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冷宮的第三年,貴妃造反了。
聽說,「她」正挨個清算從前欺辱過她的人,手段狠辣,有S無放。
我連夜做好羹湯,狗腿求饒。
卻被「她」擒住手腕,反壓在桌案上,「就是這隻手,當初曾箍過本宮的臉嗎?」
1
我借著月光在照鏡。
鏡面未經打磨,生綠發黑,隻依稀照出張煞白發青的小臉,和哆哆嗦嗦的唇。
捧著鏡子的素心姑姑,手抖的比我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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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淚沒停過,不是剛從S人堆裡撿銅鏡,被瘋掉的妃嫔嚇的;而是聽說延慶殿那位,今兒又S了人。
去歲入秋後,大雍國便格外不安穩。
江北發旱,南境蝗災,連著半年,地方沒盼到一分賑災銀,官吏們個個腦滿腸肥。十幾個州縣接連起義,聲勢浩大。
其中最先打入王都,拿著陛下頭顱祭天的,是燕王沈稷玉。
——貴妃娘娘的孪生哥哥。
他原也是個破落戶,草莽出身。隻因自家妹子實在貌美,被昏君強擄了回宮,才得了勢。
這幾年貴妃在後宮飽受欺凌,陛下對她求而不得虐身虐心;哥哥在外面招兵買馬,隱忍蟄伏,方有了今日裡應外合的揚眉。
姑姑哭的直喘氣:
「冤孽,冤孽啊。今早啟薇宮的方貴嫔——從前褫過貴妃衣衫,鞭她二十下的那位,被拉去了馴獸園鬥虎。連同陪伺的宮女,一行十二人,都沒活著出來!」
……貴嫔方氏,我從前的舊主兒。
褫衣凌辱那年,貴妃跪於長街,臉色蒼白。而顫巍巍接過長鞭,領了這要命差事的宮女,可巧就是我。
我還記得那時節寒風凜朔,鞭子剌剌揮在空中,勾進她的肩頭。一抽一揚,溢出鮮紅靡豔的血。她撐不住上半身,倒在地上,發髻也散落開來,雌雄莫辨的一張臉,美得驚心動魄。
唯目光是沉甸甸的,讓我不寒而慄。
如今她富貴發達。
親哥哥打進京都,自封為王;還將她迎了出來,紫禁城的一半都在她手裡。
想到這兒,我眼白一翻,活生生嚇暈過去。
素心姑姑忙掐我人中:「惠宜小主,你得寵後掌箍過她。那事可跟奴婢沒關系,為避免牽連無辜,你還是主動向她請罪吧。」
是了,我還掌箍過她……
剛得寵有多得意,珠翠滿頭;如今就有多後悔,腸青肚顫。
最後我是被素心姑姑推出來的。
她說她將滿四十,到了能放出宮的年齡,家鄉還有子侄等著共享天倫,不能被我帶累;但見我哭的可憐,又有些不忍,為我簪了朵白花:
「就這個樣子,怯生生,淚汪汪,我見猶憐。不是ťűₙ奴婢說,進宮也這些年了,哭起來最好看的小主,也就您了……沒準貴妃娘娘見您這樣,保不齊就心軟了呢。」
這可能嗎?
我擦了擦淚,把眼都擦腫了。
2
但姑姑說的沒錯,一人做事一人當。
我拎了盞縫縫補補的輕紗燈,端了碗野菜團子燉的四合湯,一步三回頭地往延慶殿方向磨。
這裡距冷宮遠,前庭近。
一路巡守的護軍黑甲森嚴,兵器上泛著凜凜寒光。姑姑曾親眼見過他們S人,說利刃刺進體後,人會先抽搐許久,才咽氣。
我小腿肚子直哆嗦。
生怕走著走著,下一秒刀就會砍過來,我也成了那渴飲掙扎的魚。
「娘娘,罪嫔江氏,來給您送宵點。」
到延慶殿時,淚痕半幹,手腳發麻。當值的護衛不攔我,卻也不理我,我猶豫了好久,才大著膽子在窗外喊。
貴妃沒絲毫理我的樣子。
我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後是被個小太監,輕輕一搡,我便陰差陽錯撲進了門。
先跪為妙:「娘娘,我,我不是故意的。」
殿內彌漫著某種腥甜的香氣,熟悉地令我心驚肉跳。
我抬頭看去,貴妃她散了宮髻,烏發披肩,俯靠著桌案撐起上半身,手背青筋鼓動。唇也被咬的溢出血來,滴落在纏繞著頸間的一段絲绦上,五官莫辯,襯得更加潋滟。
這樣難得的美人相,不怪……
剛做宮女時,我便聽說,陛下對這強擄的美人勢在必得。實要磨磨她的性子,非逼她主動求歡。
是以做了一味寒散,逼她服下,讓她每每發作時,痛苦不堪,渾身如蟻噬一般。
他給她最高的位份,又讓她在後宮中,人人可欺。
那日西巷長街,宮廷內最繁華的地方。
我畏懼地接過長鞭,看她毒藥發作,咬緊牙關,一聲不吭。身後方嫔緊逼,說不動手挨罰的就是我了,最後心一硬,狠狠抽下去,自己的手也磨腫了。
後來人群散去,我忍痛將她扶起:「娘娘,對不起。您,您可以回去了,請個太醫。」
貴妃沒理我。
雙目失焦,依然跪著。
我哽咽著勸:「別人已經這樣為難你了,娘娘,便不要自己為難自己了吧。」
她真不容易。如今哥哥已是燕王,那經年累月的毒卻還是解不了。
我為她難過。
地上又太涼,容易跪壞了腿。
我試探著站起來,期期艾艾:「娘娘?」
還沒等靠近,就被她突然擒住了手腕,反壓在桌案上。
身旁是滿山的折子,赭紅的朱砂像蘸飽了血,每一頁,都壓著沉甸甸的「S」字。
我惶惶移眼,卻與貴妃極具侵略性的目光相對。
她……她也忒高了!
簡直像座巍峨大山。除卻宮裝,靠近才驚覺,臂膀的肌肉線條鼓鼓,絲绦覆蓋的脖頸有可疑物滾動。
素來柔美的輪廓也平添幾分凌厲,俊還是那個俊,深邃威嚴。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但見「她」視線沉沉地下移。
掠過我鬢間迎風招展的花,強忍著懼意湿潤的眼,和被燈火燭影覆蓋著潤澤的唇。戾氣越來越盛。
「為何……你總在夢裡出現。實在該罰!」
話畢勾手,提起案上清洗晾幹的毫筆,緩慢地從我喉嚨處往下劃。
橫過酥胸溝壑間,斜落細腰軟綿處。
我怕得直掉眼淚。
他卻興致盎然,捉過我的手腕摩挲:
「就是這隻手,當初曾箍過本宮的臉嗎?」
笑得好生瘆人:「我日思夜思,都在想拿你如何……」
吾命休已!
3
說起這件事,也是樁冤孽。
我名江惠宜,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父親居都察院言官,姨娘是販錦商人。雖是庶女,膽子也小,卻被養的嬌慣,渾身若雪般白嫩。
幼年時光也稱得上歲月靜好。
隻是後來逢了大變。朝堂內一場篡權奪位,爹冒S彈劾新皇十大罪狀:佔奪寡嫂,逼兄S侄,罔顧人倫,天理難容……
他是報國恩從容赴了S。
十裡街道,士人落淚,隻可惜了滿府女眷。這些事我不懂,但總還記得,姨娘如何帶我拼S逃脫出來,又如何身染重病無錢醫治。
「惠宜,別管娘了。」
她一聲聲地叫我名字。
抓著我的手,叮囑我向南,離開京城,再別回來。
我悽惶惶往藥鋪走去。
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郎中說我身上有能換藥的東西。衣服蓋了補丁,銀簪也被當掉。
眼一瞥,正瞧見個富態的女神仙。
挎著鬥大的籃,綴著鮮豔的花,在給一個髒兮兮的女童塞銀子。
我也往臉上擦了些土。
亮晶晶往那邊湊:
「神仙娘娘,我做什麼,你能給我這些錢?」
她被我逗笑了:「我可不是什麼神仙——
「是宮裡的姑姑,來採買兩個伺候的宮女。」
我想起從前府裡的丫鬟,好吃好睡,還能打絡子玩,心動道:「那姑姑,你看我怎麼樣,能買我去嗎?伺候人的活,我能做好。」
其實做不好。
但娘得了錢,臉一日紅過一日,我便歡欣。後宮裡的女人個個漂亮,也個個兇狠,我隨著姑姑進了冷宮,窩窩囊囊地從十歲苟到十四歲。
直到這年,方嫔身邊的兩個大宮女內讧,人手奇缺。我被分了過去,姑姑還誇我好福氣,說也不算誤我青春年華,這是天上在掉餡餅。
可哪有那麼好接?
我真不想記起那個雨夜。陛下強奪貴妃不成,來到方嫔宮裡。他如此暴戾,居高臨下,又醉意洶天。
嚇得方嫔推了我一把。
然後是破碎的衣衫,青紫的肩頭,滿身傷。
我終於明白,娘為什麼會抱著十兩銀子泣出血淚。那賣掉的不是母子分離,而是我整個人生的可能。身處宮庭,命運便被帶進漩渦,哭ṱű̂⁹不得S不能,毫不由人。
但剩下的日子還要快快樂樂過。
我能下床後,照常梳洗吃飯。給什麼就用什麼,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珠翠滿頭。傍晚也會去御花園散步,強健身體。姨娘說我體弱,不該這個也要讓她擔心。
嫔妃們議論我招搖。
她們畏懼皇上,在他面前如貓兒般柔順,卻喜歡對我露出利爪。
伺候的小宮女幫我擦紅花油。膝蓋又腫了,憂心忡忡:「明天可怎麼是好啊?」
我也託著腮,想:「是啊,明天可該吃什麼好呢?」
將來會怎樣,我根本不去考慮。
要是成天愁這個,怕那個,那才是過不下去了。事情沒有那樣糟,就算已糟到無可再糟的地步,我想也總是還有路可走的。
4
我得陛下一夜寵幸,被封為末位美人。
他不好我這口,太寡淡。更喜貴妃娘娘,現在想來,早有端倪,也可能是貴妃良良——
容色無雙,傲骨錚錚。即便中了毒散,日日跪於坤乾,眉眼處仍流轉著不寂的孤寒。他是折段翅膀也想飛的鷹,沒什麼能將他困住。
那夜酒醉。
陛下竟動了強,卻險被踹斷行兇的槍。惱怒至極,下令讓貴妃每日跪四個時辰,受掌刑三十下。
那是我第二次見到貴妃。
坤乾殿外,素色宮袍,脫簪散發。豔紅的絲绦垂吊在脖間,隨著微風輕輕晃。容顏如墨,口戴枷鎖,正被兩個太監掌刑。
世人最愛——
皎潔者墮入汙泥,孤傲者彎下脊梁。
陛下看的津津有味,一連多日。直到走下階墀,掐起貴妃下颌,卻被吐了一口血水。他大發雷霆,龍袍飛舞,正欲發落。
身後有人忽地將我一推。
我跌出人群,軟腿跪倒在地。
上位者目光森寒:「哦?這位美人,莫不是要急著替貴妃去S?」
他是真的會S人,兩月前還親手穿了位宮妃的心髒。嬌滴滴的美人零落,食了她血的杏花開的正盛。
我抖如篩糠,眼淚汪汪:
「嫔妾,嫔妾隻是覺得貴妃以下犯上,惹龍顏大怒,實在不敬,想出言訓斥罷了。」
「哦?美人如此為孤著想。」
陛下道:「那便由你為孤教訓「她」,好教「她」知道痛。」
「是……」
我心中恐懼,卻不得不應。
拖著小腿肚上前。
幸而前庭有奏,陛下離開。人群散去後,監刑的小太監好糊弄些,我將手掌高高揚起,輕輕落下。
狀似撫摸。
小聲道了好幾遍歉,貴妃都沒理我。
第二天掌刑的還是我。
「會有些疼,您忍忍。」
隨後,我將手緊緊壓在他的臉上,慢慢挲摩,他從前白玉般的頰上腫脹泛血,被這涼意一激,猛然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