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裡說。
那本所謂「祝家珍藏的功法」被我擺在書案上了,你可千萬千萬要刻苦修煉呀!
六、
再睜開眼,我一身白衣,正在服喪。
外面一片嘈雜,有男人尖酸刻薄的責罵。
有一隻小手扯了扯我的衣袖。
「嫂嫂……」小女孩怯生生地叫我,「你好些了嗎?」
鏡子裡,我的額頭一片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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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舒辭,年少家貧,被墨家買去衝喜。
結果成婚兩年,墨家大哥一直纏綿病榻,洞房還沒圓。
墨家大哥的醫藥費掏空了墨家的家底,他也最終撒手人寰。
墨家父母接受不了這個打擊,接連去世。
眼看著墨家要垮,債主立刻上門討債。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墨家老二墨寒川通過了仙門終試,可以去修仙了。
修仙是好事,可墨家隻剩下兩個五歲的龍鳳胎弟妹和我一個寡嫂,債主覺得錢隻能找墨寒川要,因此S活不肯放他離開。
墨寒川年紀不大,卻體現出了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沉穩。
他絕對不會丟下我們幾個不管。
而原身在拉扯的過程中,撞上門柱,直接昏S過去。
我推開房門,正巧看見墨寒川向一邊幾個來接他的仙門師兄行禮。
「那還請師兄幫忙回稟,我家中長輩全部去世,家中隻剩下兩個弟妹和一位嫂嫂,我實在無法棄之不顧。」
領頭的師兄眼神閃過一絲惋惜。
「你可是想清楚了?你終試成績第一,宗主也說你悟性奇佳,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我想清楚了,」墨寒川語氣堅定,「男子漢大丈夫立足世間,先要學會負責任。」
「不行!」
眼看他即將自斷仙途,我立刻大聲打斷他。
幾人齊刷刷回頭。
「嫂嫂?」墨寒川連忙過來攙扶我,「嫂嫂你怎麼出來了?你可有好些。」
我拉著他,認真地注視著他的眼睛。
「二弟,你得去修仙。」
「這是你大哥和你爹娘生前唯一的願望。」
提到大哥和爹娘,少年墨玉一樣的眼眸中如星火旋轉,可轉瞬即黯淡。
墨家貧困敗落,生計都難以維持,哪裡還是能講究願望的光景呢?
「嫂嫂莫要再提此事,我心意已決。」他說。
他神色堅定,我知道再勸也是無用,幹脆轉身,對著幾位仙門師兄盈盈一福。
「諸位仙君,我二弟他隻是一時放心不下我們幾人,並非不想修仙。」
「還請諸位仙君寬限幾日,最多三個月,我必定能料理好一切,讓二弟他無後顧之憂地上山拜師!」
七、
幾位仙門師兄離開了,他們承諾,仙門可以等墨寒川三個月。
如若墨寒川能在三個月內安頓好家裡,他就還可以上山修煉。
可無論是他們還是墨寒川自己,都覺得這是個天方夜譚。
世道艱難,沒有墨寒川,我一婦道人家帶著兩個孩子又如何能生存呢?
債主見墨寒川不走了,覺得還債有望,也離開了。
第二天,我花光了墨家所有的資產,開了一家醫館。
這項舉動在外人看來堪稱瘋狂,可墨寒川卻沒阻止我。
他沉默寡言地承擔了照顧弟妹的重任,讓我在外面隨便折騰。
他大概是覺得我受的打擊太大,得先把這口氣疏解出去。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就算我把家底敗光了,他憑借自己的雙手,也能掙到錢來。
誰知不過半月,墨家醫館門前排隊的客人竟然越來越多。
十裡八鄉口口相傳,說墨家醫館的女神醫醫術超凡,藥到病除。
我聲名遠揚,傳到了不少達官貴人的耳朵裡。
很快,張員外邀請我去府上看診。
張員外是本地有名的富戶,腰纏萬貫。得病的是他年逾八十的老父親。
老人家纏綿病榻,進氣多、出氣少。多少名醫都來看過,紛紛搖頭說老人家年事已高,無力回天。
我去張府會診後,開了兩劑藥,囑咐下人喂給老爺子喝下。
沒過一周,張老爺子就能下床行走了。
張員外喜極而泣,親自帶著禮物來墨家拜訪我。
送禮的隊伍一路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大大小小的禮品盒子塞滿了墨家破敗的小院子。
送走張員外後,我帶著墨家幾個孩子一齊拆禮物。
打開一個大箱子,我們一同噤聲。
那箱子裡竟然碼滿了金元寶!
我舉著金元寶,獻寶似的送到墨寒川眼前。
「二弟放心地去修仙吧!家裡一切有我呢。」
看著我的臉,眼前這個平日裡清冷如夜風的少年,眼眶突然紅了。
八、
墨寒川離開家的那天,我帶著墨家的兩個孩子一起去送行。
墨寒川對著兩個孩子一通叮囑,最後輪到我,卻忽地沉默了。
「嫂嫂還年輕,若是想要改嫁,隨時可寫信給我,我絕無二話。」
磨磨蹭蹭好半天,他隻憋出了這一句。
「二弟說什麼混賬話!」
我佯怒,「我既嫁到了墨家,生是你墨家的人,S是你墨家的鬼!」
「當年我父母雙亡,賣身葬父,若非是爹娘買下我,我還不知會淪落何方。」
一提起這往事,我眼眶忍不住一紅。
擦幹淨眼淚,我拂去墨寒川肩膀上的灰塵。
「二弟放心去罷,家裡一切有我。」
墨寒川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可沒過一月,他的信就送到了墨家。
信裡平淡如流水地寫了他在仙門的經過。
墨寒川天資聰穎,立刻被宗主收為關門弟子,潛心修煉,悉心教導。仙門中的師兄姐也都對他十分友愛。
信的最後,他還別別扭扭地加上了一句:「家中弟妹安?嫂嫂安?」
我笑了。
春日冰雪融化,樹枝上已經長出點點綠芽。
給弟弟妹妹讀完信,我抱著墨家小妹,一字一句地給墨寒川寫回信。
兩個孩子想對大哥哥說的話實在是太多啦,最後信竟然寫了厚厚一沓。
我又買了衣袍吃食,包成一個包裹,託驛站帶給墨寒川。
又一個月,墨寒川的信又送到了家裡。
就這樣一月一封家書的頻率,轉眼便是一年過去。
春節裡,墨家的兩個小娃娃長高了個子,我給他們做了新衣裳,又買了年貨,準備好好過一個春節。
因為墨家大哥纏綿病榻,自兩個孩子懂事起,還沒過過一個像樣的春節。
除夕夜是萬家團圓的日子,家家戶戶門口都掛著燈籠。
我領著孩子們出門放鞭炮,聽著噼裡啪啦的爆竹聲,墨家三弟拽了拽我的袖子。
「嫂嫂,二哥今天會回家嗎?」
我拍拍他的頭,「你二哥課業繁忙,路途又遙遠,應該不會回家了吧。」
我話音剛落,就看見一個潔白的身影緩步走來。
那個身影清瘦修長,輪廓幹淨清晰,一雙墨玉眼清冷不近人情,讓人感覺有些不好接近。
可如此清冷的少年卻朝我徑直走來,嘴角含笑,鞠躬作揖。
「嫂嫂,新年快樂。」
我還沒反應過來,兩個孩子已經歡呼著撲了上去。
「二哥!你回來啦!」
「二哥新年快樂!」
一年不見,墨寒川長高了,五官也褪去幼態。
他離家時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如今十六歲了,看著倒像是大人了。
大年初一,拜完年後,我找墨寒川商議搬家的事。
從墨家到仙門路途太過遙遠,來往多有不便。我已經打聽到了仙門山下有一處小鎮,山清水秀,人情友善。
修仙者有丹修,對藥材的需求比尋常百姓大得多,去那開醫館正合適。
況且現在墨家已是小有積蓄,一家人實在不應該分離太久。
我已經思慮周全,墨寒川略微思索就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是我們四人同行。
到了山下的小鎮,墨寒川幫我們找好鋪子和住所,便在我的勸說下繼續上山修煉。
我有了經驗,這次的墨家醫館裝修更為雅致,藥材也更齊全,空氣裡到處彌漫著藥香。
醫館紅紅火火地開張了,生意倒是比之前還要好。
某天,三個白衣飄飄的修仙者來到了醫館,點名要的藥材昂貴稀有,我見是筆大生意,便來到前廳,親自接待。
誰知那三人一看見我就笑了。
「這位便是墨夫人吧,」為首的青年作揖,「在下是墨寒川的同門師兄,久聞墨夫人大名。」
「哪裡哪裡,勞煩你們平日裡多多照顧寒川了。」我一邊抓藥,一邊和他們寒暄。
那師兄笑了,「要說照顧,倒是我們受寒川照顧更多些。」
「寒川他為人沉穩,天資又高。我們師父都說了,若非他已經娶了墨夫人您啊,他肯定要把女兒嫁給他!」
聞言,我抓藥的手微微一頓。
九、
男人是最講邏輯的生物。
他強大,你就要弱小;
他脆弱,你就要強大;
他渴望家庭,你就要給予他安穩;
他如古井般波瀾不驚,你就要做他生命中唯一的變數。
終其一生,男人都在女人身上尋找自己失去的東西。當你無法滿足他當下的需求後,他隨時都會抽身離開。
我自打一開始,就決定要做墨寒川生命中的變數。
墨寒川的修煉進度極快,不過短短八年,他的功力甚至遠超過一些修煉數十年的師兄姐。
他開始頻繁地代替師父下山,懲強扶弱,降妖除魔。
回宗門前,他例行歸家,卻發現墨家張燈結彩,像是在準備喜事。
我換上了繡工精細的喜服,墨三弟和墨小妹圍在我身邊,歡欣雀躍。
「這喜服可真漂亮,」墨小妹摸著衣服上的金絲銀線愛不釋手,「嫂嫂明天一定是最美的新娘子!」
墨三弟在一邊打趣她:「怎麼,眼饞了?也想嫁人了?」
「去S!」
我坐在一邊,笑眯眯地看著他倆打鬧。
餘光一閃,我突然看見了墨寒川。
他站在屋外回廊下,幾乎要和黑暗融為一體。
「二弟回來啦?」
我裝作若無所覺,笑著招呼他進來。
八年過去,墨寒川二十四歲,已經長成了一位相貌俊秀的青年。
三弟小妹看到他回來都很開心。隻不過時間已晚,喧鬧過後,兩個小的紛紛去就寢。
房間裡又剩下了我和墨寒川。
他一身白衣出塵,我一身喜服耀眼。
「嫂嫂何時定的親,我竟不知道。」
墨寒川墨玉一般的雙眼下,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陰翳。
我面帶紅暈:「半年前才定下的,那時候你剛離開,就想著等你回來再告訴你。」
「半年前?」墨寒川重復了一遍,笑了。
「若是我今日不回來,嫂嫂明日可就要瞞著我嫁人了?」
他的語氣咄咄逼人,我不好再裝下去。
「……二弟?」我小心翼翼地問。
墨寒川深吸了一口氣,再開口,語氣又恢復到一貫的平緩。
「對方是什麼人?」
「是三弟小妹私塾的教書先生,」我說,「他家裡小有產業,祖輩都是讀書人。對我……也很好。」
語氣裡是止不住的甜蜜。
墨寒川看著我,突然起身湊近我。
他的臉實在是靠得太近了,我甚至能感覺到他湿熱的呼吸噴在了我的眉心。
我微微蹙眉,剛想出聲喝止,墨寒川已經起身離開。
「嫂嫂這身衣服很不錯。」他說。
「明日,我會準時來送嫂嫂出嫁。」
他說完這話就離開了墨家。
可第二天,我們三人左等右等,卻遲遲不見墨寒川的身影。
外面一片嘈雜熱鬧。
隱隱地,能聽到眾人喜氣洋洋的喧鬧:「新郎官來接新娘子啦!」
「不管二哥了!」
墨小妹當機立斷,給我披上了蓋頭。她攙扶著我走出喜房,來到前廳,身子卻僵在原地。
「小妹?」我有點疑惑。
可下一秒,就有人從另一側攙扶住了我。
蓋頭下若隱若現的,是一雙男人的手。
那雙手修長有力,虎口處微有薄繭。
不像是教書先生的手,倒像是常年握劍的修士。
正是墨寒川。
十、
我裝作一無所察,坐上喜轎,之後又和墨寒川拜了堂。
前來的賓客忌憚墨寒川,也不敢大聲議論。可我耳力遠超旁人,那些話一字不落地鑽進了我的耳朵裡。
「我記得和墨夫人定親的不是私塾的陳先生?可這……」
「小叔子和寡嫂,有違天倫!」
「噓,噤聲!他們修真者可不管這些。」
礙於墨寒川修真者的威儀,婚禮進行得十分順利。
仿佛這真的隻是一場普通的婚禮。
直到墨寒川掀開我的蓋頭,我看清楚他的臉。
震驚、無措、害怕、恐懼……我猜我此時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原本,墨寒川的嘴角還帶著笑意。
可看清我的反應後,他的表情慢慢冷淡。
他穿著和我同款式的大紅喜服,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他的身上有夜風一般的清冷味道,將我的退路全部堵S。
可就在我以為他會做些什麼時,他竟然又轉身離開。
「天色已晚,嫂嫂也早些歇息吧。」
墨寒川留下這句話,之後落荒而逃。
第二天,我沒見到他。
「二哥他……一早就出門了。」墨家小妹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我的反應。
「嫂嫂你怪他嗎?」她問。
我垂下眼簾,看似糾結不安,心底卻一片冷漠。
日子和之前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再見墨寒川時,他卻是滿身鮮血。
是他的同門送他回來的,說是在野外受了傷。
修真界有丹修,所煉丹藥一顆勝凡間醫者千百位。送墨寒川回來這個行為實屬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