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19 歲時很愛沈裴。
那時他討厭我,眼裡隻有他的白月光。
八年後的一場車禍,讓我的記憶回到了 19 歲。
病床前的沈裴溫柔體貼,說我是他的妻子。
我看著我們手上成對的婚戒,記得有個人罵我不要不知廉恥地纏著他,有個人冷眼看我被人灌酒戲弄。
唯獨不記得那個人是怎麼愛上我的。
1
車禍蘇醒後,我的記憶回到了 19 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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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八年的經歷,卻多了個丈夫。
我側頭看向坐在病床邊給我削蘋果的男人。
比記憶中似乎年長了些,輪廓也更為硬朗,但那低垂的眉眼依舊熟悉到我能憑空畫出。
從小跟他一起長大。
我做夢都想嫁給他。
如今一覺醒來,他真的是我丈夫了,我卻覺得很不真實。
「很甜,吃一塊吧。」他眉眼帶笑,把切成塊的蘋果遞到我嘴邊。
我微愣,乖乖張嘴吃下。
「沈裴,」我猶豫地小聲問他,「我們真的結婚了嗎?」
他握住我的手,金屬摩擦的觸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低頭看去,就見沈裴捧起我的手,輕柔的吻落在我指間的婚戒上。
「當然,我們很相愛。」
「這枚戒指就是證明。」
他的手指上也戴著跟我同款的戒指。
我細細看了幾眼,戒圈上熟悉的紋路。
如蝴蝶展翅。
那是我 15 歲時少女懷春設計的款式,我無比期待它能成為實物。
如今,我的願望就戴在我手上,和我最愛的人一起。
可我明明記得它的圖稿,早就被燒成了一團灰燼。
少年頑劣的笑聲響在耳邊,猶如昨日,「唐棠,你想嫁給我?也不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2
少年時的沈裴家境殷實,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行商,生意做得很大。
他繼承了父母雙方的優點,長相俊美,成績優異,從小到大都接近完美。
所以他天生就喜歡最好的東西。
國內排名第一的大學。
18 歲的第一臺悍馬。
青梅竹馬的美麗姑娘。
18 歲的沈裴帶著秦詩羽勇闖西藏,美麗的姑娘紅衣如烈火,納木措平鏡般的湖面倒映著他們的身影。
而我在車後座上看著他們在夕陽下擁吻。
他們是青梅竹馬。
我隻是妹妹。
但我喜歡他,從我 7 歲被接到沈家,遇見那個彬彬有禮的沈家小哥哥時,我就喜歡他。
那時,我父母才出車禍身故不久。
我母親那邊沒有直系親屬,奶奶重男輕女嚴重,有堂哥堂弟圍著,不願意要我這個拖油瓶。
我本來是該被送到孤兒院的。
但父親的同事,也就是沈裴的父親,看我實在可憐,就徵求了沈裴母親的意見,將我收養在他們名下。
我第一次見到沈裴,他穿著小西裝,很正式地牽起我的手,認真地說:「歡迎你,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會永遠愛你、保護你,唐棠妹妹。」
那時我還沉浸在悲傷與痛苦中,害怕這個陌生的新環境,但他的手掌溫熱堅定,給了我莫大的安慰。
我在沈家遇到了我的救贖。
也遇到了我的噩夢。
和沈裴同歲的鄰居姐姐,秦詩羽。
3
恢復的時間,我會經常看著手上的戒指,越看越覺得陌生。
但手指上那圈日久年深形成的痕跡,卻明晃晃地告訴我,我真的已經結婚很多年了。
「但我們結婚了,秦詩羽怎麼辦啊?」
我靠在沈裴懷裡,與他十指相扣。
「你不是很愛她嗎?」
為了她,甚至不惜違逆自己的父母,在我們的訂婚宴上當眾給我難堪。
明明一年前都不願意跟我訂婚,怎麼一覺醒來,竟成了與我結婚多年?
我想抽回手,卻被沈裴緊緊握住。
他沉聲說:「我從來沒有愛過她,以前都是……我年紀小,不懂事。」
「我隻愛你,一直都是。」
我沒回話。
隻是看著我們相扣的雙手。
我的右手中指和無名指曾經斷過,治療後骨骼增生,在指背上形成兩個難看的深色凸起,因此也無法再彈鋼琴。
而他的手指修長有力。
你一直愛著我。
那你知不知道,其實秦詩羽一直在欺負我?
4
沈裴一直偏心秦詩羽。
我從小就知道。
小時候他點著我臉上圓圓的酒窩,說我很可愛。
他給我買漂亮的小裙子,帶我去遊樂場,跟我一起吃冰激凌……
他父母很忙,所以通常都是保姆和保鏢跟著我們,他說我父母不在了,以後這些能帶給我快樂的事,他都會跟我一起做。
其實那個時候,他對我挺好的。
事情的轉折,源於沈裴 16 歲的生日宴。
我從小學琴,在他生日之前,我特意練了一首曲子,想在宴會上彈給他聽。
因為他說過我琴彈得很好聽。
那天,我照常練習,光線突然被人遮擋住。
我抬頭一看,是秦詩羽,我心裡一驚,匆忙就要站起來,琴蓋卻突然被狠狠扣下。
尖銳的疼痛在指間炸開。
我慘叫一聲,眼淚頓時就下來了。
秦詩羽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示意我安靜下來。
我見她第一面時,她穿著刺繡精美的白色長裙,坡跟的涼鞋,比我快高出了一個頭,因此垂下眼睫看我時,顯得高傲又輕蔑。
她在沈家父母面前叫我「唐棠妹妹」。
在隻有我和沈裴時,對沈裴挑了下眉:「新玩具不錯。」
「別瞎說。」沈裴笑著剝了塊糖遞給她。
他沒有責怪,好像我生氣了就太不懂事。
後來她回家,跟沈裴道別,沒有看我一眼。
似乎我真的隻是個讓她不屑一顧的玩具。
我那時候就怕她。
所以強忍著疼痛抽噎,不敢再叫。
她拉起我的手,看我逐漸青紫腫脹的手指,笑著說:「你彈得不錯嘛,阿裴會喜歡的。」
「隻是這麼不小心傷了手,不知道還趕不趕得及他的生日宴呢。」
5
她叫她家的司機送我去醫院。
路上我一直在流淚,她拿紙巾給我擦淚,柔聲說:「我已經打電話通知叔叔阿姨了,不要哭了哦。」
我躲開她的手,她也不惱,隻是微笑地看著我。
似乎我隻是個鬧脾氣的寵物。
到了醫院後,醫生診斷我手指骨折,並且神經損傷,治療結束以後也可能會出現關節功能障礙。
也就是說,我以後不能再彈琴了。
醫院走廊裡,我望著手上固定著夾板的紗布,不停地掉眼淚。
顫抖著聲音說:「是你……那個琴蓋是你故意按……」
「最近鄭阿姨跟我家有個大項目在合作,」秦詩羽打斷我的話,白淨的手指按了按太陽穴,似乎有些苦惱,「如果因為你,讓兩家合作不愉快,叔叔阿姨嘴上不說,心裡也會討厭你的吧?」
「當初要是不把她接過來就好了。」
「怎麼那麼多事呢?」
我又委屈又生氣,剛張開嘴,就哽咽一聲,說不出口了。
秦詩羽抱著手臂側靠在旁邊,她那麼胸有成竹,毫不害怕,因為她的父母很愛她。
和沈裴一樣,她是獨女,從小錦衣玉食,想要什麼都有人捧給她。
她有倚仗。
但是我的爸爸媽媽都不在了,我沒有依靠,無處容身,如果沈家人不喜歡我了……
我沒有地方能去。
「要我說,不如這樣。」
秦詩羽笑著給我出主意:「你聽到汽車的聲音進了院子,以為是阿裴回來了……為了給他驚喜,著急關琴蓋,才不小心夾到了右手。」
她嘆息著說:「怎麼那麼笨呀?」
我氣得渾身發抖,卻不知道該怎麼反擊。
沈家的叔叔阿姨是好人,但他們工作忙碌,所以其實我們並不親近。
為了不給他們帶來麻煩,最後我還是妥協了。
臨走前,秦詩羽跟我打了個賭。
她說:「你以為阿裴真的在乎你啊?」
「你信不信阿裴現在對你好,但我隻需要一句話就能讓你滾遠點?」
「賭一把?」
「如果你在阿裴的生日宴上彈琴,我就把你當空氣,以後都不找你了。」
6
出院那天,沈裴很高興,一直牽著我的手走進車裡。
汽車駛出車庫的瞬間,我降下車窗。
外面陽光明媚。
我怔怔回頭,看著漸遠的醫院,仿佛連同著記憶,心裡也少了點什麼留在了那裡。
「棠棠,不舒服嗎?」
車速放緩,沈裴擔憂地伸手觸碰我的額頭。
我回過神來,側過臉避開他的手。
這段時間我總是覺得心情低落。
沈裴說是我失去了太多記憶的緣故。
他說會帶我找回當年我們甜蜜的過去,就算暫時想不起來,以後的日子他也會讓我比以前更加開心。
我無言以對,隻覺得茫然。
「別想太多,當心頭疼。」沈裴並不介意我的躲避,輕柔地摸摸我的頭發,變出一塊糖夾在修長的手指間,在我眼前晃了晃,笑著逗我:「不是喜歡吃糖嗎?我每天都隨身備著,我們棠棠笑一笑好不好?」
我垂眸看了一眼,突然覺得喉嚨有點發堵。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總是向他要糖吃。
因為想以此來證明,比起秦詩羽,他更喜歡我。
他不知道,我從小都不喜歡吃甜。
當年如此。
現在還是不知道。
我隻是想要他給的溫柔。
為了這點甜頭,我努力扮演他喜歡的樣子。
是終於打動他了嗎?
那之後呢?我們在一起後。
他是不是真的愛我,有沒有關心過我的習慣喜好?
難道這八年來,我仍是在委曲求全嗎?
7
「我不喜歡吃糖。」
我直視著他,「從來都不喜歡。」
沈裴怔了一下,淺笑著收回手,「是嗎?」他的笑裡有些自嘲,「以前不是總向我要嗎?現在不喜歡了?」
「你也不是總給我。」
乖的時候就給一顆。
訓狗似的。
他沉默,空出的手去握我的手,「那棠棠喜歡什麼?我什麼都能給你,隻給你。」
他的手溫熱有力,我卻突然覺得不自在,想要掙開,卻被他更緊地扣住。
我隻好轉過頭看車窗外,目光突然捕捉到一抹絢麗的色彩。
「我想要花。」
沈裴也看過來,目光越過道旁栽種的裝飾花,定在對面清新雅致的花店上。
「好。」
他把車停在路邊。
開門的瞬間,他頓了一下,不經意般笑著問:「今天想要什麼樣的花?」
「……玫瑰。」
要與眾不同的玫瑰。
他欣然前往。
很快捧著一束玫瑰回來。
火紅燦爛。
「喜歡嗎?」他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我卻隻能移開視線,「很漂亮。」
並不喜歡,也不開心。
想要得到些什麼的心情始終落不到實處。
我有些恍惚,沒注意沈裴傾身過來,在我臉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身體一僵,我下意識躲開,捂著臉驚訝地看著他。
沈裴臉上顯出一絲落寞,但很快調整過來,柔聲問:「怎麼了,還不高興?」
我回過神,勉強笑了一下:「沒有,隻是,我是不是有點任性了?」
「怎麼會呢。」
「女孩子喜歡花,天經地義。」
他語氣寵溺,並不介意我的逃避。
我悄悄伸手按了按心口。
奇怪,一點也不心動。
8
我們現在的家在郊區,很遠,路途也很陌生。
沈裴說我喜歡安靜,才特意選了這裡定居。
裝潢典雅的別墅很大,卻並不顯得空,因為處處都有我的痕跡。
門口處懸掛的大衣,鞋櫃裡碼放的鞋子,款式不一,有新有舊。
都是我的尺寸。
沈裴領我進門,帶著我重新熟悉房子。
一樓有一整面照片牆,貼滿了我和沈裴的照片。
從草原到城市,有瑰麗浩瀚的自然美景,也有街頭巷尾的煙火氣。
我和他相擁著留下無數張照片。
肢體放松,笑容溫柔。
我一張張看過去,沈裴緊握著我的手,安靜地陪我慢慢挪動。
那麼多的地點,那麼多的回憶。
我卻隻能想起來他和秦詩羽在湖邊擁吻。
而我的存在,隻是照片中的背景。
看到一半,仍然是什麼都想不起來,我沒耐心再繼續,提出上樓看看。
沈裴一直密切地注意著我的神情,見我興致缺缺,眼中顯出一抹失落的情緒,但很快又牽起一抹笑,帶我上樓。
隻是手握得更緊了。
有點疼。
二樓有我們的臥室,我與他的衣服是混放著的,看上去隨意,從顏色深淺排布卻整齊。
床頭放著我們的結婚照。
沈裴相貌英挺,我挽著他的手臂,姿態親密,似乎非常幸福。
照片裡的我笑得明媚,眉眼間全是依戀與幸福。
似乎往後的日子那麼令人期待。
我心裡有些發酸。
其實這些年,我過得並不好,沈裴對我也越來越不好。
我隻能記得他一天比一天更惡劣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