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眼睛，搖頭。
這些年，他們供我吃穿上學，什麼也不欠我。
「你想走的話，就走吧。」
「高放還在等你。」
我猛地抬眼，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聲音幹澀：「什麼？」
「去吧，他還在等著見你最後一面。」
我心髒猛地一疼，突然反應過來，連忙爬起來就往外衝。
沈裴要來攔我，又被沈父扇了一巴掌。
我跑出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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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紅色賓利就停在門口。
見我到近前，車窗降下，露出秦詩羽精致美麗的面孔。
「好久不見，唐棠。」
「你怎麼總是那麼可憐啊。」
22
跑車疾馳在路上。
秦詩羽問我：「聽說你失憶了。還記得多少？」
「19 歲之後的事……還有高放的事，都不記得了。」
「那忘得還不少。」
我轉頭看她，聲音艱澀地問：「你為什麼……幫我？」
秦詩羽一挑眉：「別逗了，我不是幫你，我是在報復沈裴。」
「……為什麼。」
「對，你忘了。你跟高放結婚之後，哦，應該說你倆談戀愛的時候，沈裴就開始犯病了。呵，真有意思，你對他好的時候，他煩得跟什麼似的，你轉頭找上高放了，他又不樂意了。」
「要說是玩具被人搶了不爽也就算了，他一口一個愛你，是想笑S誰啊？」
秦詩羽掏出一根煙點上，單手按著方向盤，紅唇銜著香煙，緩緩吐出一口煙霧。
眼中全是冰冷的恨意，接著說：「你是郎心似鐵，任他百般挽回都不動搖，他就想起了我。」
「那個時候我剛創業，想拉他合伙，沒想到他假意答應，故意做局害我，讓我賠了 3 個億。」
她狠狠吸了口煙，突然一笑，轉過頭將煙霧吐到我臉上。
「是為了給你報仇，因為我曾經欺負過你。」
「我喜歡過他，因為他配得上我。」
「但是現在，他已經瘋了。」
她冷笑一聲：「什麼東西。」
「你說，我能讓他稱心如意嗎？」
我腦子裡渾渾噩噩，根本沒聽進去她說了什麼，隻是聽她停下了，才下意識問：「高放呢？」
「……」
秦詩羽細長白皙的手指夾著香煙吸了最後一口，在煙灰缸裡按滅。
「腦S亡。」
23
醫院裡，病房外。
秦詩羽已經走了，我卻遲遲不敢推開門。
直到門被從內打開。
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出現在我面前，看到我時，她愣了一下，隨後就流下淚來。
「棠棠？」
她的面容上盡是疲憊和哀戚，握住我手臂的手也在顫抖。
「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我喉中突然哽咽，說不出話來。
她帶我進了門，門內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男人坐在病床前。
而病床上躺著的人，形容消瘦，看上去了無生機。
是高放。
病房裡很安靜。
我的目光一寸寸仔細描摹著他的面容。
是熟悉的面容，但是臉色如此蒼白，眼窩深陷，連胸膛的起伏都看不出來。
這一面，是我真正見他的第一面。
似乎也是，最後一面。
腦S亡，是真正意義上的S亡。
雖然病人還有呼吸心跳，但是就算靠機器存活，也隻能延長幾個月的生命。
最終還是會逝去。
女人輕輕推了我一下，輕聲說：「去吧，他已經等你很久了。」
我眼淚掉個不停，走上前蹲下來握住他的手。
我想跟他說些什麼，但腦海裡除了痛苦，卻隻有茫然。
「高放……」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到他似乎回握了我一下。
我連忙去看他。
監護儀器卻在此時突然響起。
接著一條長長的橫線貫穿屏幕。
他離開了。
隻在我生命裡短短地存在片刻。
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我曾經得到過幸福。
或許在我失去的記憶裡，他也給過我那樣的溫暖。
但無論我怎樣努力想抓住，終究會從我掌心再次流逝。
我終於忍不住伏在他身上大哭。
我什麼都沒有了。
24
我參加了高放的葬禮。
放棄繼承遺產，隻要了那個老房子。
高放的父母擔心我，總想讓我搬過去跟他們一起住，但是我拒絕了。
聽他們說，這個房子是我跟高放住得最久的地方。
我時常會去見他們，二老就會跟我講高放過去的事情。
原來，高放的父母都是我爸爸的同事。
我們曾經是鄰居，小時候他經常帶著我玩。
當初我父母去世，他們也想過收養我，可是被沈裴的父親先了一步。
之後就難得見面。
我也收到了公司的問候。
但是我失憶了，什麼時候能恢復也是未知，已經不能再回去工作。
隻能辭職。
工作，照片，房子，墓碑。
沈裴究竟騙了我多少，我已無意再深究。
隻是每天都去拜訪高放的朋友。
企圖在別人的描述中拼湊出他的模樣。
最終，我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25
日子在平淡地過去。
沈裴買下了我房子的對面，搬了過來。
每天等待我出門的時候跟我見一面。
即便我將他當做空氣，他依然堅持。
也經常送東西過來，吃食物品，不管我收不收，一直在送。
每天的等待和討好，就像那滿牆虛假的照片，刻意布置的房子。
隻是為了挽留一段從不曾珍惜過的感情。
多可笑啊。
終於，某天我攔住了他。
「我要搬家了。
「重新開始我的生活。
「你不要再做這些多餘的事情了。」
沈裴反而眼前一亮，伸手想要觸碰我，卻又縮回去。
「能重新開始，就是好事。」
他露出一絲笑：「你想搬到哪兒去？我幫你。」
我搖頭，沒有回答。
搬家的最後一天，我回到了我的大學。
路過籃球場時，被人從身後叫住。
「棠棠？」
我轉身看過去……是我當年的室友。
八年的時間，她變化很大，更成熟，更漂亮了。
她在這裡當助教。
許久未見，她開始感嘆地回憶往昔。
「當初高放跟沈裴在咱學校裡多出名啊，就這籃球場，別看這麼寬敞，隻要他倆在，那都能擠得水泄不通。」
「那個時候，沈裴是前鋒，高放打後衛，簡直無人能敵，帥S了！」
我怔了許久，才後知後覺想起來。
我一直追著沈裴的背影。
多巧，高放與沈裴年紀相同，又在同一所高中，同一個大學。
都是那麼令人矚目。
那些圍在籃球場邊的女生，不隻是為了看沈裴，也是為了能看到高放。
而我的目光，也在不知不覺中，從沈裴那裡，轉到了高放身上。
我閉上眼，往事如潮水般湧入我的腦海。
26
我父母去世後，有很久，我都沒有再見過那個鄰家小哥哥。
直到沈裴 16 歲生日宴那天。
我哭著從臺上下來，躲進角落裡。
被沈裴訓斥後，我跑到露臺，遇見高放。
他看到我，松了一口氣。
「終於找到你了。」
他一直沒走。
那時看到我哭著離開，本想跟過去，卻被人絆住，等應付過去，卻找不到我了。
「棠棠，還記得我嗎？」
「我是高放。」
我認出了他，同時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他立刻慌了，問我怎麼了。
我伸出手給他看。
他看到我手上的傷痕，眉目立刻沉下來。
「有人欺負你嗎？」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隻說疼。
我說我彈琴很好聽的，我本來能彈得很好聽，但是手指太疼了。
真的好疼。
他捧著我的手吹了吹，神色間是清晰的心疼。
「我知道，棠棠一直很棒。」
「小時候就彈得很好聽，現在肯定會更好。」
我還是止不住哭。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紅紙, 很快疊成一朵玫瑰。
「棠棠很堅強，獎勵你一朵小紅花，不要哭了好不好？」
我接過紙花，吸了吸鼻子。
「今晚的星星很亮，看來明天會是個好天氣，這個位置剛好，我們一起看會兒星星吧，棠棠也跟我講講這些年的事情？」
我點頭。
他於是把外套脫下來放到地上，讓我坐下來。
我那時年紀不大，但已經懂得報喜不報憂, 但他還是看出了一些端倪，臨走時問我。
「你在這裡過得開心嗎？如果不開心, 就跟我走吧？」
這一次, 我沒有跟他走。
直到六年後，我在落星酒吧被人灌酒。
一身狼狽地逃出去，卻無家可歸。
是高放遇見了我, 收留了我。
我再也抑制不住情緒，撲進他懷裡哭訴。
我說沒有人對我好, 他們都在欺負我, 因為我沒有爸爸媽媽了，就覺得我好欺負。
沒有人愛我。
他緊緊回抱住我。
從此以後, 我的路有了新的分支。
四年戀愛，他向我求婚。
「我的父母, 就是你的爸爸媽媽。」
「讓我成為你的丈夫。」
「讓我來愛你。」
我們結婚了。
我有了新的家人。
而最終的記憶，在那個雨夜戛然而止。
那是個兵荒馬亂的晚上搜胡%巴 士 免費看搜後續, 連環車禍，S傷慘重。
我被送到醫院，躺在病床上。
模糊間聽見很多亂糟糟的聲音, 似乎有人談及我的丈夫。
——受創很嚴重啊。
——還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
——好像是為了保護副駕駛上的人，自己撞上去了，哎呦，老慘了。
……
——情況很不樂觀。
——患者家屬呢？
意識越來越模糊，在聽到一句「腦S亡」後。
我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來, 我忘記了高放。
我的時間被撥回到八年前，我人生的轉折點。
忘記了他的存在。
也忘記他已經S亡。
27
晚上，我回到了老房子。
望著收拾好的行李箱和蒙上白布的家具, 無比清晰地看見了前路。
外面沈裴在等我。
我跟他一起下了樓，讓他幫我把行李送去新房子。
我要去一個地方。
沈裴把行李箱放好, 要送我過去。
我搖頭拒絕了他, 「我要自己跟過去作別。」
他皺著眉還在猶豫，我抬起頭，笑著說：「今晚的星星很亮，看來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沈裴, 再見。」
28
我獨自去了海邊。
手裡拿著一枝紅紙疊成的玫瑰。
它為我指引著前路。
十三歲那年，高放送給我一朵小紅花。
問我要不要跟他走。
那時我拒絕了。
十九歲那年，他再次朝我伸出手。
我抓住了。
走向我的玫瑰花園。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