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片刻後,小表哥渾身湿透地被帶過來,他剛被扔在地上,還未等爬起來就驚恐地喊道。
「求求你們饒了我吧,我心悅表妹,真的隻是走錯了院子,我不是故意的!」
宅鬥的小伎倆到底比不過宮鬥的手段,局勢已被徹底扭轉。
太子妃餘光掃了我兩眼,意味深長道:「顧小姐今日及笄正值妙齡,兩位還是成人之美,莫要再釀成今日這等禍事。」
說完牽著郡主一群人揚長而去。小表哥也被拖走,又挨了好一頓毒打。
聽丫鬟說是渾身是血地從侯府側門抬出去的。
我慌亂地望向母親,她第一次仔仔細細地將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點了點頭。
「也罷,雖說你在鄉下被養得粗俗不堪,文墨不通,然隨我生了副好相貌。到時候等你嫁去我娘家,我再給你多多賠些嫁妝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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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氣衝入體內,我感覺從頭涼到了腳。
「娘親,我不要嫁,表哥這樣不成器的浪蕩子,要是嫁給他我這輩子就毀了!」
「啪」,一記沉重的耳光擊碎了我所有的期望。
母親輕蔑地嘲諷:「顧南枝,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嫌棄我的幕兒?若不是朝陽郡主看不上幕兒,這樣的好事哪輪得到你?」
「來人,吩咐小廚房三日內不準再往竹林苑送吃食,餓上幾頓讓她清醒一下。」
我向父親求助,他看都沒看我一眼,便徑直走過。
回到院落,春桃心疼地給我塗藥膏。藥膏冰冰涼涼很是舒適,但碰到指甲劃破的傷口處時火辣辣地疼。
「小姐,您今後可不敢和夫人再頂嘴,夫人原就……」
「嘶,原就看不上我是吧。春桃,你能幫我個忙嗎?」
春桃不是家生子,是年初才剛從人牙子那買入的,我如今能用的隻有她。
母親在乎她那個破落戶娘家,父親卻更在乎家族利益和顧家的顏面。
7
京城香火最旺的寺廟當屬青雲寺,讀書人求功名利祿,姑娘們求如意郎君。
母親信佛,時常來青雲為顧家和寧遠侯府謝家祈福。
馬車緩慢地停在山門前,除了母親約好的謝家舅母,宣德侯夫人等高門貴婦竟也候在門口。
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
宣德侯夫人一臉戲謔:「聽聞寧遠侯府和鎮遠侯府好事將近,你們今日莫不是來算良辰吉時的?」
母親罰我絕食三日後,強迫我去東宮負荊請罪,求得太子妃和郡主諒解。
可她們盛怒之下哪肯見我,我三日滴水未沾頂著烈日跪足了六個時辰,直至昏厥才被東宮恩準送回侯府。
經此一事,京城中我和小表哥謝幕「兄妹情深,情難自禁」卻連累郡主名譽受損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
母親淡淡地回應:「幕兒正為明年的科考熬夜苦讀,怎可被兒女情長所絆?等明年高中雙喜臨門豈不更好?」
她們看戲的目光過於炙熱,我難堪得有些受不住,故意放慢了腳步,遠遠落在後面。
隻聽見母親略帶遺憾的聲音遠遠傳來。
「南枝也是個有福分的,她行事頑劣難堪大用,如何能擔當得了宗婦?我原想著低嫁個小門小戶的舉子,不承想,終歸是委屈幕兒了。」
手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春桃不忍地安慰道:「小姐,您別難過。夫人和您相處不久,對您不夠了解,看法難免有所偏頗,以後都會好的。」
「人心中的成見就像一座大山,哪是那麼好越過的?不怪母親,是我才疏學淺,讓她失望了。」
佛殿內,栩栩如生的金身佛像巍峨矗立,慈眉善目地俯視著芸芸眾生。
我虔誠地叩拜,願佛祖保佑信女萬事順遂,得償所願。
8
用完午膳後,長輩們去廂房歇息,讓我們四處走走,欣賞一下寺裡的風景,也受些燻陶。
正值盛夏酷暑難耐,然青雲寺坐落於半山腰上,山高谷深,寺中遮天蔽日的松柏微微抖動,便有涼風襲來,甚是舒爽。
我正帶著春桃在松柏下乘涼,餘光瞥見宣德侯嫡女路荏嘉正領著一群人大搖大擺地走過來。
真是冤家路窄。
我和她們都不一樣,沒人撐腰不敢惹麻煩,我尋思著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剛起身。
「站住!顧南枝你看到我們來就走什麼意思?莫不是看不起我們!」
這位大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滿頭的珠翠亮得晃得人眼。
我無奈嘆道:「我有些累,打算去廂房休息。」
她剛想說些什麼,突然眼睛一亮。
「顧南枝,你的長命鎖怎的和朝陽郡主的一樣?莫不是偷來的!」
「她哪有這個膽子,估計是仿著郡主的樣式,自己打了一個罷了。隻可惜,山雞就是山雞,再怎麼折騰也變不成鳳凰!」
說完捂嘴笑得花枝亂顫。
路荏嘉伸手想奪過長命鎖,我條件反射下甩開了她的手。
她被下了面子,有些惱羞成怒:「還愣著幹嘛,不知道幫忙?!」
我在鄉下莊子長大,不比她們這群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有的是力氣!雙拳可敵四手,絲毫不落下風,她們一時也拿我沒辦法。
正僵持間,耳邊傳來一聲怒喝。
「顧南枝!你在幹什麼!」
路荏嘉趁我愣住,一把奪過長命鎖,拋進了對面的院落裡。
我發狠地甩開所有人,一腳踢開院門,跑進院子小心翼翼地拾起長命鎖,心疼地撫摸查看。
幸而鎖的樣式是金鑲玉,又正好掉落時掛在灌叢上,才能安然無恙。
我松了口氣,剛轉身便被一聲嬌媚的呻吟定在原地。
9
追過來的路荏嘉等人也羞得臉通紅。
一聲又一聲的呻吟婉轉纏綿,躊躇間,長輩們趕了過來。
「幕郎,那個短命鬼都走了那麼多年,你到底什麼時候迎我進門?我等得了,我肚子裡的孩子可等不起!」
我心中翻騰著驚濤巨浪,這是大表嫂的聲音!
那另一位,難道是……
我悄悄地打量舅母的臉色,她眼裡滿是怒火,氣得渾身發抖。
其他幾位夫人也聽了出來,宣德侯夫人可不會錯過這種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她疾言厲色道:「來人,把裡面的人給我拖出來!竟敢在佛寺白日宣淫!」
舅母和母親緩過神來想阻攔,卻遲了一步。
屋裡傳來尖叫和怒罵聲,不多時,兩個衣不蔽體的人被拖了出來。
「呦,這不是寧遠侯府的小世子嗎,你姑姑剛還說你正為明年科考熬夜苦讀,原是讀到女人身上了!
「這個女子是,是先世子夫人,竟還是叔嫂通奸!」
舅母咒罵道:「你這個混賬,竟敢惦記自己的嫂子!」
隨即便上前想打謝幕,被母親心疼地攔了下來。
她氣不過,轉身狠狠踢了表嫂一腳,還拉扯著表嫂捂住臉的手,扇了她一耳光。
表嫂一個弱女子哪能受得住這樣的毒打,我趕忙上去拉住舅母。
「舅母,表嫂剛才說她懷著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可別傷著孩子。」
誰承想,我這一勸,舅媽一下子沒了心氣,軟倒在嬤嬤身上。
表嫂羞憤欲S,謝幕卻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渾不吝模樣,打量著舅母就他一個兒子,投鼠忌器拿他沒辦法。
這場鬧劇終究是由母親收拾,舅母、表哥和表嫂都派人送回了寧遠侯府。
10
回府的路上,母親臉色陰沉恐怖,車上也安靜得很。
驟然間馬車停了下來,李嬤嬤推開車門正要詢問車夫,卻見前方攔路的是一群流民。
在車夫和護衛的驅趕下,馬車再次通行。
母親冷笑道:「顧南枝,自從你回侯府後,家裡事事不順。今日連上個香都能惹出這麼大的亂子,甚至還能碰上流民,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我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蜷縮著身子降低存在感。
早已收到消息的父親已在正堂等候。
我們剛邁進門,黑著臉的父親便對母親好一頓訓斥。
「謝芸,你看寧遠侯府今天幹的這是什麼事!叔嫂通奸這麼惡心無恥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我鎮遠侯府有這樣的親家真是恥辱!
「南枝和謝幕的婚事不必再提,我顧家丟不起這樣的人!從今以後,你要是再敢親近謝家,就等我一封休書掃地出門!」
父親發了好大一通火後,便出了家門,今夜怕是不會再回來。
謝家不比顧家,現如今沒落得不行,謝幕往後的仕途也隻能仰仗父親。
故而母親敢怒卻不敢言。
我和春桃對視一眼,剛想溜走,卻被叫住。
「站住!來人,給我請家法,顧南枝你今日真是反了天了,我要不好好教導你一番,今後還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禍事!」
家丁搬來了一條長凳,我被兩三個嬤嬤按在了上面。
春桃想阻攔,被兩個丫鬟SS拉住。
我不甘心地掙扎著,質問道:「明明是表哥和表嫂做錯了事情,與我何幹!你惹不起父親,卻要拿我出氣!」
11
母親柳眉倒豎,連聲喚道:「好好好,還敢頂嘴,給我狠狠地打!」
一板子重重地打在我的脊椎骨上,疼得我冷汗直冒。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沒錯,我現在就告訴你錯在何處!你和路荏嘉她們大打出手,這是其一。
「不管不顧闖入他人院落,從而惹出一系列無法收場的禍事,還連累了你舅母表哥,這是其二。
「你為人子女,卻敢與長輩頂嘴,這是其三!三罪並罰,我何曾冤枉過你!」
我費力地抬頭望著眼前怒目圓睜恨不得把我吞了的母親,覺得愈發地陌生。
記憶裡的娘親女紅出眾,會親手為我縫制衣裳,我生病時擔憂得衣不解帶地照顧我,沒胃口時會親自下廚給我做香甜的糕點。
又一板子重重地打下來,像被重錘猛擊,下人們慣是會揣度主子們的意思,像今日行刑的家丁就絲毫沒有放水。
背部整塊皮膚撕裂出血,我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娘親,我不是故意和她們打架,是她們先要搶我的長命鎖,我迫不得已才還手的。我也不知道表哥他們竟在那裡……」
母親不耐煩地喝道:「夠了,你還敢狡辯!如果你沒問題,為何路荏嘉隻欺負你,不欺負別人!你要像你郡主姐姐那樣端莊大方,旁人又怎會招惹你!」
她示意李嬤嬤取走我的長命鎖,將鎖放在掌心在燈光下端詳。
我心裡浮現出一絲希冀,娘親是想起這是當年她在我高燒不退後,特意為我定制的嗎。
「咔嚓」。
長命鎖被母親狠狠地摔在我面前,玉石碎裂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