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環顧滿院白綾:「誰S了?」
盛不完垂眸:「我夫人。」
我點點頭:「節哀。」
盛不完將兩個孩子推出來:「跪下。」
我後退半步:「你這是做什麼?」
盛不完:「請阿雲幫我演一出戲。」
「什麼戲?」
「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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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和時青說過沒有?」
「他……要提防。」
「明白了。」
我看著面前的孩子,「誰是桃?」
盛不完將左手邊的孩子拉起:「太孫。」
我看向兀自跪著的少年:「那他就是李了。」
盛不完沒有去拉那個孩子。
22
永寧寺大火前一天。
我將那個孩子,還有一壇酒帶進了永寧寺。
僧人們收拾出了一間禪房,我給了他們幾個錢,讓他們躲得遠遠的。
我和小孩兒對面坐著:「你叫個甚。」
小孩兒跳下凳子行了一禮:「盛金玉。」
我看著他:「盛不完是你什麼人?族叔?」
盛金玉搖頭:「他是我爹。」
這個回答讓我肝疼得厲害。
我想了想,還是問他:「你不怕嗎?」
盛金玉搖搖頭:「不怕。」
我揉揉他腦袋:「好孩子。」
盛金玉仰起頭看著我:「雲姨,你出去以後要告訴我爹,我沒哭鼻子。」
我點點頭:「我一定和你爹說,還有什麼要說的?」
盛金玉想了想,說:「我爹常說,太孫日後是要做大事的。他做了我爹的兒子,一定不會讓爹生氣,你和太孫殿下說一說,讓他多在我爹面前提提我,別讓他忘了我,成嗎?」
「成……還有嗎?」
「雲姨,會疼嗎?」小孩兒眨巴著眼睛,嘴角掛著一抹狡黠的笑,像極了當年的盛不完,「要是很疼,我可喊娘啦。」
哪有不怕的呢。我提來那壇酒晃晃:「你喝過酒沒有?」
「沒,爹不讓我喝。」
「嘗嘗?」
「好呀!」
我倒酒的時候,盛金玉眼巴巴看著,剛一倒完就搶了過去,小孩兒捧著酒碗,小心翼翼舔了一口:「甜的!」
自然是甜的。
我放了十倍軟筋散。
一包軟筋散便夠放到五個壯漢,何況是個小孩兒。
我將失去意識的盛金玉放在床上。
慢慢地退了出去。
23
永寧寺大火後,我準備帶走太孫。
臨行前,白了頭的盛老二叫住了我:「阿雲,你再和我說說,軟筋散是何效用?」
我極不耐煩:「服之昏S,遮蔽五感,癱軟四肢,便是天塌下來也醒不來,動不得,清楚了?」
盛不完訕訕點頭。
我拽著太孫要走,盛老二再度扯住我袖子:「那滋味呢?是什麼滋味?你再和我說說。」
我打掉他手:「他媽的,說了一萬遍了,甜的!甜的!」
盛不完訕訕後退:「诶——」
我看眼天色:「又怎麼了?城門快關了,有什麼事一氣說完行嗎大哥——」
盛不完:「小玉,說什麼了嗎?」
我讓這話氣笑了:「說什麼?能說什麼?說你是個好爹?說謝謝你送他去S?」
說完,我低頭給了太孫一巴掌。
太孫茫然地捂住後腦,不知道發生了啥。
我惡狠狠地威脅:「以後天天給盛金玉磕頭,聽見沒有!」
太孫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聽到了!聽到了!」
24
「往後的事,你們就都清楚了。」說完,我看向盛不完,「十香軟筋散的滋味,嘗到了?」
盛不完「嗯」了一聲。
時青整張臉擰在了一起:「你把太孫帶走了?」
我伸個懶腰:「嗯,帶走了。」
時青面色十分難看:「太孫在哪兒?」
我覺得好笑:「你問這個作甚?」
時青看著我:「太孫是天潢貴胄,怎麼能跟著你過日子?」
我點點頭:「好說——不過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時青冷著臉:「說。」
我一劍刺出:「把太孫交給你,我們還能活嗎?」
時青豎起槍,堪堪格開迎面一劍:「你瘋了!」
我再刺一劍:「見過阿大了?」
時青後躍避開劍芒,將手中長槍一挺,創造一個安全距離:「什麼阿大?」
我雙手持劍,提防著時青暴起:「剛才那招是我獨創的秋雨劍法,隻教過阿大,你卻不驚訝,還擋開了,難不成你真是武學天才?」
時青「嗐」了一聲:「防不勝防。」
我劈劍壓下時青槍尖,搶進一步橫掃千軍:「詐你一下罷了,是你蠢!」
25
房間狹窄,時青的槍舞不起來,左支右绌頗為狼狽,隻得在輾轉騰挪間撂兩句狠話:「邊城士兵就在府外,隻要我一聲令下,頃刻就能衝進來!」
我追擊不斷:「你有命活到那時候嗎!」
時青扛著槍,陀螺似的轉了一圈,格開漫天劍光:「你真想和我魚S網破?」
我緊盯著時青的動作:「不然呢?」
時青有點喘:「既然你知道這是陷阱,還來?」
我扶著腰:「那你為什麼要當皇帝走狗?」
時青遞來一槍:「走狗?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才是亂臣賊子!」
我揮起手中劍連連劈砍,砸得時青槍杆火星直冒:「我欠他的?我吃的是他種出來的糧食?穿的是他裁的衣裳?
「他要是明君!天下!還有S手!娼妓!餓殍!嗎!
「他什麼也不是!他隻是命好!他隻是坐在了那個位子上!
「他坐在明堂上,眼前是他的九州萬方,老百姓對他而言,隻是一粒沙,一抔土!他看不見!」
「亂臣賊子!」
時青大吼一聲,一槍扎向了盛不完。
明白的調虎離山。
可我還是動了。
我連跨幾步縮短距離,勉強撩開必S的一槍。
時青和我擦肩而過,一如當年在永寧寺。
房門大開,時青站在院中挺槍向天:「來人!」
一瞬間,燈火通明。
數不清的甲士魚貫而入,張弓搭箭,電光石火間,我抬腿踢上了門。
「啄!」
箭簇釘上木板,聲音沉悶得厲害,我心裡一涼。
26
我踢翻桌子擋在盛不完身前,不時透過門縫觀察。
院正中是弓兵,院牆上也是弓兵。
這種密度別說是我,哪怕是當年的盛不完也突不了圍。
我吐出口氣。
綿延不絕的痛四面八方湧來,痛得我蹲也蹲不住,摔了一個屁股墩。
我摸摸腰上傷口,不出意料地摸到一手血:「老了——」
盛不完聲音緊張起來:「受傷了?」
我調整著呼吸,克制著綿延不絕的痛:「嗯。再年輕幾歲,別說四十個人,嘶——盛老二,我有兩件事騙了你,原本不想和你說,現在咱倆快S了,也就不瞞著你了。」
「很重要嗎?」
「第一件事,當年一出東都,我就把太孫扔了。」
「雲徊!你他媽!」
「別吵——」我徒勞地按著傷口,「時青說的話沒聽到嗎?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帝如果想找一個人,我能把他藏哪兒?不如把他丟了,天大地大,讓他們找去。」
「第二件呢?」盛不完的聲音有些顫。
「我能先說第三件事嗎?也是剛想到的。」
「放!」
「我來之前,在你門口的茶棚喝過茶,跟他們聊了聊,你在邊城的聲譽還不錯?」
盛不完沒說話,算是默認。
我拄著秋雨劍,勉強站起來,「那就好辦,一會兒我出去把時青宰了,邊城的士兵應當不會難為你。」
我踉跄走向大門,「第二件事——
「小玉是個英雄,沒哭鼻子。」
27
我推開門的剎那,院裡爆開了一連串煙丸。
升騰的白霧狼煙一樣直插雲霄。
十香軟筋散。
接著,一個人影撞進我懷裡,把我頂回了房間。
是阿大。
背上插著七八支羽箭的阿大。
我環住少年的腰,一腳蹬上了門。
「誰讓你來的!
「阿無呢!」
阿大咳出口血。
我揪住他後襟,試圖扶他站起來,入手卻一片湿冷,分不清是汗,還是血,「說話啊!阿大!」
阿大爛泥似的癱在我懷裡,血吐了我一身。
「別……回,宗門……
「別……別去,找,那個——個,殘……」
阿大躺在我懷裡,兀自別開頭不肯看我,聲音也越來越弱,「我這次,和你站一起了。」
我抵著他額頭:「你可以不來的。」
阿大的喘氣愈發急促:「離這五十步,有一匹馬。」
我攥著他的手:「一起走。」
阿大將手抽出來,劇烈色變:「奔雷劍,那一刀,太狠,能讓我走到這裡,已經算老天爺開恩了。」
「別說喪氣話,聽話。」
阿大緩了半晌才重新開口:「姐,我餓了。」
「我曉得。」我揩去阿大嘴角的血,「陽春面,回家,回家吃。」
阿大似想起什麼,突然笑了,隻是笑聲像爛了膛的風箱:「姐,把我埋在,那個溫泉邊上吧。」
阿大沒有再出聲。
盛不完打破了沉默:「他是?」
我低著頭拔出阿大背上的箭,將他小心放倒:「我弟弟。」
盛不完:「趁現在, 走吧。」
「你呢?」
「還是指望你幫一幫。」
「沒別的辦法了?」
「我不S,你怎麼活呀。」
28
毒煙散後, 我抱起阿大,踹開了門。
無數勁弩瞬間對準了我。
我看著時青, 說出了盛不完教我的說辭:「盛老二,S了。知道太孫下落的人, 隻有我一個。」
時青抬手, 示意士兵將弓弩放下:「斷情絕愛, 厲害。」
我走下臺階:「做個交易?」
時青:「好。」
我走到時青面前:「大師傅拿了你什麼好處?」
時青:「吃一份皇糧。」
「那這些刺客呢?」
「自然是來保護盛不完的。」
我抬腿欲走:「多謝。」
時青伸手攔住了我:「太孫的下落呢?」
我站住腳,諷刺一笑:「我勸你別問。」
時青:「把你變成盛不完那樣, 不難。」
我表示贊同:「但我自戕也不難。」
時青一時蒙了。
我繼續說,「盛不完S了,我S了。在皇帝眼中, 你就是唯一知道太孫下落的人, 你S了, 你今夜帶來的人S了, 太孫就可以不找了。」
此話一出, 軍士哗然。
「退一步來說, 你找到太孫就能官運亨通嗎?太孫現身,皇帝就要接受被愚弄的現實, 到時,你能活著嗎?」
時青深吸一口氣:「你要怎麼做。」
「我離開, 你就能活。」
29
我拎著食盒回家的時候,少年正裸著背,撅著腚賣力擦地。
「【【」盛不完最後一次叫住我:「你厭我了, 是不是?」
我牽著馬,幹脆利落地承認:「和你兒子比,你就是個狗熊,廢太子也是。」
「嗯。」
「你離皇帝最近的距離, 是幾步?」
「十步。」
「滿天下的人,隻要讓我走近十五步,我一定能取他人頭,你呢?能嗎。」
「能。」
「一個年老體弱的老頭子,你S不了嗎?」
「他是皇帝。」
「你對不起的,不隻是小玉。」我牽著馬離開,「這就是投降的下場。」
盛不完猛地咳嗽起來, 他費勁巴拉地喘順氣,顫聲叫住了我:「慢著!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託付你,你一定願意。」
「說。」
「如果有一天, 你收到了我的消息, 來S我。」
我駐足回望。
盛不完的身影分崩離析。
盛府, 火光衝天。
我從懷裡抽出那支金籤丟進火裡:「到S也是狗熊。」
30
莽莽平沙,冷峭戈壁。
老馬帶著我和阿大回到了客棧。
亂七八糟, S屍一片,蒼蠅成群, 小師弟握著菜刀, S不瞑目, 很有些英雄氣概。
我合上他的眼,踏上二樓,推開房間門。
正對我的牆上插著一支金籤, 釘著一張草紙,上面用血寫著六個字:
【救太孫,來江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