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嫌棄地皺起眉。
“髒。”
餘泉嘴角顫了顫,還是自顧自地俯身撿起了花,默默走了。
那陰鬱的眼神令我不寒而慄。
可我沒有回頭,因為我絲毫不怕他恨我。
他向來都是習慣將爪牙伸向那些比他更弱的弱者,而畏懼強者。
4
陸景時業餘練成了跆拳道黑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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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跟著學會了些皮毛,以備防身。
我回到家時,老公已經捧著一大束盛放的玫瑰等我,語氣溫柔纏綿。
“親愛的優秀教師,小宋老師生日快樂!”
高興之餘,我卻板起了臉,鬱鬱寡歡。
果不其然,在吃燭光晚餐時,陸景時提起了他要出國研學這件事。
“這次外出研學的機會很重要,關乎評職稱,寶貝,這兩個月我怕是不能照顧你了。”他嘆了口氣。
我堅決不同意的態度,讓他有些吃驚。
我知道重生這種話,唯物主義的他不會相信,於是說:
“老公,我前幾天做了一個夢,夢見你走了之後,我被人衝進家門,殘忍折磨,而你提著刀想去手刃仇人,反被S害。”
“我們一家三口家破人亡,可兇手卻逍遙法外。”
“怎麼會,現在是法治社會,你是不是最近有些情緒不穩定?”他擔憂地握上我的手。
最後,在我的軟磨硬泡下,陸景時還是因為擔心我留下了,放棄了研學資格。
我並不忍心耽誤他的工作,可是越來越近了,就在那個暴風雨夜。
餘泉闖入我家,釀成悲劇的那天。
即使我對他的態度已經截然不同,還是不得不防止命運的玩笑。
我清晰記得是在周五,餘泉放學後跟在我身後,央求我留他躲雨。
可是今晚,陸景時下班後,還是因為堵車沒能回來陪我。
在連續打了幾個電話都不接後,我有些煩躁。
很快,陸景時發來了短信。
“老婆,好多地方因為暴雨出了事故,高架堵車實在回不去,不讓接打電話,你先睡吧。”
到了晚上十點半,敲門聲都沒有響起。
雨下得愈發大了,蓋住了紛紛擾擾的思緒。
我原本繃緊的神經也放下心來,終於有了些許困意,身上是黏膩的冷汗,打算去洗澡睡覺。
熱水衝淋在肌膚上,很舒服。
浴室裡,玲瓏美好的胴體映照在鏡子裡,櫻唇瓊鼻,一雙水汪汪的杏眼上睫毛卷翹,漾出三分旖旎。
我撫摸著尚且平坦的小腹。
陸景時常說我生得很美,他也不差,我們的孩子一定是粉雕玉琢的小寶貝。
正出神時,我拿起毛巾擦幹水珠。
這時,水霧模糊的鏡子後面突然出現一個陰暗的笑臉,正一瘸一拐朝我走來。
是餘泉!
巨大的驚恐向我襲來,怎麼會,這不是幻覺。
他竟然破譯了我家門鎖。
前世收留他躲雨時,他曾經看到過我家密碼,這一世為了避免晦氣,我連門鎖都換了,還安上了加固的防盜門。
隻有我和老公的指紋可以打開。
難道我千防萬防,也逃不開命運的劫數?
一隻冰涼又布滿汙泥的手伸了進來。
我驚呼一聲,腰身卻被猛然圈緊,另一隻手順勢向上撫去。
“老師,外面下雨了,我好冷,你可不可以……抱一抱我?”
5
他的嗓音嘶啞又委屈,像是飢渴已久的小獸,手下的力道卻絲毫不松。
門被他反手帶上,隻餘下絕望將我包圍,前世的噩夢如鬼魅般浮現。
那隻手終於撫上了我的脖頸,緊緊掐住。
即使是瘸子,他依然是個二十歲身強體壯的男性,我的三腳貓功夫在絕對力量面前顯得毫無意義。
“救命——”
我拼命掙扎,剛做的美甲抓破了他的臉,留下鮮紅的印痕。
餘泉毫不在意,抹了一把滲出的血珠,笑容不減。
窗外電閃雷鳴映照在他狂妄的臉上,空氣彌漫著血腥味。
“阿柔,你不要再逃了,上輩子就是這樣一個雨夜,你我交頸纏綿。”
“雖然我不知道,這一世你為何對我那麼兇,可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永遠愛你啊。”
隨著閃電的瞬間光亮,我猛然驚覺。
他也重生了!
但我大腦飛速運轉間,下意識地想,自己絕不能被他知曉我也重生的真相。
我低沉地怒喝。“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私闖民宅,你給我滾出去!”
我充斥的害怕讓他非常興奮。
餘泉捂住我的嘴想故技重施,我卻堅決地SS掙扎。
慌亂中觸及某處,我渾身僵冷。
一股巨大的恐懼油然而生,一切開始想的通。
他知曉前世今天我老公不在家,所以提前用技術破譯了我家門鎖密碼,就是為了入室行兇。
所以,這一世連敲門也不曾敲門,早就做好了瓮中捉鱉的準備!
他將頭深深埋在我的頸窩,一手摩挲著我的長發,如痴如醉。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一隻腳踹開了浴室門,是陸景時。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陸景時,再無平日裡的溫文爾雅。
他赤紅著眼,一米九個頭的他,直接將一米七的餘泉如拎小雞一般從我身上拽了下來。
他一邊怒吼咆哮著,一邊拳拳到肉,一拳一拳毆打著,拳法已經毫無章法,但力量強勁。
餘泉被揍得鼻青臉腫,潺潺鼻血湧出,兩股戰戰,竟當場嚇尿了。
可再強悍的爆發力也有盡時。
趁我老公一個喘息的功夫,他像驚慌的兔子一樣,飛快地奪門而去。
陸景時拿了菜刀想要追上去,我及時攔住他。
“我已經賠上了上輩子,這輩子不想讓你也為他付出慘痛代價。”
為了他,以命抵命,不值得。
我身上裹著浴巾,聲音猶在顫抖,卻盡量鎮定理智。
“報警也判不了幾年的。出獄後更有可能加重他的恨意,他這樣的人,到時候做出更恐怖的事也猶未可知。”
我告訴了陸景時前世我經歷的種種,他緘默良久。
他終於肯相信我重生的事實,隻緊緊將我抱在懷中,像擁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
一滴溫涼滑入我的脖頸,緊接著是更多。
我怔住了,才發現他哭得肝腸寸斷,幾乎喘不過來氣,聲音哽咽。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都怪我不好,沒能陪在你身邊。”
暴雨將歇,黎明將至。
陸景時讓我回臥室鎖門,自己則在客廳坐守了一整夜,背脊挺直,如一尊雕像。
而我也一夜未眠,緊盯著天花板。
隻有他永遠消失,我才能釋懷,安然無恙地活下去。
6
周一開學那天,是個晴朗的日子,第一堂課就是語文。
我依然淡然自若的走上講臺,一身蔚藍長裙,看向那個角落。
餘泉果然來上課了,他絲毫不怕。
臉上的三道抓痕已經結痂,像豺狼虎豹的斑紋,他油膩厚重的劉海也遮掩不住,衝我陰森森一笑。
可我並沒有避開,而是揚起唇。
“今天周一,除了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學習,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大家。”
“我們班的餘泉同學,憑借上次在校內計算機比賽獲獎,拿到了參加市級比賽的資格,下周參加,大家為他掌聲鼓勵。”
大家遲鈍了片刻,旋即毫不吝嗇,全班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坐在角落的主人公卻恍若未覺。
有同學踢了踢他的凳子。
“還愣著幹什麼呢,餘泉,老師表揚你呢。”
“對啊,你屁股那麼沉?”
他的笑容突然斂去,手足無措地站起身。“老,老師。”
我信步走下講臺,從講臺到最後一排挨著垃圾桶的他,是我最不常走的路線。
衣袂翩然而至,攜著淡淡馨香,不偏不倚停留在他的桌前,素手撫上了他的額頭。
“餘泉同學受傷了啊,有沒有發燒?周圍同學記得下課帶他去醫務室擦些藥。”
“知道了老師。”
我的話如清風細雨,關懷備至。
餘泉無比驚訝地仰頭看著我。
我沒有躲避,眸底笑意漸深。
昨天周日的時候,我去了餘泉家中家訪。
他奶奶已經年逾七旬,頭發花白,孤身一個人在家撿垃圾過活,賺點錢全部補貼給了孫子。
可前世他卻把疼愛他的奶奶當作擋箭牌,在刀刃下慘S。
得知我是來家訪的老師,她不好意思地說:“俺寶沒給老師添麻煩吧,他雖然頑皮,其實是很愛戴老師的。”
我發現,他奶奶身上有很多疤痕,遍布脖頸、鎖骨和手臂,像是牙齒留下的咬痕。
一開始她還猶豫著不肯說,追問下去才知道。
原來是餘泉經常出現幻覺,在奶奶身上啃咬的。
“他吃那種藥已經很久咧,這孩子從小沒爹沒娘的,實在可憐。”
她指著角落的一堆藥瓶告訴我,我拿起來看到,心頭咯噔一下。
那是一種鎮定情緒的藥。
每次孫子放長假回來,都會去鎮上提一袋子這樣的藥回來,吃了就能治療瘋病。
走進餘泉的房間,土屋光禿禿的牆面上,用透明膠布貼滿了我的照片。
有溫柔講題的我、不高興板起臉的我、開懷大笑的我。
我後背一陣發麻。
床邊貼著一張海報,沾滿了黃白的髒汙,是我獲得優秀教師的頒獎典禮上,被媒體拍下的照片。
最後,我給奶奶留下了幾百塊錢,她連連擺手,但我哄騙說,這是你孫子計算機大賽獲得的獎金,應得的。
和老公回去時,我們路過餘泉租的廉租房,發現門外牆縫裡塞了很多他吃空的藥瓶。
他的病會在情緒分裂時出現幻覺,這也加重了他對我的執念。
一個計劃默默在心底誕生。
很快到了每學期寫教師評分的時候,每個人都需要匿名投票,寫出最喜愛的老師,給各科老師的教學評分。
我把評分表下發下去,路過他時,他馬上直起腰。
餘光瞥到他紙上歪歪扭扭寫著我的名字,宋晴柔。
我淡笑,輕聲問,“餘同學,你很喜歡我?”
餘泉明顯身體緊繃,但他抿了抿唇,沒有作聲。
秋季運動會上,我在女生們的啦啦隊中間站著,意外發現了餘泉的身影。
我絲毫不吝誇贊,給他遞上了礦泉水,笑嘻嘻說:
“餘同學,你可以嘛,雖然腿腳不太方便,但是坐位體前屈和俯臥撐做得很棒。”
他受寵若驚,在那次運動會比賽上格外賣力,坐位體前屈拿到了三等獎。
來領獎狀的那天,他試探地來問我,為什麼最近對他這麼好。
我卻泰然自若地應答:
“因為你用你的堅強向我證明了自己,我很佩服你。”
他歪頭半晌,似乎沒有聽懂,被曬得黝黑的臉頰看不出情緒。
半晌還是揪著衣角開口。
“老師,你真漂亮,坐在臺下一點也不像老師,和女同學差不多。”
我笑了笑,又幽幽地嘆了口氣。
“我已經是個結婚一年多的婦女,哪裡漂亮了?老公又常年不在家,能有你這樣年輕朝氣的小伙子誇贊,感覺自己像回到了青春。”
“之前,我因為愛情不順,情緒有些崩潰,總是苛責你,跟你說聲對不起。”
“還有那天的事,老師原諒你年輕氣盛,就當相抵了,以後可不能這麼嚇我了。”
話音剛落,我打開抽屜,羞澀地遞給他一包枸杞子。
餘泉的臉上先是懷疑,然後看到我曖昧的眼神後,像是恍然明白過來什麼。
他連連點頭,面露喜色,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關門之前,我聽到他低聲自語:
“原來老師這一世也是溫柔的啊,隻是被婚姻所困,我該怎麼解救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