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不知該哭該笑,蕭瓊珠能帶這麼一封聖旨,必定有她在其中周旋。
我鄭重接過,卻聽邊上一道細弱女聲——
「嘁,女子上戰場,能不能活著回來還不一定呢。」
蕭瓊珠原先還溫和的表情一下變了,攻擊力十足地盯向對方,「詛咒朝廷命官!你有幾個腦袋夠砍,來人,將她們拿下。本宮懷疑她們是狄戎的奸細,令京兆府尹好好查查,莫叫本宮失望。」
宋楚儀的姐姐們慌了神,連忙求情,卻還是被人拖走。
而我則鄭重謝過蕭瓊珠,著人去收拾行囊。
第二日,趁著天色尚在,騎馬奔赴戰場。此次依舊沒什麼人送我,隻蕭瓊珠老神在在地站在城門之上,目送我的遠去。
而城外的五渡坡上,我策馬而過時,宋楚儀就站在那上面。大病一場之後,他整個人清瘦不少,往日適合的衣服此刻籠統套在他身上,竟比之前大了不少。
他看見我時,眼前一亮,走到我跟前試圖攥住我的盔甲,卻在我銳利的目光下,又被逼退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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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剛一開口,兩行淚便落下,「阿嫱,我錯了。我直至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愛你,這些天裡我總能夢見你,曾經的你,無限美好。我不知為何,這些年裡……」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已經又騎馬飛快掠過他,真是耽誤時間。
若不是怕撞S他後續麻煩事大,真想直接撞上去。
12.
前線戰況不算緊急,狄戎還在試探我方。
這些士兵早些年都是由我父兄所統領,幾年前又隨我各處徵戰,自然十分聽我的話。
狄戎這些年雖休養生息過,但太過心急,派出的士兵良萎不齊,主帥隻會紙上談兵。我來時,經過缜密布局迅速擊潰敵軍兩次,敵軍士氣低迷。
而我方乘勝追擊,一路打的他們丟盔棄甲,折損數千戰士,甚至其中一堆運糧的小隊還被我們繳獲。
幾個月下來,對方已是叫苦連天。戰場上勝算都渺茫,何況我時不時還會搞些計謀,折騰的他們不得不隨時防範。
數次下來,和我軍已是再無交戰之力。
就在我以為吃一塹長一智,這次朝廷怎麼都得讓我一舉將狄戎攻破時。
天子派來了新的統帥,我這個徵南大將軍甚至都要聽從他的指揮,而他,所幹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我停止行軍的腳步。
誰都知道天子這個時候派人來是為了什麼,無非就是搶功勞,一個世家出身的人比我好拿捏掌控。
那位新來的統帥連馬尚且都騎不好,一入營帳便對著沙盤指指點點,目光轉而又移到我身上變成了淫邪,「這些日子你受累了,不過本帥來了之後你就可以歇息了。」
我笑,「大人看得懂這沙盤嗎?」
也許是戳他痛點了,他當即拍在沙盤上,濺飛不少東西,「本帥做事,還用得著你來指點。不要以為你會打仗就了不得了,這最後的功勞說不準是誰的。你若是識相的,現在討好討好本帥,日後我也能為你美言幾句。可你若是不識相,呵呵。」
他話落下的一瞬間,我迅速提起一旁長劍,劍尖鋒利,砍過去的一瞬間他的人頭便落了地。鮮血噴濺,直面他的我臉上濺了不少。
四周其他小將面色都是一變,唯有我依舊冷靜,「重新復盤一下吧,明日繼續攻城。」
大部分人反應都很快,應了聲是後便重新部署計劃。
我在一旁聽著,不時發表自己的見解。
部署完成之後,我正要離開這兒,卻聽身後有人出聲,「將軍不怕嗎?」
我看向他,倏爾笑了,「不怕。」
在我遠赴戰場之前,蕭瓊珠曾經告訴過我,萬事都有她頂著。
而我,選擇相信她。正如我被困的那些個日夜裡,在我殚精竭慮裡,也有人為了我的安危晝夜不眠。
S那個統帥時不知為何,我什麼都沒有想,一切皆如我十六歲時SS那個運糧官般。
13.
期間我陸陸續續的也聽聞了從京都傳來的消息,我SS統帥,又繼續攻城的消息傳過去後,天子果然大怒。隻是還來不及做些什麼,自己就先被長公主囚禁在宮室內。
長公主給出的解釋是天子病重不得理事,暫時由她監國,她的兄弟們自然不樂意。一個個都覬覦她手上的權利,卻都被她以雷霆手段鎮壓。
人們這時才恍惚的意識到,這個向來被他們忽視的長公主,原來在背後積蓄了那麼多的力量。
而我也收到她的指令,滅了狄戎。
這場仗打到最後,敵軍基本上已經沒什麼再戰的意志。狄戎想要求和,像多年前那般拋下自己的尊嚴。隻是現在真正把控這件事情的不是當初昏庸的天子,而是代為監國的長公主。
長公主拒不答應,隻是令我繼續行動。
一直至最後,攻入其王都,狄戎也徹底亡國。
我班師回朝時,終於迎來了該有的待遇。百姓夾道歡呼,盡頭處是一眾朝臣跟長公主,哦不是現在的攝政王。
相隔幾月,再度見到她,她身上的氣勢更強了。我單膝跪地,抱拳朝她行禮,「臣,見過殿下。」
蕭瓊珠親自扶起我,親自拉我進了她的儀仗裡。
「本宮一向清楚,以你的能力一定能行。」她說。
我隻是頷首,轉而面向她時面上嚴肅不少,「殿下準備何時登基?」
蕭瓊珠挑眉,笑意不變,「父皇尚在,本宮隻是代為監國而已。不過料想父皇的身體應該撐不了太久,是時候該退位安享晚年了。」
「正好你的歸來也是一樁喜事,就安排在下月吧。」
我點頭,這一刻竟有一種苦盡甘來的感覺。
「本宮早就想打打那群人的臉了,平日裡一直規馴本宮,寧願去扶持軟弱的大皇子或是無德的二皇子,也吝嗇於給本宮一個眼神。可若教他們知道最後登基的是本宮,而他們還得恭賀本宮時不知是什麼滋味。」
我安靜聽著,從始至終不發一言。
「寧卿,你知道父皇為什麼不喜本宮嗎?一切隻因欽天監的人說本宮是紫微星下凡,父皇嫌棄,紫微星如何能是一個女子。所以他忽視我,冷落我,不許我讀書,卻培養皇子們帝王權術。」蕭瓊珠講到這兒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可惜他的兒子們一點都聽不懂,唯有我,隻是躲在外面偷聽了一次,就徹底懂了。」
……
蕭瓊珠那日與我聊了很多事,她看起來很孤單,女子為帝的路形單影隻,她從幼時便爭這口氣,一直到如今終於熬出頭。
中間路途艱險,她卻一直守著本心不曾改變,隻是太難了。
所以當看到我,同樣的形單影隻,同樣的道阻且長,她看不下去,所以有意拉我一把。
蕭瓊珠登基那日,數百老臣都不言,唯有我最先跪下,利落改了口,其他人這才陸陸續續出聲。
蕭瓊珠倒是不在意,她二十餘年才爭得這皇位。日後時間還長,總有空慢慢換掉這些老臣。
登基之後的她很忙,大刀闊斧地發動改革,同時頒布新政。三年一度的科舉女子亦可參加,亦可入朝為官。
改革,新政種種最初都是難以執行,她身邊可用的人少,於是我也加入其中幫忙。
數月之後,才見一點成效。隻不過很多人依舊觀念根深蒂固,我和蕭瓊珠雖然失望但也覺得還算在情理之中。
這是上千年養成的根深蒂固的思想,非一朝一夕可以改變,但現在,未來總有有志之士還會繼續推進變革。
遲早有一日,人人平等不會隻存在於假象之中。
14.
忙完這一段時間的朝政,又是一年新春。
蕭瓊珠空了來我府宅做客,我二人聊到興起時,卻又聽外面嘈雜聲響。
不過片刻,就有人傳宋楚儀來。我實在不解,他為何還要屢屢上門。
在我準備讓人趕走他時,蕭瓊珠卻道,「讓他進來吧。」
我不解望向她,蕭瓊珠勾唇,「有些事情還是盡快解決好。」隨後她退到一旁的屏風內。
我無奈,卻也隻能等著。沒過多久,宋楚儀就來了,現如今的他哪裡還能看見往日的半分風採。
「你終於願意見我了。」他的嗓音艱澀,「阿嫱,我後悔了。」
他「噗通」一聲給我跪下,「你還記得之前嗎?那個時候你剛剛回京,京中人人不待見你,流言遍地。當時的我頂著巨大的壓力替你將這些流言隱去,把那些風月本子全都燒了。」
「後來你遭人刺S,血流了那麼多,我看著心疼不已,把你帶回家治療。樁樁件件,你都忘記了嗎?」
可我隻是輕嘆,曾經的我確確實實因為這些被打動。
但是到了如今,已經不重要了。
我還沒開口,屏風內的人卻是出了聲,「宋公子確定這都是你做的嗎?」
宋楚儀沒聽清楚屏風內的人是誰,隻是聽到她的話有些慌亂,「當然是我了,不然還能是誰?」
「那朕怎麼不知道朕做的這些事情,最後都成了你的功勞?」蕭瓊珠走了出來。
一聽到這個稱呼,宋楚儀嚇得身子都抖了抖,「我…我……」
「說話啊,不如再仔細講講你是如何做到的?朕真的很好奇呢。」
宋楚儀額間冒出細密的汗,「我」了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下誰都能看出來他內心有鬼,若說曾經念在之前那點恩惠上我尚能對他留手,但這一次我是真正起了S心。
「宋楚儀,這是最後一次了。」我說。
宋楚儀還想要辯解,卻被我一腳踹在心口,又被我喚來的兩個下人直接拖出去。
而我看向蕭瓊珠,「陛下……」話到嘴邊,我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蕭瓊珠嗤笑一聲,「全是那姓宋的不好,我竟沒想到會有人如此。」
「若是這擱在話本子裡,當然是女主人公受難男主人搭救,這才好叫兩人感情能順利圓滿些。」
「可憑什麼女子受難隻能由男子來救,女子的苦難不全是由男子造成的嗎。寧卿,你且記住了,此後再不要因一點小恩小惠被人所感動。即便是朕幫了你,朕也從沒想過以此攜恩圖報。」
她最後拍了拍我的肩膀,這才離開。
而我看著空曠曠的天,對著蕭瓊珠最後離去的背影高聲道,「臣,知道了,謝過陛下。」
蕭瓊珠腳步未停,也不知有沒有聽到。
而還好,我還有很多很多很多年,可以向她證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