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宵漫不經心地解著大氅上的扣子,沒頭沒尾來一句,「靜和去不成了。」
見我眼巴巴望著他,謝臨宵解釋道:「昨夜,靜和受封皇後,入主中宮了。」
兩輩子的劇情掉了個個兒,我一下子楞在那兒。
如此匆忙就定了皇後人選,未免過於倉促,心中的怪異感越發強烈,似乎哪裡不對勁。
謝臨宵淨了手,「靜和早就爬了父皇的龍床,昨夜太醫診了脈,已有兩個月身孕,靖安王連夜進宮討要說法,皇家推不掉的。」
我沒想到,靜安喚皇帝叔叔,卻沒有將皇帝當真正的叔叔來看,兩個月前……
想起我為靜和殚精竭慮的日子,突然間,就有點不是滋味。
原本,皇帝就存了讓靜安當皇後的心思。
那麼前世我當皇後就很耐人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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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臨宵解扣子費勁,於是低下頭來,「你替我解吧,我不會。」
我心不在焉地給他弄著,謝臨宵說道:「放心,爺還沒答應,誰敢放你走?」
我呆愣愣地看著他,謝臨宵笑道:「瞧你拿不住事兒的蠢樣,還得爺罩著你。」
我好奇道:「那……那換誰去?」
「老子去。」
屋裡一靜,燭火噼啪發出炸裂的脆響。
我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要麼就是謝臨宵腦子出了毛病。
驚悚的眼神被謝臨宵捉了個正著,他刺啦裂開礙事的大氅,抱著我往暖榻上一滾,大腿橫在床邊,攔住我的去路。
「鄭宛央,爺親自去把柔然老貨的項上人頭給你割下來當球踢。」
要命,我發的哪門子癲要將人頭當球踢!
可看見謝臨宵鋒芒畢露的模樣,我後知後覺,皇上要派謝臨宵揮師北上了,這次極有可能是借和親之名,幹一票大的。
我咽了口唾沫,「我想留在京城——」
「留個屁。」謝臨宵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我的話,「你不裝裝樣子,怎麼著,還得老子披著蓋頭替你上陣啊?」
得了,知道不可得寸進尺,我幹脆不說話了。
下午,靜和來了。
我坐在外頭的柱廊下,等了一小會兒。
靜和的妝面有點濃,臉上沒了一貫的跋扈,顯得十分低調。
「宛央,我給你求了平安符,帶著上路吧。」
上路這倆字聽起來刺耳,我坐著沒動,更沒伸手。
靜和的表情有些失控,她蹲下來,仰望著我:
「宛央,我不得不為自己謀算,但是我沒想到是你。」
「你真的沒想到嗎?」
靜和舉手對天發誓:「宛央,我隻想當皇後,為了我的家族榮辱,為了我的爹娘。柔然我是萬萬去不得的。」
「你一開始,就想當皇後?」我低垂著眼睛,輕聲問道。
靜和篤定道:「是!」
我突然笑了,輕輕扶開了她的手,「如果我隻有二十歲,我會信你的。」
靜和一臉困惑。
我輕輕推開她,站起來,閉了閉眼。
前世我受禮冊封前,一直住在坤寧宮,見過的人,隻有靜和。
她說,我會是皇後,而她要去和親了。
如果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
如果從一開始,要去和親的,就是我。
靜和為了讓我替她和親,親手編織了一場夢……
那麼她,真是太可怕了。
靜和還蹲在地上,透過濃密的眼睫毛,不動聲色地盯著我。
我笑了笑,「靜和,如果當年你如實同我講,我會同意的。」
?
開了春,京城的柳樹都抽了芽,我被封了個平朔公主。
頂著公主的名頭,得從宮裡出嫁。
一群老嬤嬤見我年紀輕輕就要擔負起和親重任,於心不忍,铆足了勁兒給我畫得明豔動人,說那柔然老賊再怎麼混賬,也該曉得憐香惜玉,漂亮一些總是沒錯。
出了京城,風大,吹得車簾獵獵作響,柳絮一股腦地倒灌進來,我掀開蓋頭,咳得差點背過氣去。
天知道,這是我一年之中最難熬的時候。
謝臨宵作為「送親」將軍,早就等在城外。
馬車剛停,就見一道高大的人影從外頭逐漸走進,呼啦,簾子掀起來,「鄭宛央,別坐車了,下來騎馬——」
他話別在喉嚨裡。
我捂著嘴,淚水漣漣,從他眼裡看見了一瞬間的驚豔。
啪嗒。
謝臨宵手裡的水囊掉在地板上。
呼啦。
簾子被他狠狠扯上。
他人影立在外頭,不動了。
我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王爺,宛央想喝水……」
「沒長手?不是在地上?」謝臨宵聲音發硬。
我猛咳幾聲,踉跄著起身去撿水囊,哪知下一刻簾子復又拉開。
謝臨宵像個猴子似的竄進來,抱起我,用背擋住了外面人好奇的目光。
我小臉泛紅,額頭出了薄汗,虛弱地倚在謝臨宵的懷裡。
就聽謝臨宵罵罵咧咧地拔開塞子往我嘴裡灌水,還嘟囔著:「畫這麼漂亮幹什麼?勾魂去呢!」
勾不勾別人我不知道,反正謝臨宵的魂兒快被我勾走了。
喝水的功夫,他眼睛發直三次,舔嘴唇三次,喉結滾了三次,貼在我腰部的手掌滾燙似火。
「喝水都不利索。」他低喊一聲,舉起水囊往自己嘴裡猛灌,接著掐住我下颌,迫使我小嘴兒微啟,含著水就懟上來。
我睜大了眼,感覺到了他灼熱滾燙的呼吸,唇瓣相接處如同火燒起來,氣息亂了,一種隱秘的愉悅在心底盤旋,過電感自後脊直蹿天靈蓋。
我嗚咽一聲,眼睛裡含了水,嗔他一眼,「粗人……」
謝臨宵嘴一咧,露出森森白牙,「你敢嫌棄爺?」
我窩在他頸子下蹭蹭,撒嬌道:「我哪敢啊……」
謝臨宵黑眸落在我臉色,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突然用大拇指壓在我的唇上,狠狠揉搓,「塗這麼紅幹什麼!不許塗!嫁衣都不許穿!」
他又是發的什麼瘋!
嘴唇本就被他咬得發腫,如今慘遭蹂躪,不紅才怪。
我止不住他,慌亂中一口含住他的食指,輕輕一舔,謝臨宵虎軀一震,跟過了電一樣,人僵在那兒不會動了。
這時候簾子外,謝臨宵的下屬好心提醒:「王爺,該上路了,別誤了吉時。」
謝臨宵將我放在軟凳上,警告地瞪了我一眼,翻身下車。
一路從南到北,天氣漸冷。
我身上的衣服多了一層又一層,最後幹脆把袄子穿上了。
如今已到東吉,再往北走個五十裡,就到了北魏和柔然的交界,那個地方我和謝臨宵就要分道揚鑣,各忙各的。
柔然境內有一座山,叫瞿瞿山,易守難攻,可一旦攻下,往北三十裡平原,將在無人能阻擋北魏的將軍劍指王庭。
我作為和親公主,要繞道瞿瞿山西麓,比起穿山而過,到達王庭的日子足足多了半個月。
半個月後,我將到達王庭,與他們柔然的王成親圓房。
故而謝臨宵攻下瞿瞿山的期限,隻有半個月。
當然,若他不在意我的S活,別說半個月了,半年他也耗得起。
四萬雄獅往瞿瞿山下一扎,北魏偌大的山河就在身後,柔然的蒼蠅想飛進去都是痴心妄想。
阿嚏!
我坐在馬車裡,裹了三層袄子,還是打了個噴嚏。
天色漸晚,我們在東吉的一處驛站歇腳。
前不久這裡下了場凍雨,地面湿滑,謝臨宵從馬上跳下來,就過來捉我。
我不滿地掙扎幾下,任由他將我提進了驛站。
驛館沒見過身份尊貴的大人物,聽說我們是京城來的和親隊伍,誠惶誠恐地備了飯食,便匆忙退下。
我和謝臨宵各有一個雅間,他不在自己屋待著,跑來我這邊,也不跟我說話,點了一盞燈,就著昏暗的光亮研究輿圖。
我湊過去,看見輿圖上亂七八糟的標記和批注,咽了口熱茶沒說話。
隻是我有點顧慮,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能不能活著走出柔然王庭,全押在了謝臨宵身上。
可他至今還沒表態,唯一一次訴衷腸,是要將柔然老王的腦袋割下來給我當球踢。
夜深人靜,我看他實在沒有休息的意思,脫了袄子鑽到他懷裡,捏著嗓子道:「王爺,宛央困了。」
說著,手指順著他的衣領子滑進去。
謝臨宵眼睛盯著輿圖,按住我作祟的手:「你困了禍禍我幹什麼,躺床上睡去。」
我咬咬牙,小聲道:「我不……沒你陪著我睡不著……」
謝臨宵手一抖,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我,啞聲道:「你再說一遍?」
我勾著他的腰帶,一拉,謝臨宵的衣裳就散了,熱氣撲面,我舒服地依偎著他,「王爺陪宛央睡覺吧。」
啪。
輿圖被他摔在桌子上,謝臨宵的注意力徹底從排兵布陣挪到了我身上。
他讓我坐在腿上,右手摸著我的頸子,不由分說地吻上來。
我被他嚇了一跳,本能地去推搡他,沒用多少力氣,更像欲拒還迎。
還沒適應如此猛烈的進攻,謝臨宵突然抱著我站起來,壓著我,一起摔在柔軟的床上,「鄭宛央,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是你先勾引的我!」
明明用惡狠狠的語氣說出來,偏偏帶著點委屈。
我含混地應了一聲,忍不住笑了。
忍了這麼久,我總算摸透了一個道理:謝臨宵他護犢子,成了他的人,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謝臨宵動作談不上粗魯,但也絕不溫柔。
他像是抱著個絕世珍寶,不知道怎麼稀罕,動作初始時有些生疏,我沒忍住,嘲笑了一次。
一下似乎戳了他肺管子,抱著我一整夜沒撒手,床笫間一個勁兒恐嚇我:「再笑一個試試!」
我懷著逗弄他的心思,咧著嘴,漸漸地,就笑不出來了,接著,眼眸含淚,兩手徒勞地攀著他的臂膀,連連告饒。
謝臨宵像吃了瘋人藥,精力旺盛地可怕,男女力氣懸殊,我後來壓根沒了反抗的資格,他欺負狠了,我便裝模作樣地哭兩嗓子。
謝臨宵忍得面色通紅,抵著我的額頭咬牙切齒道:「早知你磨人,當初就不該認識你。鄭宛央,你當年嘴欠罵我幹什麼!」
這種時候,陳年老賬他也能翻出來。
我咬著唇,淚水漣漣:「宛央知錯了。」
「我是不是醜八怪!」
「不是……」
「後悔沒?」
「後悔了……」
「給爺道歉!」
「對不起……」
謝臨宵意亂情迷的時候,SS抱著我,沒頭沒腦地來一句:「鄭宛央,不許S……」
頸子上有一點湿潤,我後知後覺道,謝臨宵好像哭了。
待到我兩腳虛軟地坐上馬車,已經晌午了,和親的隊伍加速啟程,趕往柔然。
謝臨宵沒了剛開始的消停,沒事就跑進馬車來,抱著我一通亂啃,手還不老實,「疼嗎,爺給你看看?」
我惱羞成怒地拍開他的手,俏臉緋紅。
說到底,我也是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白日宣淫這種事,想都不敢想。
瞿瞿山下,兵分兩路。
謝臨宵牽著我的指頭,摸來摸去,一張俊臉沉到海底去了。
「爺三日就給你把瞿瞿山打下來。」
我知道他說得是氣話,湊上去親親他,「王爺,四月初三,是宛央的生辰,一定要快一些。」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把生辰告訴他了,怕他說出更荒唐的話,連忙道:「我能不能不要柔然老王的頭啊……」
謝臨宵突然笑了,如春光乍亮,春風拂面,「這次送你個特別的。」
他笑起來真好看,我痴迷地盯著他的唇瓣,就看見唇瓣一張一合,「老子把柔然打下來送你。」
得,就不指望他能說點別的。
謝臨宵要走了,我站在車轅上,突然眼眶發酸。
這次是真的送出了男人上戰場的感覺。
謝臨宵颀長的身影躍然馬上,勒緊賽風駒的韁繩,寒風中,馬鳴高亢清亮,鬥志昂揚。
似乎,少年本該如此,如朝陽灼日,前程似錦。
他意氣風發地立在晨曦的光輝裡,渾身染上了光,
「都給老子聽好,馬車裡坐的是爺的小太陽,誰要讓她有個好歹,老子讓你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謝臨宵的離開隻帶走了一小部分人,大部隊入了柔然境內,向都城進發。
天越發寒涼,入夜後冷得刺骨,我披的狐裘大氅是謝臨宵找人訂做的,加了兩層狐狸毛,往身上一裹,暖乎乎的。
可即便如此,謝臨宵三個字就像印在腦子裡一樣,時不時從記憶深處蹦出來,混賬的樣子,深情的樣子,抱著我喊鄭宛央的樣子。
我越發沉默寡言,連秋葵都察覺了不對,「主子,北地風大,霜氣重,咱們還要在路上耽擱很久呢,千萬保重身子。」
我咳嗽兩聲,側躺在柔軟的坐墊裡,突然覺得謝臨宵說把柔然老王的腦袋割下來當球踢是個不錯的主意,沒得他一把年紀了,還沒皮沒臉地禍禍北魏的姑娘。
一場烏雲滾滾,氣勢洶洶壓在頭頂。
冷風愈大,吹得隊伍寸步難行。
我捂著腦袋,頭暈眼花地坐起來,突然,馬車一震。
隊伍中的將士發出一聲急促的呼喊:「有刺客!保護公主!」
就知道沒這麼順利!
事先料想的兵戈交接沒有傳入耳朵,一個男人的聲音狂放地傳入耳朵:「乖乖交出公主,饒你們不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