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生得很美,美到父皇說要下旨封她為後的時候,滿朝上下除了他的嫡母——當朝太後之外無一人提出異議。
我那素未謀面的皇祖母不惜血濺奉先殿,也要阻止父皇娶母後。
可太後新喪還不足百日,父皇就馬不停蹄地將母後娶進了宮。
父皇生母早逝,坊間流傳,是先帝的皇後也就是皇祖母害的。
當朝太後曾是昔日盟國姜國的郡主,而母後是父皇屠了姜國的皇城才得到的。
父皇自把母後娶進宮,便從來沒碰過她。
與其說是皇後,還不如說是個戰利品。
她在後宮做了半輩子的花瓶,最後自缢而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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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一切的因果,皆來自她的出身。
如今的一國之母曾是姜國皇帝的寵妃,這事舉國皆知。
而母後是我的生身母親,卻鮮少有人知道。
1
一個月,母後的棺椁已經在承恩殿停靈一個月了。
六月的天氣火傘高張,幸好水晶棺封閉性極佳,承恩殿裡的味道還算能容人。
「娘娘,殿下說您身子不方便,還是早些回去吧。」
丫鬟秋禾不住地勸我,我看著面前飄蕩著的白幡,固執地搖了搖頭。
生前那麼愛美的一個人,S後被這樣對待。
這種讓人在九泉之下也難得安生的手段,是皇帝使慣了的。
我捧了一沓楮錢扔進了火盆裡,推拒道:「殿下還要料理諸事,有我替他在母後面前多盡盡孝心也是好的。」
母後入宮之後並無所出,我的夫君,當朝太子,是皇帝的德妃生的。
而我,是母後與姜王所生,在滅國之前,我的名號是溫樂公主,意指溫舒長樂。
宮變發生的時候,我才三歲,是姜王最小的女兒。
我的皇兄和皇姐們,被盡數關到了同一間牢房之中,梁國皇帝也就是我如今的父皇,命人在牢房各處潑滿了油,而後,放了一把火燒S了我所有的哥哥姐姐。
當時的我年齡尚小,朝中認識我的人沒有幾個。
左都御史藺尚給自己的女兒換上了我的衣服,又給她戴上了象徵我身份的玉佩,代替我S在了那間牢房之中。
藺尚忍辱負重,假意投誠,用尊嚴和自己女兒的性命換來了我的一線生機。
從那以後,梁國多了新的屬地,名叫姜州。
而我也有了一個新的身份,我成了姜州邊郡太守的女兒,藺徽寧。
2
前塵糾葛致使梁國皇帝對姜州的地方官頗為忌憚。姜州屬地面積為梁國之最,卻隻有一個朝中外派過去的刺史,養父一個邊郡太守,兩個中郡太守而已。昔日姜國的軍隊首領無論大小已經全數被斬首,如今駐守姜州的軍隊首領是梁國皇帝多年心腹。
我漸漸長大,骨相雖然與母後不相似,姿色上總算是沒辜負母親賜予我的這點血脈。
正因如此,我才在姜州聲名遠揚,以致引得太子梁溫辭傾心。
太子梁宸,字溫辭,人如其字。
風姿特秀,玉樹臨風,皎如玉樹,面若春曉。
我們初遇那年,我十歲,他十一歲,他隨著梁帝西巡到姜州,宴席之上,我帶著他跑了出來。
當然,這也是我復仇計劃中關鍵的一環。
一個有意接近,另一個卻也乖乖地走入了圈套之中。
那以後的六年間,雖說我們僅見過幾面,可他允諾每十天寄來一封書信,竟也堅持了下來。
梁宸生平做過最出格的事,大概便是執意忤逆他的父皇,一定要將我納入東宮,做他的太子妃。
若我身世清明,若一切都沒有發生,我願意一直陪在他身邊,看盡這世間流光似錦,潋滟芳華。
可惜……
我光明正大地叫了母後七個月的「母後」,她便躺在了這裡。
我嫁給梁溫辭的時候,她已經被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甚至連我們的喜宴都沒出席。
母後的本家,本就清寒孤苦,嫁給父皇之後,才過了幾年好日子,就被梁國皇帝屠了滿門。
我恨,可是我卻無能為力。
我撫上自己微隆的肚腹,在母後的靈前立下誓言:
亡國之恨,弑父S親之仇,女兒今日吞聲飲恨,來日必要梁帝血債血償。
3
「小姐,藥我已經替您煎好了。趁現在殿下不更音號免費盡在微信公眾號:胡9巴 士 > 下在,奴婢服侍您喝了它。」
房中的丫鬟都被清了出去,丫鬟芙月將手中的湯藥端到了我面前。
我一時間有些錯愕,芙月是從小與我一起長大的丫鬟,也是幫助我傳遞消息的心腹。
「阿芙,這個孩子,我想留下。」
我瞧著她那斬釘截鐵的模樣,語氣裡不由自主地強硬了不少。
她面露難色,「小姐,您可想明白了,萬一日後……」
「若我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護不了,還談什麼報仇?」
阿芙輕嘆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奴婢是怕十三年前的事情再次重演。」
「梁宸不是那樣心狠手辣的人,這件事你心裡比我要更清楚,不是嗎?」
一邊說著,我順勢接過她手中的白瓷碗,深棕色的汁液刺激著我的瞳孔,腥苦的氣息氤氲在鼻尖。
果真是要人性命的毒物,若是幻化成型,不知會是多麼猙獰可怖的面目。
我皺了皺眉,而後側身將它灑進了桌上的唾壺中。
轉過頭,隻見面前的人還是垂著臉,似是還顧慮著什麼。
「小姐,當初殿下放過我也隻不過是因為顧念您,若有朝一日真相大白,這份情誼還靠得住嗎?」
芙月的雙親也S於梁帝的暴戾手段之下。她的父親在十三年前那場宮變中殉國。而她的母親,曾是母後身邊的侍女,為了保護母後,被喝醉後的梁帝侮辱,憂憤交加,積鬱成疾,沒過多久便離世了。
這件事,梁宸是知道的。也是他攔下了梁帝,沒有對芙月趕盡S絕。
芙月從小習武,性子果毅,疾惡如仇。
她在我身邊雖說做的是個丫鬟,可論起來,說她一個人能抵三個侍衛也不過分。
我剛嫁進東宮的時候,芙月怕梁宸帶著目的接近我,明裡暗裡給他吃了不少苦頭。
可梁宸卻並不惱,反而還由著芙月立的規矩,每次見我必卸甲落劍,不著寸鐵,規格之高堪比進宮面聖。
「可阿芙,我們也該承認,這十三年的蟄伏,走到如今,我們距離成功隻剩下幾步路,都是以梁宸對我的這份情誼做賭注。
「無論這份情誼靠不靠得住,如今我都得接著賭下去。」
4
梁宸在東宮的時候,最常待的地方便是書房,每到這時,他便會命人來請我,美其名曰「紅袖添香」。
一日,我正磨墨,卻見案桌前的人忽然停了筆。
他噙著一抹笑意湊近我的耳畔,幽幽道:「自小太傅便教導我,天地君親師,親多指雙親,我卻覺得不盡然。」
我未加思索,順著他的話茬接著問道:「那殿下覺得,這『親』指的該是什麼?」
他聞言有些悵然,垂眸落筆,拉過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皇家父子,從來親情涼薄,君臣之禮,法度綱紀,一層一層枷鎖禁錮著,早都不剩什麼了。
「從記事起,父皇便從沒抱過我。每每見他,除了過問功課便是議論政事。
「母妃潛心禮佛,這些年來,變得越來越不大愛見人,自我封了太子,有更多機會進宮去看她,多數時候兩個人卻也隻是對坐著喝茶,講不了幾句話。」
我在一旁細細聽著,暗暗感慨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話語間,梁宸的手輕輕順著我的後脊攀緣而上,拂過我的肩頭,將我攬進了懷中。
「徽寧,十一歲那年,我隨父皇西巡的時候遇見你,從那以後,我便經常想,什麼時候能像現在這樣。
「紅袖添香在側,溫香軟玉在懷,這是我能想到的世間最美好的光景。
「我娶你,父皇縱然不願意,可我有信心,他還是顧念著我的。
「所以在我看來,這『親』字,合該是『親親娘子』的意思。」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們正新婚。
東宮裡厚雪壓枝,明窗上的囍字還未來得及摘下。窗外的雪色透過窗花的間隙映照進來,落入他的眼底,韶光浮動,不由得令人心動情牽。
眼前的人此刻滿心滿眼都是我,可是他大概不會想到,不久之後,他便會因今日的真情流露而後悔萬分。
我下意識躲避開他的灼灼目光,神思歸位,岔開了話頭,「殿下累了,妾身讓承霖進來服侍您午睡。」
「你在這裡,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叫承霖進來,嗯?」
耳畔的男聲帶著迷人的尾音,未及回話,他的手便已經開始不安分地探進了我的外袍。
我的腦海霎時間蹦出了四個字,紅顏禍水。
轉過身子,我踮起腳尖攀上了那人的肩膀,下一秒鍾,他將我橫抱而起,徑直走向了睡榻。行進過程中,我心照不宣地取下了他玉冠上的發簪,而後湊近他的脖頸,在他的喉結上輕輕落下一吻。
梁宸眼中的欲念登時傾瀉而出,我勾著唇角,而後用手指代替了唇……
這樣放肆玩火的後果就是被他扯爛了衣裳,困在榻上翻來覆去折磨到了夜色深沉。
屋裡沒有掌燈,可月影澄明,薄霧輕籠,伏在我身上的人全然沒了往日的矜持,動作幅度越來越大,我皺眉咬唇。
梁宸瞧著我的樣子,原本嚴肅的臉上淺笑吟吟,我羞怯萬分,無話噎他便隻能攥緊粉拳捶向他厚實的胸膛,他動作一頓,而後傾身將我抱了個滿懷。
他抬手撥去了我耳畔的鬢發,隨後學著我親他喉結的時候的樣子,吻上了我的耳珠。
月色正濃,溫帳情動,檀郎纏綿在我的耳畔,細語聲聲:「徽寧,為我生個孩子。」
我的身體在這一瞬間仿佛泛起了千層紅浪,鬼使神差般地應聲:「好。」
我承認我冒了平生最大的險,選擇留下這個孩子。
既然注定日後要兵刃相見,倒不如趁著還來得及,留下一些溫暖的回憶。
既是給梁宸,更是給我自己。
5
七月初五,承恩殿裡停靈一月有餘的皇後棺椁終於遷往了皇陵。
七月初十,邊關急報,西疆和南疆的外族進犯迭起。滿朝上下人心惶惶。
姜州借助地緣優勢,成為抵御西疆外族的前線陣地。
雖說梁帝心有顧慮,可十三年的效忠天下人都看在眼裡。
最終猛虎還是松了口,他命京中的骠騎將軍率領兩萬兵馬前往姜州,再加上姜州的地方軍,共整饬了四萬兵馬奔赴前線。
骠騎將軍走時意氣風發,向梁帝誇下海口。志在如十三年前拿下姜國一般,橫掃西疆外族的國土,拓寬梁國的版圖。
西疆之危已找到了解決辦法,可南疆的問題卻並沒有那麼簡單了。
南疆匪患本就嚴重,眼下再加上外族進犯,南疆的百姓群情激憤,反叛之勢越來越明顯。
在內憂外患的夾擊之下,地處南疆邊境的霧州民不聊生,霧州刺史抵抗不住壓力,已經投江自盡。
如果任由局勢發展下去,南疆不出半月必定淪為人間煉獄。
此時若單單派出兵力前去鎮壓,強權威勢下很有可能會適得其反,所以此時隻有派出足夠支撐局面的領導者帶兵前去,恩威並施,才能從根源解決南疆的積弊。
關於這個領導者的人選,朝堂之上爭論不休。
梁宸從宮裡回來,便將自己關在了書房。就連我命秋禾端進去的參湯都被原封不動地送了出來。
眼見就要入秋,夜晚拂起的風都添了一層涼意,我拿著一件披風叩響了書房的門。
承霖適時出聲替我通報:「主子,娘娘來了。」
裡面的人還是沒有回音,外面隨侍的人個個斂聲屏氣,我想了想,讓旁邊隨侍的人都退了下去,而後徑直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