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愛上窮書生。
讓我當僚機。
我幫書生耕地。
春天插秧,冬天挖藕。
「小姐,我挖到了!這藕老長!老難拔了!」
書生在我旁邊,紅了耳尖。
「小荷姑娘,那是在下的腿……」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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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小荷。
沒有姓。
是林家大小姐林可言的貼身丫鬟。
要說當奴才,還得是我優秀。
小姐的喜好,我摸得一清二楚。
近日,小姐喜歡上東街菜市口賣畫的窮書生。
我勸她:
「都說讀書人節氣高,他上大街賣東西,真沒節操。」
小姐說我不懂。
「他定然是有他的難處,否則怎會來賣掉自己的筆墨呢?」
我看著潑墨的山水畫。
又看看小姐緋紅的耳尖。
思索一番後,放下捏肩的手。
「小姐且坐著,我去打探打探。」
小姐叫住我。
「小荷,不可魯莽,免得……驚到人家。」
我點點頭。
這點小事,交給老奴,您且放心著吧。
要說這書生,生得確實俊秀。
白皙的臉兒,點漆的眸。
一雙唇瓣,似抿了胭脂。
活脫脫畫裡的神仙。
可是,神仙的衣裳,不打補丁。
所以,他隻能留在凡間當窮書生。
我站在字畫攤前,雙手叉腰問他:
「書生,你叫什麼名字?」
他抬眸,隱隱露出期盼。
「在下姓池,單名一個觀字。」
「道觀的觀?」
他朝我頷首。
「姑娘聰慧。」
我在心中冷嗤。
這書生,比我還會拍馬屁。
我扭頭,看向茶館二樓。
小姐正殷切地看著我。
我回過頭,書生也一臉期盼地看著我。
「姑娘,是要買在下的畫嗎?二十文一張。」
我拿起一幅畫,上面的山水,和我以前住的窮山窪無異。
無甚看頭。
我搖搖頭,把畫放下。
望著書生白皙俊秀的模樣,笑得像個人販子。
「書生,你可曾婚配?」
他怔住。
臉上盡是錯愕,連說話都磕巴了。
「不、不曾。」
我了然點頭。
這就好辦了。
「今日不買畫,買你。」
2
書生被我嚇到。
一張好看的臉,霎時慘白。
待回味過來我的話,薄薄的面皮,又紅了個透。
「小荷姑娘……這、這恐怕不妥吧。」
我瞧他這文弱羞澀的樣子。
暗暗搖頭。
有錢人家的審美,到底和我們不同。
要說找男人,還得是身強力壯,能挑能扛的。
這書生能幹嘛?
還得供他讀書考科舉。
偏偏小姐喜歡。
一連半個月,都來雪香樓,要一壺茶,坐上一兩個時辰。
風雨無阻啊。
這不,她看我久久未歸,坐不住了。
借著尋我的由頭,頻頻看向書生。
「小荷,你是不是冒犯了這位公子?
「真是討打。」
我還未來得及解釋。
書生連忙伸手。
「不曾不曾!
「小荷姑娘……不曾冒犯在下。」
我看著小姐,思索如何告訴她書生尚未婚配的好消息。
可小姐含羞帶怯地望著書生,無暇顧及我。
書生呢,又盯著我,小心翼翼道:
「小荷姑娘和這幅畫有緣,在下贈予小荷姑娘,就當……交個朋友吧。」
我回過神,看見他遞過來的畫。
登時皺眉:
「我不要,我沒錢,你別訛我。」
小姐悄悄擰住我胳膊的軟肉。
「公子一番好意,怎麼能拒絕?
「我們怎麼好白要公子的字畫?要不,公子隨我去茶樓一坐,吃些茶點?」
隻見書生抬頭,看了眼街對面的茶館。
歉然一笑,拱手道:
「多謝小姐美意,還未到收攤的時辰,請恕在下不能離開。」
小姐的臉上露出失望。
「那這些字畫,我全買了,公子可願意——」
「小姐,在下的拙作,隻等有緣人來買,還請見諒。」
窮書生還窮講究。
他這攤子,我們在二樓看了半天,壓根沒開張。
眼下小姐替他包圓了。
還要請他喝二十兩一壺的茶。
他竟敢拂了小姐的面子。
真是可惡。
「你這人怎麼不識好歹?
「我家小姐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
我還要再說,卻被小姐呵斥住。
「小荷,住嘴,公子品性高雅,你懂什麼?
「還不謝過公子贈畫,隨我回去。」
我瞧那書生,挨了我的罵,也不氣惱。
反倒笑盈盈地望著我。
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我伸手接過畫卷,匆匆道:
「多謝公子,有緣再會。」
「小荷姑娘,再會。」
3
小姐將書生的畫,掛在閨房。
日日欣賞。
終於魔怔了。
「小荷,他過得那麼苦,我們幫幫他吧。」
我放下手裡的松子,嘆了口氣。
那書生油鹽不進。
請他喝茶都不願,怎麼幫啊?
「小姐,他不領情,您就別白費心思了。
「咱換一個識趣兒的。」
愛情真會使人成長。
平日裡刁蠻任性,要啥有啥的小姐,一下子善解人意了。
「他定是不想被人說闲話。
「但是我瞧他與你說話,倒自在得很。
「這樣,我給你錢,你去幫我送給他。」
我捧著五十兩雪花銀。
又一次出現在池觀攤位前。
還是那幾幅字畫。
還是那一身舊衣服。
書生仍舊一臉欣喜。
「小荷姑娘!你來啦!」
我記著出門前,小姐的囑咐,擠出笑臉對書生說:
「池公子,天齁冷,我請吃你碗餛飩吧。」
如小姐所料,他沒有拒絕我。
「那就多謝小荷姑娘。」
池觀坐在我對面。
白皙的耳尖被北風吹得泛紅。
餛飩的香氣,勾著肚子裡的饞蟲。
我囫囵吃了幾口,試探地問他:
「池公子,你家住哪裡?
「家中幾口人啊?有田有地嗎?」
池觀吃相秀氣。
他咽下口中食物,緩緩開口:
「父母在我幼年時,遭遇火災,雙雙遇難。
「家中隻剩池觀一人,在東郊有兩畝農田,一座農舍。」
倒也是個苦命的。
和我一樣,無父無母。
我幼年就是個乞兒,和野狗搶食時,沒跑過狗。
從河堤上滾下去,磕到腦袋。
被在河邊釣魚的老羅頭救下。
醒來時,已經在他家裡。
他是個老鳏夫。
說治我的傷,花了不少銀子。
讓我伺候他還債。
說完,又給我盛了一碗魚湯。
魚湯喝了三年又三年,老羅頭釣魚,淹S了。
我把自己賣給林府當丫鬟。
葬了老羅頭。
人生啊,圖個啥。
能吃的時候,多吃點。
苦日子總會過完的。
我撈起碗裡的荷包蛋,放入他碗中。
「多吃點,你也不容易。」
他的眼眸亮了亮。
臉上泛起紅暈。
「多謝小荷姑娘。」
池觀:她把荷包蛋給我,她肯定很愛我。
4
吃完餛飩,我把包袱往桌上一撂。
裡面的銀子喀啦作響。
「池公子,我有話直說了。
「我家小姐看上你了,她人美心善,想招你做上門女婿。
「你若想考取功名,她可以幫到你。
「你也不必在這風吹日曬,過窮苦日子。」
池觀臉上那一抹溫謙的笑,漸漸僵住。
像是受到了屈辱。
「小荷姑娘,是為了你家小姐而來?」
「那當然。」
他攥了攥拳,掏出三文錢,付了餛飩錢。
我正要攔住他。
這趟出門,小姐可是給了我銀子的。
用不著他付錢。
可池觀一副沮喪的樣子。
他退後幾步,與我保持著距離,語氣也不似方才那般熱絡。
「小荷姑娘,你家小姐所求,恕在下不能答應。
「在下哪怕吃糠飲露,也不願寄人籬下。」
說罷,朝我拱拱手,轉身離開。
小姐早猜到他不會答應。
吩咐我如果池觀拒絕,就說這銀子是我借給他的。
我叫住他:
「池觀!你等下!」
他腳步一頓,卻並未回頭。
我追上去把銀子塞到他懷裡。
「這錢是我攢的,等你日後考上狀元,再還也不遲。」
池觀微微動容,可仍將雙手負在身後,說什麼也不肯要。
我使勁把銀子往他懷裡塞。
僵持不下間,池觀猛地攥住我的手腕。
「小荷姑娘!」
這一聲低喝,嚇得我一激靈。
等抬眸看到他眼眶泛紅的樣子,我徹底蒙了。
「怎、怎麼了池公子?」
「你可是真心想要幫我?」
我眨巴眨巴眼睛,沒琢磨出他的意思。
「是,是啊。」
「那你回去告訴你家小姐,銀子,我就不要了。
「家父留下的一畝三分地,若是小荷姑娘有空闲,來我幫忙幹幹活吧。」
我拗不過他。
回去後,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說給小姐聽。
她高興地拍掌。
「太好了!相處的機會這不就來了?
「還能側面幫他減輕負擔!」
我在一旁不說話。
好不容易當上小姐的貼身丫鬟,不用幹苦力。
現在又要去地裡幹農活。
正不高興呢,小姐又開口:
「小荷,這五十兩賞你了!明天咱們就下地!」
「好嘞!」
誰說小姐不好了?
小姐可太好了!
5
池觀家住在東郊鄉下。
我天不亮就趕去他家下地插秧。
池觀起床後,看見插了半塊田的綠秧苗,瞠目結舌。
磕巴半天問道:
「小荷,你家小姐呢?」
我抽空回他:
「小姐要到辰時才會起,我先來幹活。
「快別站著了,下來一起幹吧。」
池觀撈起長袍,卷起褲腳,和我一起在地裡插秧。
一刻鍾後。
「你那些字畫都是假的吧?」
他不解。
「找你同窗代筆的吧?」
他更不解。
「你看你這秧苗插得歪七扭八,你能寫出那麼好的字?」
他直起腰,紅了臉。
「小荷,你做事真用心。
「我教你讀書寫字吧,你定能寫得很好。」
我擺擺手。
「省省吧,實在不行,你去燒飯,我餓了。」
一張木桌,兩把竹凳。
池觀緊張地問:
「我做的飯菜,合你胃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