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贊太子深情專一,除了太子妃不肯再納任何妾室。
可私下,他還有個金屋藏嬌的外室。
那個外室就是我。
1
我是太子的青梅,和他金屋藏的嬌。
他又瞞著太子妃來找了我。
最動情時,他啞著嗓子問我:
「月瑤,你還愛我的對嗎?」
Advertisement
我從混沌的意識中稍微清醒了些,半眯著眼笑了笑。
「太子殿下說笑了,我什麼名分都沒有啊。」
他不再說話,隻是擁著我。
溫熱的眼淚一滴滴掉在我肩上。
穿戴整齊後,我腳步虛浮地挪到桌前坐下,輕搖銀鈴。
下人很快就端了避子湯進來。
沈宴理好衣著,自屏風後走出來。
「月瑤,別再喝了。」
他在用一種近乎懇求的語氣說話。
我抬眼去瞧,此時的他,端服正冠,眼波清冷,不惹人間桃李。
世人皆道太子殿下端正矜貴、深情專一,可誰知道他和我廝混時有多動情呢?
我置若罔聞。
「你就這樣厭惡我?」
他面色不悅。
我抹去唇角殘存的藥汁,盈盈笑起來。
「沈宴哥哥。
「我不喝藥能怎麼辦呢?萬一懷了,生下來,這個孩子你認還是不認?」
他被我這句「沈宴哥哥」喚得心頭一軟。
要知道,從小到大,他最喜歡被我纏著叫「沈宴哥哥」了。
他面色稍霽。
「自然。
「孤此生隻會有你一個女人,也隻會與你一人誕育子嗣。」
他神情認真,信誓旦旦。
我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伏在桌上笑得肩頭直顫,眼角湿潤,過了許久才平復下來。
我仰頭看他,冷言譏诮:
「殿下說的這話,要是被你那溫婉賢惠的太子妃知道了,你猜……她會用什麼法子弄S我?」
沈宴的太子妃是江妧,她父親是滅了我一族的仇人——江丞相。
沈宴娶她的那天,鍾鼓齊鳴,乾坤清明。
他們在百官萬眾的慶賀裡,拜天地,立誓言。
可所有人都忘了。
三年前,滿心歡喜準備嫁給他的那個人是我。
2
被抄家時,我正在閨房裡繡嫁衣。
院中喧哗聲驟起。
兵刃撞擊聲、打砸聲、哭喊、慘叫、求饒,亂糟糟地纏在一起。
最小的妹妹衝進來抱住我。
「姐姐,我怕,我怕呀!」
她哭得撕心裂肺。
我慌亂抱住她,把她護在懷裡。
「不怕不怕,姐姐在呢……」
兩名官兵上前將我們拉開。
「祝氏謀逆,男丁女眷全部打入S牢,六歲以下沒為奴籍!」
「姐姐!姐姐!」
哭喊聲被越拉越遠。
我和府上其他成年男女一樣,被鎖上镣銬,丟進陰暗潮湿的詔獄。
我父親是首輔,江丞相是他的政敵。
江家買通了父親的門生陳羨,做假證,構陷他私蓄部曲,有不臣之心。
震怒的皇帝下旨,抄家,夷三族。
烈火烹油的祝家,一夜之間,大廈坍塌。
至於沈宴,江丞相讓他自己的女兒江妧嫁給了他。
祝家上下冤S的那天,是我和沈宴原定大婚的日子。
沈宴端著毒酒來送我最後一程。
一旁的太監嗓音尖細。
「祝姑娘,陛下看在您曾是殿下未婚妻的份上,格外開恩,讓殿下親自送您上路。」
我頹坐在地上,嗤笑了一聲:
「本就是冤S的,還說什麼開恩呢?」
他無言以對,隻能催促:
「事已至此,祝姑娘,快些上路吧,莫要為難咱家了。」
沈宴揮了揮手,他識相地退出去。
門關上了。
「沒關系,沈宴,我不怕S。」
我平靜從容地斟酒,朝他笑了笑。
「我的家人都在下面等我。」
沈宴眼眶深紅。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前,我問他:
「沈宴,你會記得我嗎?」
「會。」
「那你來日登基,要還我父親一個清白。」
「我會的。」
暴雨驟至,驚雷壓頂。
他捂住我的耳朵。
「月瑤,別怕……睡過去就好了……」
他把我抱在懷裡,口中湧出的鮮血染透了他衣袍前襟。
再醒來,我在沈宴的私邸。
明知私藏S囚是S罪,但他還是铤而走險,使了些偷天換日的手段,把我救了下來。
我一心求S,什麼都不吃。
他求我為了他活下來。
「那我要江氏覆滅。」我跟他提條件。
「好。」
「我要我父親洗清冤屈。」
「我會做到的。」
「你不可以碰江妧,我惡心。」
「當然不會。」
就這樣,我成了他金屋藏嬌的外室。
3
「你那溫婉賢惠的太子妃最見不得我活在世上,她要是知道我不僅沒S,還生了你的孩子,你猜……她會用什麼法子弄S我?」
沈宴被我問住了,幾欲張口,卻不知如何作答。
沉默半晌,他從袖子裡摸出一枚珠寶。
每次他都不會空手而來,珠翠雲冠、點翠頭面、南洋明珠……
也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也許他覺得用物質補償我了,就能讓他心裡少一點愧疚。
我拿在手上把玩。
「這玩意兒不該送給我。」
無論是金絲的紋路,還是寶石用料,都是太子妃才能用的規制。
僭越了。
「你當我是什麼呢?」
我撫著熠熠生輝的寶石,嗤笑一聲:「每次快活了,就隨便賞我件東西打發,關鍵送的玩意,還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隨手一扔。
「還是拿回去哄你的太子妃吧。」
他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月瑤,那你想要什麼?」
我失去了耐心,把桌上物件盡數打落,紅著眼逼視他:
「你明知故問!
「我要什麼,你不是最清楚了嗎?
「我要整個江家覆滅,我要我父親沉冤昭雪,我要我家人起S回生,你倒是給啊!你給得了嗎?!」
廳堂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沒有歇斯底裡的爭吵。
隻有無聲的交鋒。
不知過了多久,沈宴轉身拂袖而去。
他就要邁出門檻前,突然回頭對我說:
「月瑤,再等等,再等等……江家、你父親沉冤昭雪,我都能做到。」
像是在發珍重的誓言。
我隻覺得頭痛欲裂,跌坐回去,自嘲地笑笑。
4
沈宴走後,我心裡不痛快,也出了門。
剛才大吵大鬧一番,心力交瘁,但是沒關系,我總有法子讓自己痛快。
我乘著華貴的轎輦招搖過市,四處揮霍,一擲千金。
京城有傳聞,一位神秘的貴婦,她沉默寡言,每次出門都會戴紗巾蒙面,但出手闊綽,全京城的掌櫃都巴望這位貴婦大駕光臨。
坊間猜測,這必定是哪位貴人金屋藏嬌的愛妾。
我曾把這事當個笑話講給沈宴。
他聽了,勾起我一縷發絲在指尖纏玩,寵溺一笑:
「你盡管花就是,孤有的是錢。」
沈宴闊綽,隻要他動動小指,就能讓我過得比原先當大小姐的日子還要闊氣。
他給不了我名分,隻能用錢補償我。
我不耐煩地把發絲從他手上扯出來,冷冷一瞥:
「沈宴,我想說的是——我現在連妾都算不上!」
從明媒正娶的未婚妻,到見不得光的外室,我隻覺得說不出的悲哀。
他愣了一會,抬手替我擦眼淚。
我才發現我哭了。
他說,月瑤,再等等。
他總是叫我等。
可我等了三年,江家依舊權勢滔天,我父親依舊被釘在謀逆罪臣的恥辱柱上。
「姑娘想去哪?」
侍女的詢問把我拉回現實。
我去買了最貴的浮光錦和妝花緞,去打了一套華美的首飾,又去梨園聽戲飲酒,終於把情緒撫平了些。
夏夜,燻風入弦,榴花欲燃。
轎輦輕輕顛簸,我合眼倚靠著軟墊,酒意有些迷醉。
有行人在低語。
「太好了,陛下免了一年賦稅呢。」
「啊?為什麼?」
「嗐,太子妃有喜了,太子爺下午從外面辦事回來,就帶著太子妃進宮謝恩了……」
下午,辦事?
嗯,他來我這辦的,還很激烈。
此時不遠處華貴轎輦路過。
威嚴端方的太子和金尊玉貴的太子妃並肩坐在上面。
沈宴表情凝重,撐著頭沉思。
江妧親昵地拉住他另一隻手,摸在小腹上。
他餘光瞥見了我,表情立刻變得驚慌錯愕,一副百口莫辯的樣子;
而身旁的江妧還沉浸在喜悅裡,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
我對他嘲弄一笑。
前腳他剛說過隻跟我一人誕育子嗣的話,後腳太子妃就有喜了。
打臉來得真快啊。
回到宅上看著買來的東西,心底突然就蹿出來一股火。
我拿著剪刀,把它們劃得稀碎。
有人來勸阻:
「姑娘,您小心傷到自己啊,太子爺他肯定……」
「滾!都給我滾!」
我歇斯底裡地把人轟出去,然後關上門,砸得豁朗豁朗,像陣陣驚雷。
發泄過後,屋內一片狼藉。
我沒叫人進來收拾,就披著單衣在地上枯坐,燃燈續晝。
一時間有些惘然,不知道自己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
殘燭燃盡,滿室昏暗,我哭得有些累了,抽抽噎噎,歪在地上就睡了過去。
半夜,沈宴來了。
外面下著雨,他裹著一身寒霧進門。
他的腳步很輕,但我還是被吵醒了。
自從全家被冤S那天起,我就再沒睡得安穩過,每日靠安神湯吊著入睡。
今晚侍女都被我趕走了,自然也就沒有喝。
他抱著我向床帳內走去。
我累極,連伸手推開他的力氣都沒有。
他身上燻了一股濃濃的坐胎藥的味道。
「沈宴,你東宮裡還有位孕婦呢。」
我蹙著眉提醒他。
「現在就急著來找我鬼混,不合適吧,嗯?」
他輕嘆一聲,把我放在床上,掖好厚衾,然後俯身,貼上我的額頭。
耳邊是潺潺雨聲,以及他的嗓音,嘶啞低沉。
「月瑤,不是你想的那樣……」
5
被子裡比地上暖和得多。
還沒聽見後面的話,我就睡熟了。
第二天,整個府邸都沒有沈宴來過的痕跡。
昨晚沈宴深夜造訪就像一場夢一樣,讓我一時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現實。
也是。
他怎麼可能大半夜折騰一趟,就為了跟我解釋?
江妧懷孕後,沈宴來找我的次數更多了。
他央求我別再喝避子湯。
「月瑤,留下來好嗎?孤會讓他得到最好的一切。」
我咽下苦澀的湯藥,然後揚手甩了他一巴掌。
「東宮裡的你要,外面的你也要?沈宴,你不要太貪了!」
他被打得頭向一邊偏去,半晌才回過神,喃喃道:
「好……月瑤,都依你。」
日子還是渾渾噩噩地一天接著一天過。
有天我醒了,侍女們一早給我上好妝,沈宴信步而來,滿面春風笑意。
「月瑤,生辰快樂。」
哦,原來今日是我的生辰。
我竟一點也不記得了。
「月瑤,開心點吧,笑一下。」
我很勉強地彎唇一笑,眼底卻堆積著細細密密的冷意。
「我父母都不在了,幹嗎還要過生辰?」
「……」
沈宴斂眸不語。
過了一會,他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從身後下人手中抱過來一隻貓崽。
「我特意為你尋的,喜歡嗎?」
從前在家裡,我養過一隻貓,抄家時不知所終了,前幾天我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嘴,今日沈宴就給我帶了一隻一模一樣的來。
我目光微動。
沈宴把貓往我手前一遞,笑意溫柔。
我習慣性地開口拒絕:
「我不……」
可他執意要讓我抱抱它。
小貓很香很軟,在我臂彎裡乖順地舔毛。
心中有一處柔軟驀然塌陷,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襲來。
算了。
我吸了吸鼻子:「它是我的了,那我就叫它阿花吧。」
6
沈宴要去外地查貪墨案。
此案背後盤根錯節,牽扯太多,一去就要很久。
為了我的安全,在這段時間裡,他讓暗衛帶著我和貓,搬到山上的靜隱寺暫住。
許久之前,我也曾來過靜隱寺。
我在神像前虔誠跪拜,執香許願。
許願我和沈宴永遠在一起。
我搖籤卜卦,問的是,我和沈宴的姻緣。
竹籤當啷掉地——
大兇。
我和沈宴青梅竹馬,我們的姻緣怎麼可能會這樣呢?
我錯愕片刻,匆匆將竹籤塞回竹筒,再次卜問。
當啷——
又是大兇。
我轉頭看向廟祝:
「師父,為何會這樣?!」
廟祝看著竹籤嘆了一口氣:
「愛別離,求不得,怨憎對,大愛大恨,糾纏不清,最後陰陽兩隔,終成遺憾。」
我慌亂了神:
「那……師父,此卦可有解?」
「無解。」
那天傍晚,我乘著夕陽餘暉離開靜隱寺,沈宴來接我。
我一頭扎進他懷裡,聲音悶悶的。
「沈宴哥哥……」
他撫平我發間的流蘇,溫言誘哄:
「怎麼了,是什麼讓月瑤不順心了?」
我思慮再三,還是決定不告訴他實話,於是癟癟嘴,佯裝嗔怒地朝他撒嬌:
「今日我想吃的城東市的蒸豆糕賣沒了,我不高興。」
「因為這個?」
「嗯。」
他笑得開懷:
「走,我們多加些錢,叫那掌櫃給月瑤新蒸一屜豆糕。」
我欣喜雀躍地跟著他。
「好!」
看啊。
當初的我寧可不信上天、不信神佛,也絕對不願意相信,我和沈宴會結局如此。
7
靜隱寺裡一人一貓的日子很安寧。
阿花給了我很多精神慰藉。
就連照顧我的侍女都說,我和這小團子在一起的時候,精氣神兒看著好多了。
我抱著它順毛:
「我要好好活著,要是我S了,阿花沒人照顧怎麼辦呀。」
這話我說得半開玩笑半認真。
它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又似聽懂一般,在我懷裡蹭了蹭。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