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關了一日,我重傷受寒,滴水未進,暈倒在地。
阿爹為我請來了城中最好的大夫為我治傷,用得是最好的傷藥。
我最愛的桃花酥擺在盤中。
晚上,我淺睡時,阿爹來到我的房間。
坐在一旁,安靜的盯著我,沒有常見的冷漠。
我以為是夢。
肆無忌憚地抓住他的手。
“阿爹,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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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沒有抽開,反而摸上我的額頭。
寬大的手掌上因常年練武有厚厚的繭子,其實並不舒服。
我卻因心滿意足而發出了喟嘆。
溫熱的溫度從他掌心傳到我的額頭。
這不是夢,而是真的。
眼淚不知不覺從我眼角低落在被褥上。
“幺幺,睡吧。”
這是阿娘S後再也沒有過的待遇。
那一刻,像是踩在雲上,輕飄飄的,我心存幻想阿爹不瘋了。
忘記了阿娘常說的一句諺語: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也忘記我的阿爹對我向來是給一巴掌再給一顆糖。
養病期間,我沒再受過苛待,源源不斷的禮品送到我的房內。
阿爹雖未來看我,但總是會請人問我的情況,事無巨細,像對待一個易碎的瓷器般。
那些日子,我以為他真的變回了我幼年時期的好父親。
直到皇後娘娘辦的賞梅會將要開始那天,我的好阿爹才露出了他的爪牙。
難得的晴日,他同我站在檐下,看著雪融草長,還為我系上了披風,溫馨的氣氛像正常的父女。
“幺幺,宮宴上六皇子想娶你,你得答應。”
不是詢問,是毫無起伏的告知,我愕然抬頭對上父親那雙沒有波瀾的眼。
假象被撕裂,大起大落的心情像是踩著雲一腳踏空,重重摔在地上,痛到粉身碎骨。
他明知道六皇子尚未娶妻前就玩S了幾個妾室。
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這樣對我?
他難道不是我的爹爹嗎?
我拉著他的手哀求道:“我不想嫁。”
沒有猶豫,他將我的手快速甩開,“由不得你。”
“娘親不會同意的。”
觸到逆鱗,他幾乎是怒吼道:“那她有本事就回來阻止。”
見到我眼裡毫無求生意志,他又安慰道:“等你嫁人了,我就能找回你娘親了,以後我們一家就可以團聚了。幺幺,聽話。”
什麼叫等我嫁人了!娘親就會回來?他和六皇子做了什麼生意?
7.
走在長長的甬道上時,我還未回過神。
與我的沉重不同,身邊一同出席的黎華十分高興。
像是知道內情般,她頻頻譏諷我:“姐姐,嫡出又怎樣,還不是覓不到一個如意郎君。”
我不為所動,這些年我聽到更過分的事都有。
何況,他們憑什麼會認為我一定會如他們所願。
宮中人多口雜,我不欲與她計較。
可惜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觸到我的逆鱗。
“和你早S的娘親一樣沒用。”
我停住腳步,SS捏住她的手腕“你再說一遍?”
她詫異於我的暴怒,慌了一瞬,卻在看到我身後的人影時,又重復了一遍。
“蠢貨,和你早S的娘親一樣沒用。”
隨後無須我動手,自己跌坐在地,擺出一臉驚恐。
陷害多了,我也知道了這樣的戲碼,可我還是一巴掌打到了她的臉上。
真情實感的尖聲哀叫從她口中發出。
“黎二小姐,你沒事吧?”
身後有人扶起她,是太子。
他溫潤如玉牽起她的手,站在他身邊向來隻有我的人如今和黎華站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登對,黎華的眼淚從眼中擠出,太子細心為她擦拭。
我掐著掌心恭敬行禮,他並不看我,而是溫聲細語安慰了一番黎華。
黎華眼眶微紅盯著太子,故作善解人意道:“太子見笑了,是我故意惹惱了姐姐,她不是故意的。”
太子卻冷冷道:“殿前失儀,不是故意也應當罰。”
我震驚抬頭,卻看見他眼底無半點波瀾,冷冷的眼神直視著我。
後面有眼力見的太監上前掌我手,不重,但一下又一下地像是打在我臉上。
太子讓人將她帶下去換衣後才叫我起身。
黎華走時,還不忘給偷偷給我一個嘲笑的眼神。
不用想也知道,她心中的得意。
長在深宮他看出了黎華那點不入流的陷害,所以整個過程下來,他沒問發生了什麼。
多日不見,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黎皖,你太蠢了。”
冷漠但十分客觀。
客觀到我們沒有一點私情。
見到他之前我在想如何同他說六皇子執意要娶我這件事,讓他出面。
畢竟年少之時,我倆就已經相識。皇後曾同我娘商議要將我許配給他,我被父親關在宗祠最孤立無援時,他假冒皇後的懿旨給我撐腰。
遠赴曹州賑災離別之際,他也曾說過動人的情話。
但如今不會了。
他不會幫我,他說過他不喜歡蠢人。
何況自曹州賑災遇險後,他才知道不結黨營私的太子看不到活路,所有他需要一個能給他助力的太子妃而非是我這樣的人。
所以詩會上他贈梨花給她,冷眼旁觀他人對我的譏笑。
我突然笑了,所有的期待幻滅,似乎身邊的人都在長成我不認識的模樣,爹爹,小荷,太子…
隻有我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腦子裡驀然想起一句話,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臣女,謝殿下教誨。”
宮宴上,如父親說的,六皇子的母妃果真為他求娶我。
皇後問我是否願意。
尚未開口,貴妃便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孩子懂什麼,黎候已經同妾身說過了。”
皇後轉了轉手腕中的佛珠,“甚好。陛下也和本宮說過,定安侯的兩個女兒都是頂好的。”
說著後面的太監自動宣讀了聖旨,我成了六皇子的正妃,而黎華成了太子側妃。
金口玉言,我的婚事就因一句話輕輕帶過。
誰的杯盞碎了一地,我想張望。
可明明是看臺上的主角卻被絲線纏繞,動彈不得,恍惚到魂魄像是漂浮在周圍,看著各式各樣人的表演。
皇後高興,太子妃另擇人選;貴妃高興,不成器的兒子娶了一個還不錯的名門貴女;庶妹高興,攀比多年的姐姐嫁了一個廢物…
而我將這些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像個看客。
叩頭謝恩時,我似乎又聽到了那個怪異的聲音,它說:【再堅持一下】
堅持?
我不曉得我要堅持什麼?
堅持嫁人之後繼續偽裝成一個賢良淑德的妻子,和他人鬥?還是嫁給六皇子之後,將紈绔變成可造之材?
我找不到意義。
但阿娘說好S不如賴活著,所以我會活著。
可意外似乎總比計劃想要來到。
阿爹他似乎真的想逼S我。
8.
待嫁成婚前,我被阿爹關在了院子裡,裡裡外外三層人看護。
他怕我出逃。
實際上沒有這個必要,我不會逃,或者說天地之大,我無處可去。
我沒有阿娘瀟灑,也不似阿爹狠心,循規蹈矩多年成了他們眼中最無趣的人。有時候我覺得庶妹更像阿娘,肆意妄為,不計後果,所以阿爹更喜歡她。
離成婚還剩三天時,我任性了一把,絕食抗議,父親沒來見我。反倒是養好傷的小荷前來拜別。
我不願見她,可她跪在院子外遲遲不起。
枯木逢春,綠芽翹首,我和她的情誼卻S在了冬日。
可我還是見了她。
跪了幾個時辰,她的衣袖上沾了一層霧水,像是俏綠的鮮草上蒙塵。
我斂下眼,不願看她,生怕再看一眼就會為她遞上手帕,忘記所有的壞。
她言她身不由衷,她哭她所作所為,她悔她負我恩情。
見我不願睜眼,她重重磕在地上。
“小姐,保重。”
臨走前,她將那個繡好的香囊放到了桌面上。
待她走後,我拆開,是一個鑰匙還有張紙條寫著:夜時分,後門。
掛在橫木上的嫁衣豔色刺痛到我的眼,我攥緊了手上的香囊。
子夜,我趁著別人熟睡時,走至後門。
小荷站在門口張望,兩雙眼睛不安地四處亂瞟。
見我來到,她抓著我的手,幾乎哭了出來。
“小姐,你快走,我聽到老爺和六皇子交易,要拿你換回夫人。”
今日早上她說她為了情郎的前途才背叛我,可我知曉她沒有情郎,我來也不是為了走,而是想聽真相。
夜色幽寂,緊張又激動的她言語顛三倒四。
大概意思是她做了一個夢,夢裡她沒有陷害我,但我依舊為了救她,被庶妹陷害S在府中,所以那天她醒過來後混亂之中隻想讓我放棄她,哪怕是厭惡也行。
可沒想到她卻在養傷期間聽到了秘聞,六皇子手下有個術士精通奇門遁甲,隻需以命換命即可。
說完一切後,她急切地拿著鑰匙插在後門上。
“前兩天,太子殿下的小廝找到我說會來結營小姐。小姐,快逃吧。”
我阻止了她的動作,搖了搖頭,“逃不了的,小荷。”
她愣住不肯相信,固執地打開門,身後沒有她期待的太子殿下,隻有我的父親。
府兵舉著的火把越發炙熱,小荷眼中的點點星火卻越來越黯淡。
聽完小荷的敘述時,我就想到了結局。
爹爹怎麼可能讓小荷聽到秘聞。
隻不過是因為他需要小荷這個助力罷了,一個用來牽制我活下去的動力。
所以今日我出來時異常順利。
我不來,小荷S,我出來,她還有一線活路。
有時候我甚至不想惡意揣測我的父親,可是他就是如此狠心。
“乖乖待嫁,她會活著。”
我很乖地讓人帶了回去。
臨走前我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黎華給我下藥是因為您刺激對嗎?”
隱晦不明的臉在夜色中沉默,我想我已經知道了答案。
黎華狂妄,但並非無法無天。
原本應該我先辦的及笈禮因為她而推遲,給了她底氣,後來又在她面前暗暗說我將來會是太子妃,讓她嫉妒,以至於後來給我下藥都有他的操手。
而在所有人面前佔庶女而不幫嫡女,又讓渴望助力的太子和皇後對我棄如敝履。
孤立無援。
唯一沒想到的意外估計是小荷主動陷害,於是後面又故意設計了一出讓她聽到秘聞的戲碼。
太荒謬了,我的親生父親想至我於S地,卑劣到令我發指。
再思考,我甚至懷疑為了控制我,太子之前遇險是否也有他的影子。
許是我的笑刺激到他,他蒼白地解釋到:“幺幺,你不會S的,乖乖嫁人,等你阿娘回來…”
我打斷他,戳破了他多年幻想,“她不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