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儀打斷我,「怎麼,你這是在外重新找了姘頭,這才著急與我和離?虧我還為你落崖之事擔憂。」
在這一刻我的怒火被點起,幾步上前攢勁兒扇他。宋楚儀這些年耽於酒色,身子早被掏空,我又有早些年的童子功。幾掌下來直接將他扇翻在地,臉頰紅腫如豬頭,原先俊秀的面容現如今破了相。
四周有好事者圍觀,皆上前指指點點。
我自是不懼,對著宋楚儀冷笑,「你的心在擔憂,卻還能與別人。我在外遇刺生S未卜,你拿卻拿著我的嫁妝在外花天酒地,給別的女人一擲千金。我道你為何如此指責我,原來是自己就做了這些事。心髒的人,看誰都是髒的。」
「還有,我放在馬車裡的武器究竟是誰拿了還要我說出來嗎?有些事情我不說是隻看在夫妻一場,想給你留一分面子,但不是我真的不計較。」
宋楚儀被我說得心虛,卻依舊嘴硬,「寧嫱,你要搞清楚。你在外這麼久,貞操怕是已經不保了。在宋家你還能是我宋家女主子,和離之後你便是二婚,隻能淪為他人妾室。」
「不勞費心,我總歸不會餓S。宋家給我的聘禮我會如數歸還,我的嫁妝也還請一分不少給我。」
說罷,我也不顧地上的宋楚儀面上難堪,徑直入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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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的時候,念秋正想往外衝,隻是一直被人攔著。直至見我歸來方才痛哭出聲,「奴婢想來尋您奈何一直被人看著。宋…姑爺一直說,說您武功高強定能順利歸來。」
我摸著她的頭,指使她去收拾東西。同時進屋拿出一摞賣身契,又令人去請牙婆。有一個算一個,將今日阻攔的人全部發賣走。這些人全是我買來,由我發著月錢,到最後卻幹著背主的事情。
宋楚儀反應過來之後也曾進來質問我,隻是我現在視他如無物,他說仍他說,我隻幹自己的事情。久了之後,他把自己氣得半S,直接跑了。
我雷厲風行地處理事情,回頭時已經收拾好東西的念秋站在門口,眼中盈滿淚水,「將軍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我有一瞬間的失神,在反應過來時終於有些模糊的印象。年少時的我,確確實實是這麼個風風火火的性子。寧家多武將,也出莽漢,除卻我娘是個看見落花都要哭一場的人外,全家都是火爆性子。
我雖是個姑娘,但 承寧家一貫作風,自幼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我所學所習,向來都是順心而為。父親曾經告訴我,天塌下來有他頂著。兄長也對我耳提如命,寧家的女兒斷然沒有受委屈的道理。
所以我一貫行事膽大,即便父兄離世,我有自己的軍功傍身,也是整個京都裡最恣意的姑娘。
是什麼時候變得呢?
好像是嫁給宋楚儀起,他母親叫我學三從四德,他倆個姐姐教我出嫁從夫。
我處理刁蠻奴僕,宋楚儀會說我手段激烈;我教訓爬床婢女,宋楚儀會說我善妒嬌蠻;我解決引他入歧途的書生,宋楚儀會說我沒有容人雅量……
他不會明著說我,隻是不著痕跡地對我進行洗腦恐嚇,讓我事事以他為先,以夫為綱。
這些年裡,我學會了刺繡制衣,烹膳布菜,理賬掌家,可明明我最初這雙手是用來上陣S敵,保家衛國的。
8.
我回寧家的事情極為高調,送去給宋楚儀的和離書被他一封接著一封的撕掉。
他在外做足苦主的樣子,一個願意接納妻子所有不足的好夫婿,即便他的妻子聲名狼藉,在外可能被歹人汙了清白,未出閣前還有種種不堪。
世人對男子總是包容些,對女子總是苛刻不少。
宋楚儀曾經眠花宿柳的經歷無人在意,即便有人在意這些人的聲音也非常渺小。僅僅在幾日裡,關於我的流言蜚語又起,連帶著幾年前的種種一道鬧得沸沸揚揚。
宋楚儀很得意,不止一次上門表示願意給我一次機會,皆被我府上下人攔下打走。
一時間,我又多了個縱僕傷人的罵名。我自己聽後全然無所謂,若是年少時我定會因為這些風言風語大受打擊。直至現如今,已閱半生風雨,再回首看才覺得何其可笑。
我每日練練槍,騎騎馬,曾經荒廢了的武藝又被我重新拾起,有時興起也會同念秋一起飛上屋頂看月亮數星星。日子快哉,無憂無慮的很。
唯一煩憂的可能便是宋楚儀一直拖著不與我和離,明明這場婚事裡不忠不義的人是他,到最後卻又擺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樣子。
直至這日,我從外面得來了新的好消息。
宋楚儀終於被人制裁了,他這些日子因和離一事聲名鵲起,也有不少人家設宴請他參加。最近甚至得到某郡王邀請,宋楚儀當下收拾幾番便去了。
這場宴會上貴人眾多,這些貴人瞧不上既無功名官職傍身也無身世底蘊作倚仗的宋楚儀,基本上都冷落著他。
宋楚儀心比天高怎會甘心自己淪為陪襯,連忙又一次拿出他那套所謂的姘頭論出來。卻不想這場宴會中,長公主蕭瓊珠也在其中。聽聞宋楚儀這番話,當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接連問了幾句細節。
宋楚儀自然是潑髒水給我和那個所謂的姘頭,蕭瓊珠聽得快意,就當宋楚儀以為自己要被皇親貴胄看上時,蕭瓊珠直接變了臉當下就要懲治宋楚儀。
宋楚儀還在連聲含冤,蕭瓊珠便當著滿座賓客開口——
「本宮就是你口中那個姘頭。」
賓客哗然,連宋楚儀都不敢置信。就聽蕭瓊珠從她將我從崖底救起來的經過,整整七日,路過隻有野獸鬃狗,甚至不見樵夫獵人。
她見到我時,我已經奄奄一息,而那時自比深情的宋楚儀連裝模作樣的搜尋都沒有。
蕭瓊珠作為長公主,親自出面佐證我的清白,自然比我這個當事人說一千道一萬都有用。起碼那些達官貴人看宋楚儀的眼神一下就不對了,宴會主人立馬請他出去。
眾目睽睽,宋楚儀猶如野狗被人撵走。落了個沒臉不說,那位曾經被他一擲千金的花魁就在外面等他,於人來人往的街道哀求他替自己和腹中胎兒贖身。
這下,宋楚儀的愛妻人設徹底崩潰。這幾日裡,關於我的傳言漸消,轉而宋楚儀的樁樁件件事情在百姓口中相傳。
他躲在家中,閉門不出也不敢見任何人,至於那位花魁則是聽聞宋楚儀渣男行徑,當即果斷流了胎兒,直說不願與小人來往。如此,倒是也惹得一些人追捧,現如今退到幕後成了清倌兒。
念秋每日將這些事情翻來覆去念給我聽,她面上暢快,我自然也舒心。
隻是唯有一點,即便到了當下,宋楚儀依舊不願意和離。他這幅做派,令人頗為作嘔。
我看著蕭瓊珠遞給我的書信,心中決然,是時候該做個了斷了。
9.
年後的一月初七,我向宮內遞了牌子觐見天子,天子晾了我幾日才允。
正是早朝時間,文武百官齊齊在列,我不知天子何故選擇這個時間點傳召我。
總歸,今日的事足夠令他對我放松全部戒心。
再度站上同樣的位置是與從前不相同的感受,幾年前我意氣風發帶著對皇家的怨對朝臣腐敗的恨。現如今,心境已然平和。
「民婦,寧嫱,唯有一願。宋家子宋楚儀枉為人夫、為人子,民婦願以寧家一切過往功績與他和離。」我沉聲道。
今日,就是我擺脫一切的開始。天子到底猜忌我,不是忌憚我,因為我隻是個女子,是忌憚寧家。我寧家兒郎S去七年,到最後仍舊被他們所誓S守衛的皇朝所忌憚。
天子在上方沉吟,倒是做有不少大臣面上嘲弄。即便是不用他們說,我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到底是女子,眼界狹窄。」
默了半晌,我聽到頭頂一聲,「允。」
出金鑾殿的一瞬間,我隻感覺從頭到尾全都松快了不少。
從今天起,我便再也不是宋家婦,我隻是寧嫱,也隻是寧嫱。
出宮前,我又在宮門口看見了蕭瓊珠。這一次她穿的是代表公主身份的禮服,格外繁復隆重,卻異樣的代表著尊重。
她身側侍女託著倆杯酒,她端起一杯遞給我,又自己捏住一杯。
「敬,你的新生。」
我接過酒,笑道,「敬我的新生。」
我十六歲時人生荒蕪不見光,十八歲本以為就此迎接曙光,卻在二十一歲時美夢破碎,直至迎來我新生的二十三歲。
10.
宋楚儀被強制與我和離,按照規矩還我嫁妝,奈何險些把他家中搬空,都還有些對不上賬。
他本人倒是不在意自己家都要沒了,也不顧路上人對他的指指點點,每日都來我府上,即便是被門房打走。也還要SS扒住門口的石階,他很固執。
念秋問宋楚儀要來做什麼,他說他想要個理由。念秋又問要什麼理由,他說和離的理由。
念秋笑了,宋楚儀便問她笑什麼。可念秋隻是笑,宋楚儀終於生氣了。
他不甘地在寧府門口罵門,罵我的不守婦道,罵我的狠心無情。他的無能狂怒很是可笑,以至於寧府下人隻要沒有事都會去看他,將他當成耍猴的。
宋楚儀沒能礙到我,倒是礙到了我周圍的鄰裡。寧府左右鄰居都是朝野上下有些權利的官員,其中就有御史臺的人,老御史年紀大了,本就身體不好,日日夜夜聽寧楚怡聒噪的聲音沒兩日就病了。
強撐著病體寫了封貶斥宋楚儀的折子,洋洋灑灑一大篇。
有的時候即便我不喜這群舞文弄墨的文人,卻也不得不稱贊他們罵人有多狠,他們的筆最擅長搬弄是非。
宋楚儀被參了一本,因為一介白身全仰仗祖上蔭庇,於是聖上朱筆一批,徹底斷了他日後想往上爬的任何路子。
聞此噩耗,他直接噴了一口血,就此臥病在榻再難出門。
本以為,就此應該清靜了。宋楚儀兩個嫁人的姐姐卻上了門,門房來報時我正在舞著紅纓槍。聞此難得有些詫異,宋楚儀兩個姐姐嫁的門戶都不算高不算低,嫁過去便是正頭娘子。
聽聞素日忙碌,忙著結交貴人,平日裡甚少回來,甚至生母S了也是派人前來吊唁,本人都沒出過面。我嫁給宋楚儀的時候回來的也不算勤,但每次必定是要給我立規矩。別人家隻有一個婆母,宋家卻是有三個,一切規矩行事甚至比宮中都要嚴苛。
我有些好奇她們上門是要做什麼,便著人去請,自己楷了楷汗,也去了前廳。
那兩人坐在前廳裡是掩不住的嫌棄,我讓人上了茶也隻是輕嘬了口便丟在一旁。我看了眼,確定是今年新送來的雨前龍井,而不是什麼陳年的茶葉。
而還不等我張口說話,宋家大姐已經開了口,「弟妹,不是我說你,夫妻之間鬧別扭很正常,但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怎麼到你這兒就發展到了和離上。」
宋家二姐也連聲稱是,「更何況,楚儀到底是個男子,出去玩玩不是很正常。重要的是,他府上隻有你,證明你才是他心間唯一的女子。」
兩人面上表情認真,言談之間甚至還帶著點對宋楚儀的心疼。
導致我是真的有點分不清,這兩人究竟是裝的,還是真的腦殘。
我在其中一句話也插不進去,兩人你一言我一語。
「聽我的,楚儀最近病了,你趕緊回去照顧他。過後,早日給他生幾個兒子,我便做主允許楚儀重新娶你為妻。」
「女子嘛,這輩子最重要的不就是嫁給一個好男人,生一個好兒子,這輩子便也算盡職盡責了。」
我險些被氣笑,「我與宋楚儀已經和離,現如今唯一的關系就是他還沒還清我的嫁妝。」
宋家大姐急了,直接站起來,「寧嫱,我跟你說了這麼多你全沒聽嗎!什麼欠,那本就是我麼楚儀的東西!你一個女兒家,真是半點婦德都不守。我還就把話撂這兒了,等你日後再想回來嫁我們楚儀可不行了。」
「楚儀是個男子,日後二婚也還可以娶一個家世底好的黃花大閨女。你日後便是隻能上門給人家做妾了,便連生孩子都隻能生賠錢貨。」
還未等我發怒,屋外驟然響起一道如珠玉墜盤的清脆空靈之聲,「當著本宮的面侮辱朝廷命官,二位真是好大的膽子。」
蕭瓊珠自外入內,面上笑容張揚,細看卻不難發覺其中的冷意。
她轉而將目光移向我,眸光一下溫和起來,「徵南大將軍,領旨吧。」
11.
我一愣,旋即跪下,而宋楚儀的兩個姐姐也被蕭瓊珠帶來的人壓在地上跪起來。
蕭瓊珠展開手中明黃色的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聖旨上寥寥幾十個字,卻叫在場人全都僵住了,這是一封我官復原職的聖旨,令我即日起趕往邊疆。
狄戎,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