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做什麼?」
聲音也像雪,雌雄莫辨。
我忍著顫音,怯生生:「來這裡前,我往手上塗了藥。能有用些。」
他勾了勾唇,不無諷刺:「能有什麼用?過的了今天,過不了明天。反正傷口總會裂開,不如不用……你這小丫頭,做的事也算好心,不用怕,不說我現在潦倒至此,就算將來得了勢,也知冤頭債主的道理,不會尋你麻煩。你不用討好我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我不怪你。」
我繼續塗藥Ŧú⁸。
卻被他緊緊攥住了手,不耐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做,做我該做的事啊。」我咬著唇,小聲解釋。
「都說了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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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
我被他捏的逼出雙淚,從小就身嬌體軟,沒富貴命得富貴病,波光粼粼,軟糯又忐忑:
「現在,不流血了。把血止住了。沒人知道往後會不會有困難,又有多少困難,但也要把當下過好,不能自輕自賤。」
5
完了完了。
當初不知哪來的膽子敢去教育貴妃。
兩邊都不想得罪,打了他,又討巧地示好。乖也沒裝成,還把自己被嫡姐取笑過的想法講給他聽。
如今被毫筆在身上劃開兩瓣兒。
待到明日,就該是刀了。
我蒼白了臉,戰戰兢兢地抖。貴妃突然扔掉筆,來摸我的眼,不住打轉:「怎麼這樣容易哭?又紅了,我真想捧在手心……」
他的語氣危險。
聽在我耳裡,像恐嚇像威脅。好似說,「再哭就剜了你的眼」。
更何況,灼熱氣息逼近。
他舔上來,濡湿的舌頭擦過眼畔。我驚呼一聲,很委屈地去推他,沒推動,反誤打誤撞,扯下了他頸間系著的絲绦。
果有喉結微動。
連帶著領口被拉開兩寸,露出一片結實的胸膛。
雖早有猜測……但這個秘密,不該是我發現的。
「我,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
「哦?」
他已攬過我的腰肢往上遊走,我抖一分,他的手便緊一分,「不知道什麼?不知道貴妃就是沈稷玉;不知道他是先皇太子,男扮女裝,禍亂宮闱狼子野心?還是不知道長樂宮夜夜笙歌,暖香燻籠,裡面摻了味致人虛弱的毒藥……」
原來陛下是這樣S的。
「別說了……」我泫然欲泣。
沈稷玉的臉上笑容更盛,他寒毒在發,身上明明蒼冷如雪,可揉上我腰肢的手掌卻燙的驚人,令人顫慄。
哼笑著,繼續講。
!
知道的越多,S的越快。
我十分惶恐,想捂他的嘴。
卻偏被他握得更緊,捉了兩手按在桌上。腕間紅痕擴散,他眸色湧動,晦暗不明:
「這麼怕,又要哭了。可怎麼也不好好吃飯,細的一折就斷了。」
我咕咚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想求饒兩句。
不料,他剛壓近,我便抬頭,唇瓣擦過他的,又涼又軟。
「對……對不起……」
沈稷玉的眼一下變得很暗。
繾綣了無盡墨色,他摩挲過我碰到的地方,然後點起幽深至極的火。疾風驟雨,一個猛烈糾纏的吻,惡狠狠自喃:
「你今夜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撞進來。明明我想再忍忍,等到……你就這樣急不可耐?」
這副身子實在敏弱。
我軟的腿顫。
又被窒息出了淚,湿漉漉。
布料下有凸起的利刃烙在腰間,我不敢輕舉妄動,抽抽嗒嗒,「我是,是來給貴妃賠罪,送碗湯羹……」
狗腿道,「我挖了可久的野菜做的,熬了兩個時辰。自己都還沒吃飯呢,生怕您,您餓著。」
燭光昏昏搖晃。
沈稷玉微微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停頓良久,我剛暗戳戳要抽開手,就被他重新握住,吻化為了啃。
輕輕啮咬在我的喉間,風吹的他滾燙。
直到留下枚整齊的牙印。他低笑了聲,平復喘息,說留個戳,然後摁住我後頸,細細整理好衣衫,將我推了出去。
……
燈火通明的延慶殿外,鐵甲泱泱,鴉雀無聲。
軒窗透出道颀長身影,負手而立,應是剛沐浴完,周身水氣縈縈。幾個黑衣人跪在他的腳邊,束身受命。
隻是主子的聲音,格外喑啞:
「冷宮的護衛再加一輪,前堂未穩,那兒倒是處清淨的地方。」
「送兩個廚子過去,是短衣少食了嗎?平白挖什麼野菜。」
桌上正放著個豁齒的碗。
裡面的湯水被一飲而盡,幹淨得都不用洗。
兩個暗衛領命出來,在疊嶂的樹間騰空翻行,隱有低語傳來:
「主子真是不容易,連個破碗都要收進房中。想來是臥薪嘗膽,以便日日看著,不忘從前苦辱。」
「……你別說了。」
「我剛才還看見他笑了。想是隱忍多年,終能為先皇報仇,如何不快!」
「你真是瞎了。」
6
清晨,素心姑姑正為我上藥。
喉間的牙痕,青紫的肩頭,被攥紅的手腕,嚇得抽筋的腿肚。斑斑駁駁,慘不忍睹,姑姑大樂,連帶著從前珍貴的玉膏也舍得:
「被貴妃打成這樣,「她」可消氣了,不會搞株連了吧?隻是打就打,怎麼還咬人呢?」
我……
我低著頭,不敢說。是我這身體生來嬌嫩,隻稍稍用些力,就會留下痕跡。看著嚇人,其實一點兒也不疼。
唉,寒門小戶,竟養出我這樣的廢物。還知道了沈稷玉的秘密。
這往後的路可怎麼走!
愁啊愁。直到姑姑繼續褪我衣物,「這舒痕膏不能久露於空中,開了須得用完。小主,我記得你腿腕處也有道疤痕,順道也塗一塗。不要浪費。」
我訥訥點頭。
沒由來地想起從前,沈稷玉主動找到皇上,那時他還是高冷的貴妃。一笑傾城蠱惑心弦,三言兩語挑撥是非,便讓我廢除名號,幽禁冷宮。
人人笑我。
素心姑姑也直嘆氣,「人家那才是禍國殃民的寵妃,瞧你真不中用,好容易有了位份,日子好起來了。怎麼就不知抓住機會,去陛下面前爭一爭。」
我低下頭,認真編理由。
「罷了罷了。」
姑姑恨鐵不成鋼,「姑娘膽小,也不是第一日了。總歸是我買你進宮,如今有始有終,冷宮裡多照料著你就是了。往後你是小主,我是奴婢,可記著,別叫錯了稱呼,再讓人拿了話柄。」
我眼一酸。
佛龛前,燃燒的紅燭,火焰向上,淚流向下。
沒有說,其實,能幽禁於此,吃齋念佛,聊此殘生Ṫū₍,於我,便是不敢求的幸運了。
我在冷宮裡,會幫姑姑做些活。
原也是慣了的,日子慢悠悠,苦少樂多。
這年冬,下了場極大的雪,我在屋外清掃,姑姑沒好氣地將掃把一奪,「掃掃掃,就知道掃,出了凍瘡我看你怎麼哭。冷宮地遠偏僻,反正也沒人來,讓它自己化了就是……另外,燭火快用光了,入夜後,你能睡就睡,別起來折騰。」
我乖乖應了。
隻是臘八那晚,外面傳來好大一聲咕咚。然後有人輕聲推門進來,隱見腿一跛一跛,像是被外面堆積的冰雪所絆。
「素心姑姑?」我大著膽子起身。
空蕩蕩的房裡,黑黢黢的鬼影。
待要叫第二聲,就被一把捂住了嘴。有個熾熱滾燙的人影將我抱住,勒的我腰疼。我嚇得用胳膊肘拐他。
一聲悶哼,灼息灑在耳畔。
這,這,這個ŧũ⁼變態……竟然在咬我耳朵。如此可見,一定不是素心姑姑了,我哆嗦著唇,正在喊不喊人間猶豫。
他倒笑了:「叫,怎麼不叫了。剛才不是很兇嗎?」
這聲音如玉,隱有一股熟悉之意。
「小沒良心的。我看是故意在房門外堆了那麼高的雪,化成冰,來摔我……」
我委屈,「不是故意的。」
淚滴在他手上,燙的他一僵。
低低嘆息,「好了好了,傷的是我,要真殘了,也該我哭。不賴你負責就是了。怎麼這樣嬌弱,往後可如何是好?」
宮裡沒炭火,冷得很。我是個廢妃,衾被也寒。手冰冰涼,他察覺到了,將我攥得很緊,身上的熱氣源源不斷渡過來。
也賴我心大,這樣危險的境地,竟能睡過去。
次日醒來,被子裹得嚴嚴實實,腳邊還偎著個湯婆子,貴重華麗,暖氣猶在。
我拎起婆子,沒忽視,那一角,凝著滴半幹的血。
……
要有麻煩了啊。
7
果然,這月冷宮來了好幾撥人。
先是貴妃娘娘的,說她近來得意,協理六宮,恩澤理當同沐。於是金銀珠寶,暖碳錦被,流水一樣地往冷宮裡賞。
素心姑姑笑得合不攏嘴。
她燒著金絲炭,穿著錦緞裘,富麗襯得人年輕了好多歲。直說進宮二十年,從沒有過這樣的好日子。果然指著我受寵,不如盼著老天爺轉運。
烏泱泱的護衛闖進來時。
宮裡正在煮魚。小鍋咕嘟咕嘟熬,香飄十裡。一院之隔,牆外寒意凜人,屋內溫暖如春。
他們打量了眼富貴堂皇的陳設。
退出去。
又走進來,狐疑道:「咦?這是冷宮不是?」
姑姑走過去,陪著好,打了個帶肉味的嗝,「今兒又來送什麼?」
護衛長惱了。說送送送,就知道送,冷宮的日子竟比他在御前過的還好。
又說前幾日宮裡鬧了賊,偷到陛下寢宮裡去了。追著蹤跡左繞又繞,最後瞧見斷在這兒,冷宮的雪地裡偏又落著血,要我們給個交代。
我在裡院,聽的真切。
嘆了口氣,掀開裙擺,一截白皙圓潤的小腿露出來。
貴妃賞的珠簪就放在桌案上。
我拿起來,掂了好久,直到外面的吵鬧聲越來越大,才哆哆嗦嗦往自己腿腕上劃了一道。鮮紅的血和滾燙的淚一起流出來。
姑姑攔不住時,我跛著腿走了出去。
蒼白著臉,諾諾解釋:「大人們看到的血,是我日前不慎劃傷的。冷宮裡並什麼賊來過,我也曾是陛下妃嫔,還望勿要毀我聲譽。」
侍衛們自然不信。
鬧著要查探傷口,素心姑姑護我,被推倒在了地上。
「放肆!」
我的臉上沒有半分血色,素來怯弱,這次卻擋在了姑姑面前。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再不濟,我也曾是陛下的女人。若你們真要脫衣,查不到賊人在先,凌辱妃嫔在Ṫųⁿ後,我活不了,你們也都得S。」
隨即又軟下腔調。
手按著裙擺,壓到傷口,血跡汩汩滲了出來:
「我知道,大人們不是有意為難,是為交差,如此可夠了?今兒雪大,來一趟不容易,正巧貴妃娘娘發了份例,不如就請大人們拿去喝些姜湯去去寒意吧。」
人群散去,我把姑姑扶起來。
聽她紅著眼,哼哼唧唧:
「我看他們就是起了貪心,嘴裡說著追賊查髒,眼裡卻盯著院裡的好東西移不開。你也太軟了性,我們就該向上稟告,狠狠打他們板子才是……
「說來說去,宮裡的日子不好過,從前你是個宮女也就罷了,能指著上了年紀放出去。如今身為嫔妃,卻又失了陛下的寵愛,這可如何是好。」
她是在為我難過。歲月漫長,宮廷寂寥春亦晚,心煎熬。
8
這晚房中燃了味沉香,倒教我想起姨娘。
她生平最憾是出身不好,給別人做了侍妾。平素對大娘好生巴結,周勤細致,隻想給我求個殷實人家,堂堂正正,再不受些闲氣冷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