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指節分明的手闖入視野,抬起我的下颌後,俊美的臉龐隨之落入眼中。
南疆世子,果不其然。
隻有他能養出這麼好的蠱。
“認得我嗎?”
長了這麼一張臉,恐怕沒人不認識。
我動了動手指,示意他拎走他的蠱蟲。
燕昭宴隨之往下看,眼尾微垂,望過去倒瞧出幾分失望來。
“沒病沒災,為什麼會S?”
“鮫珠……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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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勁說出四個字,我眼神渙散了些。
意識模糊間,耳畔落下了灼熱的呼吸。
湊得那麼近,像是擔心我聽不見。
“本命蠱住在哪裡,知道嗎?”
南疆本命蠱,永住心淵。
這句話自動蹦出腦海,如畫卷般平鋪開來。
男人溫熱的掌心覆上心髒隱疾處,剎那間減輕了雨天帶來的刺疼。
“鮫珠沒了便沒了,讓它住進去,它能救你。”
南疆王意外落馬,傷勢極重。
翌日,得了消息的南疆世子要離開皇城,返還家鄉。
君楚洵身為皇子需要送行。
等匆忙回到宮中宣政殿,隻差南沐惜未到。
“父皇莫怪,是我禁了她的足,你去帶她過來。”
親隨低頭領命。
瀟泱泱聞言,暗自將手中的手帕攥成一團。
一柱香過去,親隨慌慌張張跑進來,途中還摔了一跤。
連滾帶爬的跪在地上,他顫顫巍巍大喊,“不好了大殿下!皇上,大殿下二殿下,鮫人族聖女S了!”
眾人哗然,御前大太監用尖細的嗓子呵斥。
“放肆!鮫人族聖女無比尊貴,豈能由你隨意下定論!發生了什麼,如實說來!”
鮫人族聖女關乎國運。
龍椅上的皇帝不由得神色凝重。
“屬下按照吩咐去聖女的住處,可…可一進去就看見聖女面色煞白的躺在地上,渾身冰冷,呼吸……呼吸已經沒有了!”
“不可能!胡說八道,我砍了你!”
君孟辰陰沉著臉,顧不得殿前失儀就要抽冷劍。
“孟辰哥哥不可,”瀟泱泱壓下狂喜,佯裝擔憂,“我們趕緊去看看,也許是七日太快,沐惜還沒做好決定才有這麼一出。”
話入耳,一旁呆若木雞的君楚洵晃了晃神。
他捏住今日早晨系在腰上的暖玉,漸漸握緊。
我不可能尋S,是演戲。
這是他腦中唯一徘徊的念頭。
但一行人步履匆匆趕到我的住處,他明明是第一個到殿門口,卻遲遲不敢踏過門檻。
“怎麼了?”
瀟泱泱這幾日提心吊膽,一時被驚喜衝昏了頭腦。
現在從驚喜回神才發覺君楚洵的不對勁。
“沐惜不會尋S的,她有父母族人,有你和孟辰哥哥,隻因一道聖旨就丟下你們去S,她不是那種人。”
我不會丟下父母族人去S。
但我會為了護住父母族人去S。
君楚洵臉色更難看了些,近乎踉跄的走進去。
這番樣子落在瀟泱泱眼中,衝淡了她的歡喜。
“泱泱,你跟我過來。”
君孟辰綴在隊伍的最後,殿外剩下他們二人。
攔住人,他往一側走了十來步。
“孟辰哥哥,胸口偶爾會悶悶的,過幾日想必就好全了。”
接連幾日,君孟辰問了不下九回,她都回答煩了。
“我給你的食人蠱呢?”
“什麼?”
瀟泱泱愣住。
“你是不是給沐惜下了食人蠱?我耳提面命,用前需要跟我說,而且必須是事態萬不得已才可以使用,你全當耳旁風嗎?”
君孟辰隻覺一團火窩在心口。
出不來也滅不掉。
他想過我S,但我的S應當在他一步步的默認首肯下進行。
不該猝然離世。
“沒有,我沒有,孟辰哥哥怎麼會這麼想我,”瀟泱泱擠出兩滴眼淚,默默委屈的埋下頭,“食人蠱在我梳妝鏡的匣子裡。”
“當真?”
對上淚眼朦朧的一雙眼,君孟辰慌亂撇開視線。
“我就是問問,那東西陰毒,對持蠱母者的身體也有傷害。”
接過男人遞過來的帕子,瀟泱泱乖巧頷首。
“泱泱知道孟辰哥哥並無苛責之意,既至門前,就別耽擱正事了。”
君孟辰贊同的點頭,率先趕往殿內。
望著他挺拔的背影,瀟泱泱惱怒的將帕子丟在地上。
僅僅是不確定我S亡的真實性,他們兩人對她的態度就出現了異常。
待發現我是真S……
思及後續,瀟泱泱連忙抬步回到君楚洵身邊。
屍體嘴唇烏紫,沒有外傷。
外貌身形,皆與我一般無二。
君楚洵看陌生人似的一眼掃過,轉而尋視四周。
“南沐惜!你已經不是三歲小孩,趕緊出來!”
“你寧可在眾人面前去S都不肯嫁皇弟,既然這般倔強,我會酌情考慮,奏明父皇求他收回聖旨!”
“還不出來嗎?我不會娶你做正妃的!”
“你現在出來認錯,再發誓不會欺負泱泱,我許你側妃之位!”
周圍依舊寂靜無聲。
空蕩蕩的似一座荒蕪的冷宮。
君楚洵的聲音染上顫慄。
“機會隻有一次,你不要仗著我的寵愛恃寵而驕!”
一向急躁的君孟辰猶如石頭般久久佇立。
面上不帶一絲情緒。
他靜靜凝視著屍體,忽得蹲下身,緩慢探出手翻動屍體頭顱。
耳側一道新鮮的疤痕躍然眼前,深深刺痛著雙眼。
這是及笄禮當天,君楚洵傷的。
懸在頭頂的巨石轟然砸落,碾滅最後一縷僥幸。
“這是沐惜,太醫呢…快找太醫過來!”
君孟辰急促喘息兩聲,好似肺部遭受到劇烈的擠壓。
他顫抖著抱起屍體,觸之冰冷,指間生寒。
“你瘋了!”聞聲靠近的君楚洵雙目猩紅,指著屍首怒斥,“這不是南沐惜,不可能是她!”
“我們都不希望沐惜做傻事,”瀟泱泱跪坐在屍體旁掩面痛哭,“但這就是她,她好傻,居然服毒自S。”
君楚洵張口還要否認。
但看清纖纖素腕上系著的紅繩舍利子,所有的話瞬間堵在喉嚨。
我幼年高燒六日,病好後,童稚時期的他便在佛寺跪了月餘。
千辛萬苦求來的舍利子可保平安。
平日我珍惜不已,日日不離。
淚水模糊視線,君楚洵的雙膝重重砸在地上,頹然跪倒。
趕到的太醫進行詳細診查。
“是毒,臣醫術不夠精湛,診斷不出究竟是何毒,屍身的肌肉已僵硬,聖女至少已經S去了十個時辰。”
代表皇帝的大太監得了確鑿的話,腳下生風回宮復命。
“是我的錯,是我逼你,沐惜,我錯了。”
心髒仿佛被掏了個洞,君楚洵哽咽著捧住蒼白泛青的手。
兩張悲傷的臉龐使瀟泱泱抓狂。
她以為我S是永絕後患。
做下的事、撒下的謊再也不會有機會敗露。
可她萬萬沒想到,君楚洵和君孟辰竟然重新拾起了對我的在乎。
我S一事很快由皇帝親筆書寫,飛鴿傳書至鮫人族。
不過我傳回去的書信更早。
雙親替我要回了屍體。
S訊昭告天下,舉國人心惶惶。
十多天過去,食肆酒坊開始流傳不日便起戰亂的各種預言。
但沒多久,宮內一鮫人族族女,姿容清麗,與大皇子兩情相悅,連枝共冢的消息便傳出。
許多人說,兩人鹣鲽情深,結為夫妻亦可保國運昌明。
“過幾日便是我的及笄禮,我們求皇上賜婚吧?”
瀟泱泱紅著臉去牽君楚洵的尾指。
及笄禮過,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嫁給君楚洵。
“泱泱,我沒辦法參加你的及笄禮了,明日我要去鮫人族一趟。”
瀟泱泱眼裡閃爍的光霎時間熄滅。
幾分鍾前,君孟辰將及笄禮提前送到她手裡,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他們都要去鮫人族。
去參加我的葬禮。
“鮫人族的及笄禮很重要,你不在,孟辰哥哥也不在,隻有我一個人的及笄禮幹脆不用辦了!”
她沒有我的身份,沒有皇上親臨的重視。
深知其中關乎著自身的顏面,瀟泱泱氣惱的跑了。
回宮第一時間她就派人送還了君孟辰準備半年之久的禮物。
素日說一不二的兩位皇子去哄,剛到門口就吃了閉門羹。
隔著一扇門哄了好久,沒料想不但沒半分效果,還惹得瀟泱泱悲傷過度,致使舊疾復發,急召太醫。
“你莫要再哭,好生休養,我已經吩咐過太醫院,各種補藥會先步送到你這裡,及笄禮也定然會盛大華麗。”
“你還要去鮫人族?”
沉默蔓延。
不語是一種變相的回答。
瀟泱泱流下滾燙的淚,悽悽切切的望著君孟辰,“孟辰哥哥,你也不能留下來嗎?”
“此去,是為了見沐惜最後一面。”
留下及笄禮,君孟辰頭也不回的離開。
瀟泱泱的指甲陷進掌心軟肉,她回望君楚洵,“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你還會娶我嗎?”
“我會娶你,鮫珠一事你於我有恩,沐惜欠你的,我會替她還。”
“不是這樣的!我們之間是愛!”
一切都變了。
我的S亡留給了君楚洵和君孟辰無盡的悔恨。
瀟泱泱的及笄禮辦得相當風光。
過去半個月,遠在南疆的我依然能聽見下人的羨慕討論聲。
“南疆王,你就放任這本命蠱黏著我?”
燕昭宴的視線從書中挪開,修長的食指有節律性的輕敲桌面。
幾秒鍾後他收回手,沒什麼感情的丟出兩個字,“烤了。”
身後的婢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強忍笑意,肩膀微微顫著。
剛到南疆,蠱蟲還會聽他的指令。
現如今緊貼著我手背的蠱蟲沒有半點反應。
老南疆王已逝,燕昭宴承襲王位。
這裡的規矩沒有皇宮那般繁瑣,裡裡外外的下屬視他為信仰。
連帶著被他帶回南疆的我,他們都非常尊敬。
“王上,皇室送來婚諭。”
一般是太子迎娶太子妃才會下發婚諭。
主位,燕昭宴再次抬眸,目光微不可察的掠過我。
三日後,南疆王攜愛人抵達皇城。
“南疆地處鄰國要塞,地勢險要,燕昭宴十歲為將,十一歲單槍匹馬潛入敵國生擒皇子,不可小覷。”
君楚洵立於樓閣,耳邊回蕩著父皇所言。
遠遠的,他看見燕昭宴一襲墨色長袍,面如冠玉。
皇弟與大臣迎了上去。
“大殿下,芙蓉糕已經備好,可以回去了。”
芙蓉糕是我愛吃的糕點。
每每難過,總要吃兩塊緩解情緒。
小廝見君楚洵大步離開,急忙提著芙蓉糕跟上。
而就在男人轉過身的下一秒,城門口領頭車廂的流蘇簾被風吹起一角,露出我的臉龐。
婚禮擇於欽天監所選良辰吉日。
我隨意選了件素色衣裳。
“南疆王、南疆王妃到——”
太監尖利的嗓音劃破空氣,殿內文武百官皆起身行禮。
原本觥籌交錯的正殿安靜了不少。
我和燕昭宴還未落座,太監又喊道,“大皇子,大皇子妃到——”
“你的仇人來了。”
燕昭宴側頭耳語,我嘴邊勾起淺笑,慢慢回頭。
文武百官再次行禮。
君楚洵身著金邊龍紋錦袍,與鳳冠霞帔的瀟泱泱往那一站,宛若一對天仙璧人。
眾目睽睽下,君楚洵和瀟泱泱臉色突變。
“你沒S?!”
男人走上前,不可置信和欣喜若狂交替出現在臉上。
沒有拽住人的瀟泱泱如遭雷劈。
一雙雙眼睛好奇打量著這邊。
“沐惜,你回來了!”
瀟泱泱掩飾心慌,喜極而泣的抱住我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