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過了一個學期,我刻意忽略家裡的一切消息。
直到學期快要結束時,班導專門找到我。
不知道我爸是怎麼打聽到我學校的消息的,反正他在班導面前大肆說我的壞話。
說我媽出軌還讓他淨身出戶,說我不孝,拉扯我長大,成年了卻對老子不聞不問。
還說我爺身體不好,我哥當初斷了手沒有及時接回去,已經徹底成了半殘。
家裡沒有勞動力,人都要活活餓S了。
他們要去告我,還要來我學校鬧。
班導雖然知道我的為人,但不想生事,還是勸我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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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著答應下來。
本來就打算回去徹底清算的,現在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12
我還沒進門,遠遠地聞到老家祠堂傳來一股惡臭。
一個大廳,堆了灶臺和兩張木板床,床單被褥都髒得發黑了,上面還有蒼蠅蟑螂爬來爬去。
地上全是吃剩的飯菜垃圾,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我爸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我爺佝偻著坐在門檻上,懷裡緊緊地抱著那本算命書。
看見我回來,我爺渾濁的眼睛冒出精光。
「珠珠哇,你總算是回來了,你爺都要被你爸那個不孝子給餓S了。
「你小時候爺爺對你那麼好,你可不能沒良心,不養你爺啊。」
我把路邊隨手買來的五塊一盒的盒飯丟過去。
我爺像餓了幾天沒吃飯,抓著盒飯就狂往嘴裡塞。
我爸聽到動靜,伸著懶腰起來,一臉胡茬,頭發也亂糟糟的。
「還知道回來?你就給你爺吃盒飯,你良心被狗吃了,還不快點收拾做飯!」
我沒動,看見他起身穿鞋,才發現他的腿很不利索。
從村頭進來的時候,我聽到一嘴。
我爸成了老賴,借遍了整個村也沒人肯給錢,隻能被老板打斷了一條腿。
要不是祠堂賣不出去,這地方估計也得沒了。
他倒是不心虛,還頤指氣使地看我:「給老子拿點錢來,你那個遭瘟的哥不知道S哪去了,偷了老子錢就跑了。
「你媽那個賤貨,生的一個兩個全是討債鬼。」
我冷眼看著他,隻覺得人再惡劣也有限度,他卻沒有。
他明明受過教育,知道什麼是封建迷信,卻還是對我爺的話深信不疑。
歸根結底,是他好吃懶做,總想一步登天,躺著就能過好日子。
我爺是蠢,那他就是又蠢又壞。
我借口身上沒現金,隻說隔天再去取。
可當天晚上,我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是上一世,我爺給我算來的,八字相合的老男人。
老男人拎著幾袋水果,買了兩條煙,還帶了兩瓶好酒,明明坐著我和爸講話,眼神卻總是不經意地落到我身上。
我爸不知道從哪弄回來幾碟小菜,兩個人推杯換盞,很快就親熱得不像話。
我爺也「親熱」地叫我過去,抱著算命書,翻一頁舔一口口水。
「珠珠啊,爺給你算了,張旺生的命格跟你簡直是天作之合,他家是S豬的,一個月能掙好幾萬呢,你嫁過去肯定是享福去的。」
見我臉色不好看,我爺繼續給我洗腦:「你那書讀了半年也沒讀出什麼名堂,幹脆退學算了。
「你看張旺生腦袋圓臉也圓,是大富大貴的面相,你可要抓緊機會,萬一被別人相中了可就虧了。
「待會兒過去好好跟人相處相處。」
我冷冷地打斷他:
「那麼富貴,給了你們多少彩禮?」
我爺比了三根手指:「三十八萬,你爸疼你,會回你兩萬嫁妝,體體面面讓你嫁過去的。」
我知道他們黑心,沒想到他們還要觍著臉粉飾自己的黑心。
體面?虧他說得出來。
我大步走過去,一把把桌子掀翻,滾燙的茶水澆在我爸腿上,燙得他嗷嗷叫喚。
「想我嫁人?下輩子吧!」
我爸黑了臉,朝我爺使了個眼色,又惡狠狠地看向我:「我是你老子,生你養你不是供你吃幹飯的,我要你嫁,你就得嫁!」
說完,他居然指使張旺生來抱我,自己則快速往外退出去,從兜裡掏出鑰匙要鎖門,竟是要生米煮成熟飯!
張旺生滿臉橫肉,站起來還沒大門高,但有一把子力氣。
他彩禮都給了,抑或信了我爺的話,覺得我生來就是給他當老婆的,此刻已經覺得自己做什麼都理所當然。
他一把拽住我,不由分說扯我的衣服。
我努力保護著自己,默默計算著時間,果然,沒過多久,大門「砰」的一聲被踹開。
警察魚貫而入,把張旺生拉開,按在地上一頓摩擦,我還趁機踹了他好幾腳。
看到張旺生那一刻,我就偷偷報了警。
我爺那麼會算,算到我爸會利欲燻心,算到張旺生貪財好色,怎麼沒算到我早有準備呢?
而我回來,也是想給他們一個下手的機會。
將計就計,我要上輩子傷害過我的人通通得到報應!
13
我爸和張旺生都被抓進去了。
非法拘禁和強迫婚姻罪,張旺生還有一重強J未遂。
都要坐牢。
而我爺,因為超過年紀不能追責,隻被批評教育了一通。
我作為孫女,當然得「原諒」他,還得好好伺候人家養老。
可惜我尚且在讀,自己都不能養活自己,就隻能給我爺找一家養老院送進去了。
至於養老院嘛,我們這地方窮,條件自然是好不到哪裡去的。
我爸坐牢,馮繼業看都沒有回來看一眼,後來幹脆關機裝S。
我去牢裡看他,我爸隔著電話想對我破口大罵,可惜被後面的警官警告好幾次,屁都不敢放。
看見他颧骨消瘦、滿眼青黑的模樣,我隻覺得無比暢快。
這輩子,我都不會再見到這張令人惡心的臉了。
沒過多久,我聽說我爺被馮繼業打了。
村裡要收回祠堂,馮繼業回來鬧,說拿回去可以,但要補償。
我爺聽了,連夜從養老院偷跑回來。
「繼業啊,祠堂不能推啊,那是咱家的福源啊,沒了祠堂,祖宗會生氣,咱家會倒霉的啊。
「你讓爺算算……」
馮繼業在外面吃夠了苦,手斷了,一隻耳朵又是聾的,什麼都不會,搬磚都沒人要。
他一腳踹開我爺。
「算算算,算個屁算!
「咱家都被你害成什麼樣了!
「媽不要我了,爸也坐牢了,錢一分沒賺,還倒欠一屁股債!
「早就說了那是封建迷信!」
我爺顫顫巍巍,抱著的算命書被馮繼業奪過來撕得粉碎,一把撒向半空。
碎紙屑飄飄灑灑落下來,像紙錢。
我爺一口氣沒上來,中風了。
又被拉回養老院,天天癱在床上流口水,嘴歪眼斜,經常屎尿一身沒人管,就那麼沤著,渾身一股惡臭。
我去看了他一次。
看見我,他「啊」個不停,抖得口水又流下來。
隔壁的老頭鬧著要換房間,脾氣不好的護工不耐煩地在他身上擰了好幾下。
「鬧什麼鬧,消停點不行?一天天伺候一個兩個,怎麼還不S,真是煩S了……」
等他們都走了,我才進去,隔了幾步抱著手笑。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下場嗎?
「因為我啊,給你的算命書改了幾個字,你當然隻會算到我想要的結果。
「我早就知道那是個詐騙犯,也是我精挑細選的好日子讓我爸去籤單,包括他出軌,都是。」
我看著我爺顫動的瞳孔,知道他聽得清清楚楚,很滿意。
「我爸被你馴養得很好,不是嗎?
「說離婚就離婚,說嫁我就嫁我,走向滅亡的每一步都是你親自選的,都是他毫不猶豫就走的。
「還有你那個寶貝孫子,他現在不知道在哪有上頓沒下頓地過日子,你們這種人,下場就該是這樣。」
我坐下來,優哉遊哉削蘋果,然後扔到垃圾桶。
我帶著他去看敬老院組織的防詐騙和反迷信的宣講,把他推到人群中央,告訴所有人。
就是這個老頭,因為迷信算命,叫兒子親手折斷了孫子的手,還撺掇兒子去嫖娼,把孫女的身份證藏起來不讓她高考。
護工更惡心了,懶得理他,由著他腐爛生蛆,其他床位的老人更是把他當反面教材,甚至故意來他這裡扔垃圾,吐口水。
「我家那個老頭就是被這樣的神棍騙,不去醫院非要喝符水,拖得病都沒得治。」
「我媽也是,硬拉著我和三十五歲的老男人相親,都是她去求什麼八字……」
「這種老神棍就該坐牢,別放出來禍害人了。」
「怎麼還不S啊……」
我讓我爺清楚地聽到每個人的咒罵。
我爺眼球都像是要爆出來一樣,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爬起來掐S我。
我知道,也許一開始他隻是靠算命這套言論給自己討好處。
比如讓我爸聽話,PUA 我媽做奴隸,把我當成賣錢的工具,讓全家對他感恩戴德。
可後來日子久了,好處佔多了,連他自己也相信自己是個神算了。
不管後來算出來的結果有多離譜,他都深信不疑。
是他自己走向地獄的。
我俯身在他耳邊說:
「都是你活該。」
14
沒過多久,敬老院傳來消息,人沒了。
人燒了,灰撒了,我一滴眼淚也沒流,還帶我媽去吃了頓火鍋慶祝。
沒過多久,我爸放出來了。
可他又跟上了一個神棍,說這個神棍算什麼都準,我爸要拜師當他的徒弟, 將來繼承衣缽。
這個神棍可好,要帶他去國外掙大錢,說有大老板請他算命。
我知道,他去了就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隻是,關我什麼事?
幾年以後,我繼續讀研, 跟了一個很有威望的導師, 一個實驗能領十幾萬的補貼。
我的人生還是因為他們受到了影響, 不能有一份很體面的穩定工作。
但沒關系, 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媽後來也沒再找對象, 反而愛上了四處旅行,後來也辭了工作,開著房車到處走, 交了很多朋友。
現在聊起來,她說前半生就是一場噩夢。
現在夢醒了, 現實實在不要太舒服。
又過了幾年,我研究生畢業, 進了大廠, 已經可以買一套很不錯的房子。
有一次我在商場逛街, 遠遠地看見大門口有一個很熟悉的身影。
三十歲的馮繼業, 親爹有案底,自身有殘疾,沒想到還混到這裡當了個清潔工。
看見我, 差點沒有認出來。
「是你嗎,妹?
「這些年你和媽去哪了,我怎麼都找不到你們!」
馮繼業被生活磨平了稜角, 早就不再是那個被當作繼承家業的「龍子」了。
他找不到體面的工作,也沒人能看得上他, 本事沒有, 隻能領一點殘疾人補貼, 要S不活地苟活。
他滿臉興奮,看著我莫名說了句:
「妹啊, 其實這幾年,我經常做夢,我的手沒事, 是你……
「都是咱爺害的,我也是受害者啊,你不能不管你哥啊!」
受害者?
我冷笑:「我記得你還罵過爺是封建迷信呢。」
馮繼業頓時臉色慘白。
沒錯, 他明明什麼都知道,隻是因為得到了好處, 所以對我和我媽的苦難視而不見。
他們,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我招招手叫來保安。
「這有個變態,我不認識, 處理一下。」
馮繼業大聲喊我的名字馮珠, 說他是我哥,還說我是鬼,是來害人的鬼。
我淡定地拿出身份證。
「他說的那個人我不認識,我不叫馮珠, 我叫宋優己。
「可能是個神經病吧,保安大哥,記得送精神病院哈。
「傷到人就不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