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流出體外的感覺確實不好受,我能感覺到我的身體在變冷。
“於歲歲!於歲歲!”我聽到姜祈年的聲音。
昏迷的前一秒,我看到了姜祈年驚恐慌亂的表情。
這麼多年,即使小學暑假那年,我也沒在他臉上看到如此生動的表情。
看來,這一定是我的幻覺吧。
9、
再次醒過來,我已經躺在醫院裡了。
姜祈年趴在病床邊,我能看出他睡得並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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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很疼,心髒更疼,我合理懷疑我是不是得了心髒病。
爸媽小聲交談著走近病房,我動了動眼珠,勉強抬起右手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們安靜。
兩個人面面相覷,看到趴在床邊的姜祈年後,連忙點頭,又退出了病房。
……兩位,好歹把東西放屋裡啊。
我動了動手指,嘆了口氣。
姜祈年嘟嘟囔囔爬起來,還沒清醒的眼睛在看到我的一瞬間亮了起來。
“平安!你醒了?”
我點點頭,嗓子嘶啞地厲害。
“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
我依舊點點頭,姜祈年總能讀懂我眼裡的意思。
“餓不餓?用不用吃點粥?”
“冷不冷?用不用我給你暖暖手?”
我看著他忙前忙後的樣子,忽然想起了暑假時我像無頭蒼蠅般的模樣。
真的……好像。
我笑起來,但是不幸扯到傷口,笑容僵在了嘴角。
姜祈年轉悠半天,又坐了回來。他看著我的臉,眼眶湿潤。
“你怎麼、怎麼不告訴我?”
告……告訴什麼?
“都是因為我,是嗎?”姜祈年握著我的手,有什麼液體滴在我的手背上。
“沒沒沒有啊,你瞎說什麼?”我一激動,又扯到了傷口。
姜祈年似乎認定心裡的想法,根本不聽我說。
“他們都……承認了,有人僱他們,教訓你,隨便怎樣都行。”
“因為你和我走得近,所以……你是不是應該離我……”遠一點。
我抬手擦了擦姜祈年臉上的淚水,摸摸他的頭。
“才沒有呢。我才不會怕他們,我們黏包那麼好,為什麼要離你遠一點?”
“可是你……”姜祈年閉了閉眼睛,欲言又止。
“你快回去睡覺吧!都高三了,睡眠本來就不好,況且高三學業繁重,千萬別影響心情了。我還等著黏包考個超級厲害的大學然後到處炫耀呢。”
姜祈年倔強地搖頭,他說他要陪著我。
“回去,睡覺。”我態度強硬,不容拒絕。
剛好林阿姨也來了,我告訴她一定要看著姜祈年睡覺。
姜祈年和林阿姨走了,爸媽進來了。
我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到:“我心髒怎麼了?”
媽媽眼圈紅了,哽咽到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突發性心髒病,因為驚嚇過度導致心髒負荷過大。醫生說已經盡力挽救了,但是因為心髒的問題,最多也就隻能活到二十歲。並且不能受到任何刺激和驚嚇。”爸爸還算平靜,告訴了我真相。
我聽完之後沒有過多的反應。在巷子裡心髒的疼痛早就引起了我的警覺,隻不過聽到活不過二十歲時,還是有點……難過。
“歲歲,你別太傷心,爸爸媽媽會給你找醫院,別怕啊別怕。”媽媽明明都已經泣不成聲了,卻還在安慰我。
我搖搖頭,自己的身體隻有自己知道。我明白再怎麼折騰也是無用功,費力也費錢。
“姜祈年知道嗎?”
“他不知道……我們沒告訴他。”媽媽接過話。
我點了點頭:“別告訴他,好不好?”
爸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同意了。
姜祈年請假了晚自習,七點半就跑到醫院來找我。
我有抗議過,但這個人一旦下了決定,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平安,別怕,那些人我幫你處理。”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不過這句話我在爸媽和林阿姨姜叔叔那兒已經聽了四遍了。
我朝他笑笑,示意他我並不在意這件事。
但是真的不在意嗎?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開始失眠,每一次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都是他們惡心又不屑的笑聲,我的身體如螞蟻啃噬過一般密密麻麻地痒,但是我並沒有再受到傷害。
所以,唯一能解釋的,就是我自己心理出了問題。
我向醫生要了安眠藥,順便讓他幫我找了個心理醫生。
我不想因為陰影壓倒自己。
我隻有三年時間了,我不奢求什麼,我隻想這三年陪著爸媽和姜祈年他們一家。
也許到我S的時候,有些話都說不出口,但是我總要讓自己盡量毫無遺憾。
10、
我出院了,帶著一堆大大小小的藥。
爸媽幫我隱瞞了我的病,姜祈年在我出院那天甚至請了一個小時的假,扶著我回家。
我心髒不好,所以也沒有人給我任何壓力了,他們在盡力讓整個家庭的氛圍輕松一點。
我看出來了,誰都不傻。
學校裡不是很太平,聽說在我住院期間,有三個學生被帶走了。涉及到教唆他人故意傷人。
哦,是之前挑釁過我的。
一看就是姜祈年的風格。
不過,我也過上了平靜普通的校園生活。
經過這次事情,他來找我找得越發緊了,生怕看不到我一秒鍾。我也有了專門的司機接送上下學。
不過,我還是會等姜祈年一起回家。
人都說經歷過風雨之後就會一夜間長大,如今的我,倒是和以前那個咋咋呼呼的小女生不太一樣了。
高考倒計時10天。
姜祈年終於有了一點緊張感,不過坐在他的床上看著他寫作業,我心裡就鼓漲漲的。
高考倒計時5天。
我已經在籌備給他準備一個大驚喜了。
高考倒計時1天。
高考完剛好是姜祈年的生日,也是他的成人禮。
成人禮需要非常正式,姜叔叔包下了一整個宴廳。
高考結束了。
姜祈年第一個出來。但是他沒有管圍在他身邊的記者,而是走到我身邊。
我舉著扇子瘋狂給他扇風,身上的旗袍因為天氣太熱而被汗打湿。
“考的怎麼樣?算了不問了不問了,考完就行。”我激動得語無倫次。
他摸了摸我的頭,接過扇子慢慢給我扇風:“放心,我的實力,你不清楚?”
我回頭看了一眼記者,果然,他們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我心虛地朝他們笑笑,估計第二天,不今天晚上,熱門頭條就是“高考生提前交卷,女友在外焦急等待,高考生卻猛推自己實力”等等等等。
算了,我擔心什麼啊,他哪次模考不是第一?
“黏包,想吃什麼?我給你買!”今天的我非常大方且豪邁。
太陽有些偏西了,但是這絲毫不影響它的熱度。樹上蟬鳴不止,街邊梧桐裟娑,我們就走在陰影下,鬧著,笑著,結束了姜祈年的三年青春,也開始了我最後三年的倒計時。
“來來來,讓我看看讓我看看。”我正了正姜祈年的領帶,滿意地點點頭。
姜祈年面上第一次透露出緊張及茫然的表情,垂著眼站在我面前。這神情,特別像一隻主人不在家的大狗狗。
“什麼表情啊,今天可是你的成人禮!開心點!生日快樂啊!”
我這麼安慰他。
管他呢,反正我特別開心。
他不安地看了看我身上的校服,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
“你……”他似乎在考慮如何說出口,“不參加宴會嗎?”
我愣了一瞬,然後露出微笑:“參加啊,為什麼不參加?”
“那你……為什麼不換禮服?”
我看了看姜祈年身上定制的西裝,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簡樸的藍白校服,撓了撓頭:“我以為穿校服就行了,什麼我都沒準備。”
“沒事,沒事,”姜祈年終於露出個笑容,“我給你準備了,你去換上吧。”
“啊?現在?來不及了吧?”
“沒關系,你晚點出來也行。”
於是,我被姜祈年的妝造師拽走了。
姜祈年給我準備的禮服是件黑色抹胸,長長的裙擺遮住了我的黑色高跟鞋,背後鏤空設計,腰部以上的部位隻有幾根綁帶懸掛著,胸前幾顆鑽差點閃瞎了我的眼睛。換好衣服,我又如同S魚般被化妝師任意擺弄。
半個小時後,妝造師看著落地鏡前精心打扮的我,滿意地點點頭。
姜祈年眼光非常好,這件衣服恰到好處地展露了我身上的所有優點,妝造師也很給力,微卷的慄色頭發上頂著低調不失奢華的銀色皇冠。
妝造師欣賞過後,就把我推到了宴會中。
我知道我們家裡很有錢,但是我卻是第一次見我們兩家如此“鋪張浪費”的時候。
作為一個富二代,我卻在小小的宴廳中迷失了眼,說出去整個上層圈的人都得笑話S吧。
舞臺上姜叔叔和姜祈年正站在正中央說些什麼官方的話,我也聽不明白,就隨便找了個地方倚著。
很快演講就完事兒了,我看到一束光打在了姜祈年身上。
真好看。
我眯起眼睛。
舞臺上的燈光完完全全聚集在他身上,自上而下撒落,如同滿目星辰;如同滿天金光。我又想起了幾年前煙花展中的他,如今的姜祈年面部線條趨於完美,眉眼間有了小時候不曾看到的堅毅。我該承認,無論是我,還是他,我們都長大了。
正看著他出神,又一束光打在了我的身上。猝不及防的亮光讓我本能地遮住眼睛,但想到周圍一堆人在看著,我又立刻放下了。
姜祈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我面前,然後緩緩地,紳士般微微屈身,左手背在身後,右手輕輕搭在左胸口,一雙眼睛閃著明亮的光。
“美麗的於小姐,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
他伸出右手。
我微微一愣,才想起這是宴會的流程。
東道主優先選擇舞伴。
我同樣拽著裙角,微微欠身,算回了他的禮,然後將右手放在他的手心裡:“當然可以。”
他臉上的笑容更大了,握住我的手,將我拉上了舞臺。
音樂響起,我的左手搭在姜祈年的肩膀上,順著音樂的拍子舞動。
隻是個簡單的交際舞,上層圈的人都會跳。
11、
雖然我很討厭上層圈這些繁瑣又無用的禮節,不過和姜祈年一起跳舞,倒是很開心的。
我知道自己不剩多少時間了,所以和姜祈年待在一起的每一秒,都無比珍貴。
心髒會不時地刺痛,但還好能忍。如果實在忍不了,還會有藥。我不想讓姜祈年察覺到什麼,但是忍痛忍得真的很辛苦。
高考成績出來的前一天,我失眠了。
不是因為擔心姜祈年的分數,但確實是因為姜祈年。
醫生不讓熬夜,所以我一般都早早地睡覺。
但是那天晚上,我還沒有上床,姜祈年找到我,讓我陪他出去散散步。我以為他是在緊張自己的分數,於是便答應他了。
順著熟悉的小路,我們走過了小時候經常光顧的便利店、買烤地瓜的老爺爺經常擺攤的地方、冬天天最適合堆雪人的小廣場,以及那個一到下雨天,就會積好大一灘水的小坑。
前一天下了雨,坑裡照常積滿了水,映著天上的月亮,那麼大,那麼圓。
今天的月亮,怎麼那麼亮?
我跨過水坑,繼續往前走,姜祈年卻停下了。
他站在水坑另一面,看著我,漆黑的眸子如同黑曜石,閃耀明亮。
良久,他才輕吐出一句話。
“平安,今晚月色真美。”
我心髒猛地一揪,幾乎一瞬間,我以為我的心髒病犯了。
如此熱烈而直白的眼神,我如何能不懂。
我後退半步,不敢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