上,他轉過身來望著我,那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林霽,我生氣不是生意沒做成,我是氣你為什麼要這樣作踐自己。」
「他但是隻是想摸你的腿,如果他跟你說隻要你陪他睡就答應和我做生意,你也陪他睡嗎?」
「我願意。」我睜著眼睛看著他,他大約沒想到我會這樣回答他,還這樣不自愛,所以一時愣在那裡。
我忍著眼睛裡的淚意,重復說:「我願意,隻要能幫你。」
他深深的看著我,最後問:「你是不是腦子不好?」
我笑出來:「反正你又不喜歡我,人生不過三萬天,借副皮囊而已,若隻是皮囊,又有什麼好在意的。」
他吸口氣,靜默的看了我很久,最後他看著我,一字一句的說:「林霽,我不會一直輸的。」
我說:「我知道。」
他當然不會輸,他一定會贏。
我一直這樣相信。
那之後我就成了他的「朋友」。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朋友,他開始接受我的好意,打掃衛生,洗衣做飯,將他的冰箱塞的滿滿的。
他身邊沒什麼人,隻有我,我們偶爾會一起吃飯,他做成生意後會陸陸續續送我一些禮物,不貴重,都是我需要的。
在聽了我抱怨片場有人騷擾我的時候,他還特地抽出時間去接我上下班。
冷漠的冰山融化一角,我覺得總有一天,他會喜歡上我。
我這樣期待著。
我們後來關系越來越近,在某些時候,我甚至覺得顧一尋已經喜歡上我了。
那是他在江城的第二年,他談成了一個北美的客戶。
但是缺一筆墊付資金。
他用了所有能用的辦法,我將所有的積蓄存在銀行卡裡拿給他,他看了一眼,然後收下了。
但最後還少兩百萬。
呵,兩百萬,對於現在的顧一尋來說不過是滄海一慄,但對那個時候的他來說,是壓在他身上的一根稻草。
我從沒見過他那樣頹廢的樣子,不管什麼境遇,他永遠冷靜自持,尋找翻身解決的辦法。
但在籤合同的前一晚,他抽著煙,嘆息著問我:「林霽,老天是不是玩我,讓我永遠都隻差一步?」
我看著他,轉身走了。
我去找了一直追求我的富二代姜堰,他解開我胸前最後一顆紐扣的時候,我忍不住渾身發抖,他頓了頓,然後起身,將身邊的被子蓋在我身上,說:「我不喜歡勉強人。」
我睜開眼,看見他饒有趣味的盯著我:「我身邊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沒必要勉強一個不喜歡我的人,而且你對顧一尋的這顆心,真是讓人感動。」
他嘆口氣:「如果有一天,有個女人願意像你為顧一尋付出那樣對我,我也是希望她能碰見一個好心人。」
他沒碰我,還扔給我一張銀行卡,笑著說:「告訴顧一尋,這錢算我投資他的,若他有一天真的回到顧家,記得還我一個人情。」
我對他說謝謝,他卻灑脫利落的衝我揮手。
最後我臨走前,他還送了我一句忠告:「林霽,女人的青春沒幾年,你慎重。」
我沒說話。
我將那張卡遞給顧一尋時,他看了我很久,然後突然將我狠狠的擁進懷裡,我聽見他低沉呢喃的聲音,他說:
「林霽,欠你這麼多,我該怎麼還。」
他不懂,我做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不是為了他該怎麼還。
這是他東山再起的第一縷曙光。
顧一尋從流放到重新進入顧家的核心產業,用了不過五年的時間,五年,他將顧家那個快要破產的子公司業務從負債做到年盈過億,贏得了在顧家董事會上說話的權利。
對比之下,他的堂兄顧曜確實也沒有守業的能力,還被狐朋狗友诓騙去國外豪賭——賭紅了眼,連顧家的祖宅都押了出去。
是顧一尋單槍匹馬的贏回來的。
他將顧家祖宅的地契拍在董事會的實木桌上的時候,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後來全票通過,顧一尋成了顧家新的掌權人。
而顧曜失魂落魄,後來喝醉酒和人飆車,S在了一場車禍裡。
這場顧家奪嫡纏纏綿綿糾葛多年,到這時候才終於真正落幕。
人人在闲話顧家這場權力迭代變更時,不免帶上了我。
他們都說顧家這場更迭,最大的受益人不是顧一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