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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宜

第4章

發佈時間:2025-08-06 15: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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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樣糊塗著和沈稷玉定了終生。


 


大雍國的民俗,若是看上哪個姑娘,就送枝珠花或簪子;姑娘有心,常常戴著,兩家父母便知要上門提親了。


 


沈稷玉出徵的前一晚。


 


冷宮裡開了滿樹的茉莉。侍衛長沒日沒夜地移栽過來,醉的人心神俱顫。


 


他就站在樹下。


 


折枝親手雕了枚發簪,刀工不算精致,勝在取材雅致,匠心獨運,簪尾小小地刻著個「玉」字。


 


插在我的鬢間。


 


他抱住我,緊緊的,聲音低沉,響在耳畔:「惠宜,花與簪,我可都給你了。時間緊,你莫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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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真心最要緊。」


 


我笑吟吟地看他,「我定日日戴著,就在這茉莉花下,等你來娶我。」


 


可我等啊等。


 


等到最後一株茉莉花也要謝了時,是深秋的十月。


 


宮裡忽然亂了起來,人人都說燕王和起義軍的主部隊相遇,血戰倉琅山,身中數箭,下落未明。


 


有人把大牢內的十三皇叔放了出來。


 


他畢竟是活著的唯一皇嗣了。


 


姑姑近日的眉心就沒見松過,正宿一宿地嘆氣,說真是不太平,她入宮二十年,皇帝就換了三個。


 


侍衛長也不見蹤跡,據說是燕王心腹,被下了大獄。


 


冷宮被包得嚴實。


 


姑姑直犯嘀咕:「按說不管誰掌了權,跟我們這犄角旮旯都沒關系,苟著就是了。這段時間,怎麼侍衛一輪一輪地換,門也不讓出?」


 


我從袖子裡掏出匕首:「怕是衝我來的。」


 


——那日,十三皇叔,見過我的臉。


 


姑姑被我怔住:「你?」


 


「別往自個臉上貼金了。聽說十三爺從牢裡出來時,身上沒幾塊好肉。怎的,你是說,他剛恢復意識,就要來找你……」


 


正說著。


 


大片腳步聲由遠及近,我轉頭望去,密密麻麻的兵甲正中,一把軟椅,上面載著病怏怏的十三皇叔。


 


素心姑姑:……


 


他比那日受刑時瘦了許多,颧骨高聳,龍紋皇裝下,是副空蕩蕩的骨頭架子。


 


看著我,情緒洶湧:「是你,沈稷玉的女人。他失蹤了,到處都找不到他,有你在就好了,他男扮女裝時尚能顧及你一二,如今,我不信拿你釣不出來他。我要把他大卸八塊,千刀萬剐,方能泄我心頭之恨。」


 


姑姑跪的倒快,還一個勁來扽我衣擺,要我也跪著。


 


我嘆了口氣:「若是平常,跪一跪也無妨,時勢比人強。隻是如今,怕是不能了。」


 


匕首很快出鞘。


 


我架在脖間,隱隱劃出道血痕,「夫妻一場,原該共進退的。他S了,我不能苟活,與其落在你手中受盡屈辱,以此要挾。倒不如我先去一步。」


 


「不行!」


 


姑姑立時出聲,她拽著我的裙擺不松手,轉頭向十三皇叔連連叩頭,「王爺,這其中一定有天大的誤會。惠宜小主是廢帝的嫔妃,怎麼會和燕王扯上關系……」


 


十三皇叔打量著眼前的鬧劇。


 


唇角輕勾,陰鸷寒厲:


 


「又是一個被情愛衝昏頭腦的人。蠢貨,你可知沈稷玉到底是什麼身份!」


 


他不無諷刺道:


 


「那年,七哥被皇嫂迷障,起了色心,篡位奪權。那女人真狠,明面上願意奉承七哥,其實隻為她的孩子謀條生路。知道沈稷玉逃離京都後,毫不猶豫地從城樓上跳了下來。


 


「沈稷玉更是小小年紀,狼子野心。他知道七哥迷戀那張面皮,竟男扮女裝,混入宮闱。能爬到這個位置,他S了多少人,做過多少孽。


 


「是七哥謀逆,本王何辜!到頭來,要剐了我一身一百二十七塊肉下來。這樣的人,被仇恨迷了心智,他就不配為皇。姑娘,你真的要助紂為虐嗎?」


 


他字字珠璣,大義凜然。


 


一室寂靜。


 


而我握刀的手半點不松,平靜地看著他: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去懷疑自己的夫君?人人說他作惡,我沒見,我不信。」


 


血一點點往下落。


 


我又道:「真如王爺所說,你無辜受害,你是個賢王。所有人都看著呢,那便請王爺不要遷怒,素心姑姑護我,隻是忠心。王爺若在我S後,對她動了S意,那便和王爺說的不符。屆時天下人都會議論王爺表裡不一。」


 


話畢。


 


我決然抬手。就當鋒銳的匕首,要劃破脖頸血脈時,遠處飛來一支暗鏢,「噗嗤」一聲,將刀刃打落。


 


踉跄半步。


 


我栽倒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昏過去前,似有雙秋水般的眼睛將我望著,他撫上我的臉頰。一聲呢喃,近似嘆息:


 


「惠宜,我來遲了。」


 


12


 


我後來才知道,沈稷玉那一戰,險象環生。他誅S起義軍首領於馬下,卻有一支箭,來自後方,射入他的胸膛。


 


他墜下懸崖,S裡逃生,滿身傷。又逢寒毒發作,是在十月初二前娶我的這個執念,撐著他挺過來的。


 


來到京都,跑S了幾匹馬,鐵腕收一波打一波,他找到我時,已是強弩之末。收服十三皇叔後,同我一齊倒下。


 


屋舍內,兩張小床。


 


神醫居中,同時為我們把脈。嘆嘆這個,愁愁那個。


 


他好的比我快些。


 


我神志不清,總拽他的袖子,嘴裡夢囈似地抱怨:「別丟下我……」


 


能睜眼時,我就被他擁在懷中。從前系於他脖頸處的那抹紅綢,如今被綁在我手上。他牽著另一端,目光灼灼地將我望著:


 


「夫人病中黏人得緊,非要綁在一起才不撒嬌。」


 


我紅了臉,糯糯道:「我定是燒糊塗了。現在……」


 


「現在啊。」


 


他吻落在我的發間,「現在就是夫人願意松手了,我也不放開。」


 


天邊是燒得彤彤的雲霞。


 


他攬我看景,涼風習習,襯得聲音也失了真:


 


「十四歲那年,我睡得正熟。母後突然就將我喚醒,屋外是一場大火,空氣中滿是血的味道。她把虎符放進我懷裡,要推我從密道逃。我不肯,她就打了我一耳光,說難道你想讓父皇枉S嗎?


 


「我逃出了京都,所有人都告訴我,是七皇叔被母後迷惑,才生出謀逆之心。他們都罵她,禍亂之源。不久,聽聞她已S的消息,人人拍手稱快,可我心裡隻有恨。


 


「這些年,我收攏舊部,四處籌謀,就是為了重新有一天能夠打回京都。可十九歲時,為查探消息,我男扮女裝,混入流民群中,竟被微服的七叔一眼看中。他愛戀我與母後相像的容顏,強擄我入宮為妃。


 


「這樣的屈辱,我怎麼能受?他挑斷了我的手筋,喂我服下寒毒,就是要看我搖尾乞憐,向他求饒的模樣。你知道嗎,惠宜,當我重新回到這座皇宮的時候,我以為我的路走到頭了。可那一天你來到我身邊,我發現,我的路才重新開始。


 


「我收買了幾個醫官,讓他們配出一味幻藥,給七皇叔服下。他以為同我歡好,實則那是味劇毒,日夜掏空了他的皮囊。我再趁勢,讓S侍替了我的身份,在外間煽動起義。


 


「惠宜,事到如今,我全告訴你。我S過人,S了許多人,其中有的人,或許他遠沒到該S的地步。但我不得不做。譬如十三皇叔,他在謀逆之後率先稱臣,其實隻為自保。但他得S,不隻為他藏起了我母後的屍骨,想同我談條件;更是要讓那些人都看著,我的眼裡是容不下沙子的。」


 


說完了這些話。


 


他撇開過頭,沒有看我,隻是指尖很抖,壓抑著說:


 


「十月二日婚期終究還是誤了。惠宜,我把真實的自己讓你看,你生性純良,又險些為我S過一次。這潭水,我不忍心再拉著你淌,說舍不得放手是真。但更怕你出事。你該有很好很好的人生……


 


「所以,我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你真的舍得放我走?」我小聲問。


 


沈稷玉面色沉沉,說不出話來。


 


「不會等局勢穩定了,再在我身邊出現?纏上我?」我又問。


 


遠處的火燒雲漫卷,明明暗暗的光從門外落進來,我清楚看見,那一個瞬間,沈稷玉眼裡瘋漲的癲狂。


 


我笑了。


 


主動摸了摸他的臉,「所以那麼麻煩做什麼?你總會來找我,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分開。」


 


「你是說……」他不能置信。


 


我向他吐舌頭,「其實我也不是個好人。」


 


「給廢帝斟酒時,我偷偷朝他碗裡吐口水了。」


 


他久久地望著我,巨大的喜悅將那張臉襯得更加如畫,我看得痴了,他也痴了。


 


然後俯身。


 


是一個洶湧的吻,澎拜如流,我在其中飄蕩。


 


心跳地快急了。


 


或許,沈稷玉,我愛你,和你愛我時,一樣早。


 


13


 


沈稷玉登基之前。


 


我便安縮在他從前所居的延慶殿,寸步不出。素心姑姑已被遣回了老家,上月剛通過信,說子侄孝順,盡享天倫。


 


她是帶著十幾箱金銀,衣錦還鄉的。如今該樂的合不攏嘴。


 


姨娘也被接近了宮。


 


我這才知道,沈稷玉的人一直暗中護著她。讓她得以瞞過官府,在街頭撐著個小攤過日,生意好極了。


 


她如今乍然闲下來。


 


某日,將我拉進屋子,偷摸著給我塞了本圖畫。壯志酬籌要教我為妾之道,掌握其中風騷之要領。


 


——她尚不知曉我與廢帝的事。


 


我疑惑地問:「為什麼是妾呀?」


 


姨娘好生傷心:「那可是沈稷玉,眼看著就要當皇帝了,怎麼可能就你一個女人?」


 


她擦了擦眼睛,「惠宜啊惠宜,娘從前隻盼你能嫁個殷實人家,從沒想過你能攀上這樣的富貴。你是罪人之女,身份終究低微。倒不如先把這活學了,趁他沒什麼經驗之初,把好處撈了為上。錢和愛,總得佔一個吧。不能白吃虧。」


 


我想了想,告訴她:「他說過,隻喜歡我,要我做她的妻子。」


 


姨娘急了:「男人的話怎麼能信?」


 


晚上沈稷玉回來後。


 


我把這事告訴了他,他擦了擦我的鼻尖,笑道:「姨娘這話對,又不對。」


 


我困然。


 


他俯下身來,吻我的唇:「這世上,不可信的不是男人的話,而是「人」。說出誓言的時候, 每個人都是當真的。但時移世轉, 過後又會覺得不可思議。


 


「惠宜,我不能向你保證永遠, 事實上, 永遠不變的隻有「改變」。所以,我不僅會說,還要去做。我會讓你,讓姨娘看到,為了娶你為妻, 我能奉出哪些誠心。」


 


我一愣神。


 


「唔……」


 


臘月初八的卯時。


 


沈稷玉登基的三日後,大殿金鑾, 以披紅帶喜為飾,描龍畫鳳, 鼓瑟吹笙, 布置成了喜堂模樣。


 


那是他第一次會見朝臣的日子。


 


卻執我的手,金黃朝服上龍紋鑲了喜邊, 一步步從階陛下走向高臺。朝臣喧囂,議論紛紛。


 


可他始終不曾放開我的手。


 


一股陌生的暖流,就這樣被傳遞到我身體裡,支稜起我坍塌過的脊梁骨。讓我的恐懼四散而逃, 讓我的心裡感到安寧。


 


我什麼都不怕了。


 


——在我身邊這個人,他是我的夫君。我想和他今生今世。


 


不是沒聽到過反對。


 


他們說:「江惠宜是罪臣之女,身份低賤, 為奴尚且不配, 怎堪為後?」


 


於是沈稷玉為我江家翻案, 肅正清白。還遷移了父親的屍骸入忠孝堂, 追封一等直言公。


 


後來。


 


我發配邊疆的兩個庶弟, 以真才實學雙雙進第, 這門戶之爭才到此為止。


 


他們又說:「江惠宜曾是廢帝嫔妃,清白業已不在。我朝為夫家守喪之風盛行,如此德行, 怎堪母儀天下?」


 


於是沈稷玉開朝廷大禮議,十四位聖賢學家當庭辯論, 論及女子貞節。辯論的每句話都被整理出來, 編印成冊, 廣發雍國一十三省。


 


這一次。


 


我主動站了出來。


 


怯懦如我,被這樣的愛意澆灌, 也想站在他的身邊, 而不是被他一直庇佑。


 


我主持開了幾座女學,提拔女夫子, 在各省各縣, 輪番講授那冊子。讓人們知道,「貞節」這一概念,並非天然,而是人為束縛。


 


最後, 他們說無可說, 痛心疾首:


 


「皇嗣啊皇嗣,陛下縱然盛名。可後宮隻有皇後娘娘一位,如何為我雍國開枝散葉, 延綿子嗣。」


 


……於是沈稷玉請了三天的朝假。


 


紅紗帳內,春宵苦短。


 


珠環羅襪一件件地被丟出來,繡著赤色鴛鴦的小衣被掛在床頭。


 


隱隱可聞一聲沙啞長嘆:


 


「惠宜……為我生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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