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是個精神病。
村裡的人都說,我媽是個不檢點的女人,是我媽逼瘋了外婆。
他們說我是外婆上輩子欠下的債。
直到外婆去世前掏出珍藏多年的秘密,一雙迷茫了很久的眼眸清明地看著我。
她說:“幺兒,是外婆對不起你媽媽,是外婆欠你的呀。”
那天我的哭聲回蕩在漫山遍野的野茶梅裡。
原來我的外婆,從來都沒有瘋過。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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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已經去世三天了,冰冷的屍體躺在家裡唯一的土炕上。
我坐在旁邊,替她擦幹淨手腳,門外站著唉聲嘆氣的村長。
家裡隻有我和外婆兩個人,外婆S了,村裡甚至沒有願意來幫忙的人。
因為我的外婆是村裡有名的精神病。
村長裹著手在門外不停跺著腳,在敲了第三次門也沒有得到我的回應後終於不耐煩了。
“安寧,你這麼霸者你外婆的屍體也不是個事啊,早點把她老人家入土為安了不好嗎?”
其實說是入土為安,估計也隻是卷一個破爛席子扔到公家地裡的土坑。
然後堆起一個矮矮的山丘,就再也不會有人記得外婆了。
我沒吭聲,幫外婆擦幹淨身上的灰塵後沉默地打開了門。
門外的雪積了厚厚一層,村長的肩膀上也落了一層白。
“我已經託人給我媽打過電話了,她會來的。”
聽見我提起我媽,村長臉上本來就因為冷而僵硬的表情更加難看了,但好歹他是村長,也算是這個村裡比較公正的人,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村裡的人常說,外婆是被我媽逼瘋的,因為我媽在嫁人之前就懷了孕,生下了一個野種,也就是我。
生下我之後她又悄悄離開,消失在了外婆的世界裡。
從那之後,外婆的精神就不太正常了。
後來我媽寄回來一張照片,照片上她站在一排城裡的高樓前,穿著電視裡有錢人才會穿的毛呢大衣,燙著時興的卷發,笑得自由肆意。
村裡的人就說,我媽是勾搭上有錢人了,再也不會回來管我了。
我就是外婆上輩子欠下的債。
外婆精神不正常,她聽不懂村裡人鄙夷嫌棄的話,隻是將那張照片視若珍寶。
看著照片上的女兒又笑又哭,然後喃喃自語:“好啊,走出去了就好啊。”
我媽趕回來已經又是三天後了,雖然是冬天,時間久了外婆的屍體還是傳來一股難聞的味道。
她推門進屋的時候戴著一個誇張的墨鏡,但我還是看見了她緊緊皺起的眉頭。
我看著她招呼身後的村民將外婆慌慌張張地裝進一個棺材裡,敲鑼打鼓地將棺材抬了出去。
我想她應該真的在大城市掙了很多錢。
可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我一眼,直到外婆的棺材被丟進一個又深又窄的土坑,雪和土同時落下,將外婆徹底掩埋。
隻花了短短半天的時間,外婆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媽等著村民從她手上拿了錢嬉笑著一邊說:“歲歲掙大錢了哦。”
一邊轉頭翻白眼啐唾沫將錢揣進了自己的褲兜。
雪又開始下了,我站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看著她摘下臉上那個誇張的墨鏡,看著地上的雪被打湿凹陷下去一個小坑。
她轉頭,那張精致漂亮的臉上掛著一雙通紅腫脹的眼睛。
問我:“她臨S前,有沒有提起我?”
我想了想,很鄭重地回答她:“有,外婆她說她對不起你。”
第2章
其實外婆經常提起她。
外婆這一生,從我記事起,她最常念叨的就是:“歲歲,我的歲歲啊。”
小時候因為沒有爸媽,家裡隻有一個精神失常的外婆,我總是受到各種小孩子的欺負霸凌。
他們喜歡把我推倒在牆根,衝我丟著雜草,伴隨著孩童最清澈的笑聲。
“常安寧,沒媽養,禍害老母害外婆!”
我瑟縮在角落裡,眼淚打湿了牆角開著的野茶梅,順著花瓣掉進雪裡,一絲聲響也沒有。
外婆總會出現,手裡舉著一根長長的木棍,嘴裡胡亂喊著:“滾開,滾開,不許欺負我的歲歲!”
她眼睛不好,記憶混亂,甚至記不清我是歲歲還是安寧。
於是周圍的孩子笑得更大聲,一邊朝四周跑,一邊喊著:“常安寧是野孩子,沒人要的野孩子!”
外婆撲到我身邊,枯槁的手扒拉著我臉上的眼淚,小心翼翼地說:“歲歲,歲歲不哭。”
我心裡難過,一把將她推倒在雪地上,衝著她大吼:“我不是歲歲!我是安寧!歲歲不要你了!她把我們倆都丟下來!”
外婆一愣,隨即抓起地上的雪朝我臉上丟,開始尖叫。
“不許你說歲歲!不許你說歲歲!”
村裡的人偷偷打開門看笑話,我躲避著外婆的攻擊,看著她比我更像個孩子似的無理取鬧。
隻能在深呼吸幾次後靠近她,說:“沒有說歲歲不好,歲歲最好了,外婆,我們回家吧。”
我的聲音平緩,外婆逐漸安靜下來,那雙渾濁的眼睛透過我不知道在看誰。
最後她也妥協,聲音帶著疲憊:“回家吧,我們回家。”
那天的雪下得太大,細細簌簌落在我和外婆身上。
外婆怕我冷,顫抖將我攬入懷裡,頭抵在我的腦袋上,我的額頭上滑下來一滴水。
原本以為是雪落在頭上融化後的水,碰到嘴角時,是鹹的。
是外婆的眼淚。
她太想歲歲了。
嘴角的鹹澀讓我在冰天雪地裡一個激靈,抬頭看我媽時,卻發現她又重新戴上了墨鏡。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大衣,站在已經被雪覆蓋著的土堆前,冷笑出聲。
“她就是對不起我,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我媽帶我走的那天,火車轟鳴從遠方駛來,夾雜著風雪的寒氣。
我有些害怕,問她:“下雪的話火車會不會打滑翻車?”
她呆滯了一秒,隨即有些好笑地說:“我第一次坐火車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怕軌道太滑撐不住火車。”
“然後呢?”她罕見地願意和我多說話,我迫不及待地追問。
“然後我覺得,如果能發生意外,讓我S了也挺好的。”
我再次沉默,不知道該怎麼接她的話。
火車在一個很大的火車站停下,不像我們那小縣城的火車站,窄小逼仄。
大城市的火車站寬敞明亮,不斷有人往車下擠著,寒風撲面而來,卻沒有下雪。
原以為我媽肯定住在一個大房子裡,可她卻帶著我七拐八繞地走進了火車站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裡。
巷子昏暗,牆邊的臭水積壓著泛出一陣陣令人作嘔的味道。
不斷有人將頭伸出窗戶外張望著,她們看起來都很漂亮。
燙著卷發,塗著紅唇,耳朵上戴著比眼睛還大的墜飾。
看起來好看體面,可大冬天的卻沒穿厚衣服,隻在肩膀上披了條厚圍巾。
露出的鎖骨凍得發紅。
第3章
有人調笑著衝我媽喊了一嗓子:“小年啊,這麼嫩的也帶過來,太狠心了吧?”
小年是誰呢?
我媽轉頭也衝她們笑:“去你的,這是我老家的姑娘。”
周圍的笑聲停了下來,看著我的目光古怪又猶豫,最後沒有人再搭話,都把頭縮了回去。
我媽住在巷子最深處的一間屋子裡,原本就狹小的房子被她用不透明的塑料布分成了兩半。
像是早就準備好要迎接我的到來一樣。
下一刻她開口打碎了我的幻想:“你住裡面那張床,明天開始去上學,我已經給你辦好手續了。
警告你,每天晚上放學之後在外面溜達兩個小時再回來。
要是在八點之前回家了,你就滾回那個破山溝裡。”
我不敢反駁,她那張漂亮的臉從來不肯給我一個笑容。
其實我知道,她討厭我。
八歲那年,鄰居家的念念姐被嫁給了隔壁村的一個傻兒子。
出嫁之前,她把自己從前的舊衣服都送給了我。
她是唯一一個沒有說過我媽壞話的人,總是偷偷給外婆塞牛奶和桃酥。
那天她穿著已經被安排好的紅色衣服,頭上別著一個廉價的大紅花。
她對外婆說:“阿婆,我要嫁人啦!”
外婆憨傻,不知道她要嫁給一個傻子,隻是一個勁地鼓掌:“好啊,嫁人好啊!”
我在一旁研究念念姐的衣服,翻出一件還算新的嫩黃色裙子套在身上。
有些寬大的裙擺將我整條腿都蓋住了。
我興奮地對外婆說:“外婆,你看我漂不漂亮!”
外婆將目光轉移到我身上,在觸及到我的一瞬間仿佛看見了鬼魅一樣,尖叫著衝我抓過來。
“脫掉!脫掉!不許你穿裙子!”
她的身體迸發出無限力量,掙開了拉著她的念念姐,將我身上的裙子撕了個粉碎。
我的胳膊上也被抓出一道道血痕。
念念姐驚恐地將我護在身後,看著外婆發泄般地撕扯著裙子。
“對不起,安寧,我忘記不該把裙子也帶過來的。”
我抬頭問她:“為什麼?”
念念姐的睫毛顫抖,說:“因為你媽媽,就是穿著裙子被壞人抓到的。”
誰是壞人呢?大概是那個我從來沒見過面,卻要我背負一生罪惡的爸。
裙子變成了常家女人揮不去的噩夢。
常歲歲在我剛落地時就想掐S我這個生於她羅裙之下的野種。
她恨我,也是應該的。
第4章
發現我媽的事已經是三個月之後的事了,溫度回升,嫩芽從樹枝上冒出來。
我站在家門前,聽著屋內的動靜,抬頭向上看了看,突然發現牆頭上冒出一簇迎春花。
迎春花都開了,那山裡的野茶梅應該都落了吧。
我蹲在門口,聽著屋裡的聲音逐漸減小,挪動著腳步想要離開。
來到這個城市後,我從未見過八點之前的常歲歲。
每天晚上回家時,她都是冷著臉端給我一碗路邊的盒飯,然後裹緊自己的衣服就回床上睡了。
而如今屋內那個笑得動聽的女人,我甚至都有些懷疑她是不是我媽。
正這麼想著,老舊的鐵門突然被打開。
一個襯衣紐扣都還沒扣好的男人和我打了個照面。
幾乎是一秒鍾,我抬起腿就想跑。
常歲歲不想讓我看見她八點之前的樣子,那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
然而站在門口的男人動作更快,他一把揪住我的胳膊,嘴邊蕩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
“小年,這是什麼時候來的姑娘?長得這麼水靈,也不知道給我介紹介紹啊。”
我媽白著臉出來,在看見我的那一刻,她心中最後一點希望破滅。
她上前拉了拉男人,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
我想這大概就是她不願意在我面前笑的原因吧。
“馬哥,這丫頭是我遠房親戚家的孩子,就在我這住兩天,不是幹這行的。”
馬哥冷哼了一聲,眼神在我身上來回掃了幾遍。
“你傻啊?你那親戚還能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把姑娘送過來就是這個意思,馬哥今天高興,就給這姑娘開個苞!”
馬哥的力氣很大,一把將我媽推出房間,拽著我的胳膊摔在地上。
房門鎖上,常歲歲的聲音在巷子裡悽厲回蕩。
“馬哥!馬哥!這丫頭不是!你放過她,我讓你白來幾次都成!”
馬哥無視了門外的聲音,將反抗的我一拳打在了地上。
那一拳的力氣實在太大,帶著屬於成年男性的力量,瞬間將我扯回了那個陰暗恐怖的山溝裡。
黃土高原的風吹起沙礫,帶著冬末還沒有完全消散的雪花吹向我。
一個陌生的男人敲響家門,在看見開門的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時先是一驚,隨即往屋內看了看。
他沒有提起外婆,第一句話就是:“這是常歲歲家嗎?”
原本心生警惕的我在聽見這個外婆朝思暮想的名字後立刻反問:“你認識我媽?”
男人眯起眼仔細地盯著我的臉,幾秒後他扯起一個憨厚的笑容:“你是常歲歲的女兒啊,和你媽長得真像。”
“我和你媽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她還沒有回來嗎?”
“她還沒回來的話,我帶你去找她吧?”
“啊?我帶你去找常歲歲吧,我帶你去找你媽。”
十四歲的我太想見到常歲歲了,我想告訴她外婆過得很不好,夜裡總是心絞痛喘不上氣。
我想告訴她我總被人說是沒媽的野孩子,但我知道我是有媽的。
即使我媽不愛我。
或者我隻是想見到常歲歲,遠遠地看一眼就好了。
於是我將手放進面前那個粗糙陌生的手掌裡。
跟著他一深一淺地往離家遠的地方走去。
那時候我滿腦子都是:媽,我想看看你。
第5章
男人帶我走過了好幾片田,走到一個無人的山溝處停下來。
我問他:“怎麼不走了。”
他沒有回答我,隻是抬起手在我臉上摩挲了幾下,有些感嘆似的:“常歲歲竟然沒把你掐S,你外婆真是老糊塗了。”
下一秒,那隻粗糙的手開始撕扯我的衣服。
我的尖叫和哭泣聲響徹在無人的山溝裡,震得野茶梅簌簌掉著花瓣。
我不斷推搡著壓在我身上的男人,哭喊著求他:“叔,你別碰我,你帶我去見我媽吧。”
男人手上的動作不停,嘴裡罵罵咧咧的:“你媽就是個婊子,她都不要你,你還找她幹嘛?”
“你和你媽都一樣,賤貨。”
我發狠一口咬在他的虎口處,血腥味充斥在我的鼻腔裡。
就好像過年時候,我躲在角落裡看別人家歡歡喜喜S豬過大年。
沒有人會想起我和外婆的存在,而我隻能在人群散盡後接上一些铡刀上還沒流幹淨的豬血。
血的味道不算好。
但對我來說,也算是一種慶賀新年的方式。
男人被我咬急了,一拳打在我的頭上,我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的反應。
隻能呆滯地感受著身上的衣服越來越少,肌膚碰到冰冷的土塊時,我忍不住想,當年常歲歲被人強迫的時候,她被打了嗎?
她疼嗎?
我的意識沒有回籠,偏頭閉上眼的前一刻卻看見了外婆。
她就像個能感知到我痛苦的小土地婆一樣,在我每次想要放棄反抗的時候舉著一根長長的木棍向我奔來。
木棍敲打在男人身上。
外婆發瘋般地用盡力氣揮起木棍,她的眼眶通紅,但就是流不出一滴眼淚。
“畜生!我打S你個畜生!”
“敢糟蹋我的安寧,我打S你!”
男人趴在地上被打得沒法還手,突然大喊一聲:“表姨!你失心瘋了?是我啊!你侄孫汪浩啊!”
他不知道,外婆早就精神不正常了。
外婆沒有因為那句“表姨”停手,反而打得更起勁。
汪浩眼見著外婆不停手,摸索著一旁的一塊石頭就衝外婆腿上狠狠砸了上去。
外婆痛得慘叫一聲,那從始至終沒流下來的眼淚終於因為痛苦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