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當初先引誘我同意,放出消息讓所有人得到一個好的名聲,然後再以此為由告訴我,是我虧欠了唐心柔。
不過欺負我是沒吃過糖的孩子,他們給的,甜的苦的我都笑著咽下。
現在戲演夠了讓我退出。
憑什麼啊?
溜了我一圈,他們還想好過?
沒這個道理。
我以一種極其幼稚的報復方式,冷笑開口: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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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唐心柔瞬間哭出聲:
「算了,傅遲哥哥,我們有緣無分,是我配不上你……」
傅遲猛地起身,疾步上前,雙手緊緊地攥住我的衣領,呼吸有些不暢。
他眼球裡充滿紅血絲,高高揮起的拳頭,在我父親的一聲怒吼中停在半空。
「好了!這像什麼樣子!」
面前的傅遲滿目怒火地看著我,他這雙眼睛跟阿妄可真像啊。
8
可阿妄才不會用這種語氣喊我的名字。
偷渡出境的路上,人販子害怕被抓,幾趟倒車分開匯聚。
我們每天都被安排著不同的身份,每一個身份什麼時候被終結,就如同我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一樣無法確定。
我並沒有活的念頭。
隻是在深夜漆黑晃動的車廂,陌生人也會相互依偎取暖。
在有限的視線裡,阿妄爬著掠過幾個睡著的人,躡手躡腳坐到我身邊,迎著漏進車廂那一縷月光攤開手掌,一顆皺皺巴巴的糖果躺在掌心:
「沒S就得咬著牙活,活著就有機會,小屁孩別這副半S不活的樣子。」
他揉了一把我雜亂的頭發,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也格外明亮:
「看你半天了,長得跟我妹真像,她運氣好路上被買走了,這個便宜你了……一看你就沒我知道的多,這樣的好東西是要許願的!許願啊?
「愣著幹什麼?許願啊!」
「許、願?」
畫面一轉,在最後一道邊境線,客運大巴撞上警車,威脅和槍彈聲裡。
傅遲頂著這雙眼睛問我:
「你叫什麼名字?」
「許願。」
「許、願?」
……
脖子上被緊勒的力氣突然卸下,傅遲松了手。
他後退兩步,看了一眼我父親和哥哥,低頭順手挽了一下翻起的袖口。
胃部又泛起絞痛,臉色有些蒼白,我還強撐著站直。
那些所謂的家人站在另一旁冷眼旁觀,連瞎子都豎起耳朵傾聽。
他們都等著看我笑話。
但我向來比他們能裝。
我咽下喉間的腥甜,挑釁又厭煩地看向面前的人。
傅遲體面地開口:
「許願。」
他把我的名字叫得可真難聽。
「你該慶幸你那個時候救了我,不然,你對我的冒犯,都夠你S上千百次了。」
我後退兩步,扶住了身後的沙發作支撐。
「你也應該慶幸那個時候遇到了我,不然,你可活不到和瞎子求我成全這天。」
我無所謂地笑著。
是啊,我就是要所有人都承受跟我等價的痛苦。
這個想法在一年前就確定了。
9
一年前,他們一家人帶著唐以柔去參加鋼琴比賽。
別墅斷了電,僕人又剛好請假。
一片漆黑裡,走廊的監控都失效,二樓的書房卻傳來交談聲。
「體檢結果顯示小姐和您並沒有血緣關系,我對夫人生產那日做了調查,當年被抱走的小姐就在……」
滋滋的電流音潛伏在聲音之下,我摸索著牆壁向書房探去。
「我知道。」
熟悉的聲音使我愣在原地。
僅僅三個字,周遭的黑暗瞬間帶著壓迫感衝我侵襲而來,我像是被釘在原地,恐懼從四面八方蔓延。
「心柔不是我的親生女兒這件事,不用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夫人。
「許勝哥哥的屍體還在項目的水泥地裡,那個工程我當初就不贊同,沈家這幾年又總S咬著我不放……大師說我財運二十年後被衝極有可能是因為他,這個人不能貿然動。」
許勝,我那個爛人養父的名字。
「本就是我欠他的,他當年能把兒子給我留下,隻換女兒走就很不錯了……」
「可是,小姐在那邊——」
「好了,大師說父債子還,我給了她性命,她去替我還欠下的孽賬理所當然。我這輩子積德行善,就這麼一次失誤,心裡放不下……她在那邊吃點苦也好,當作代我彌補,等她還夠了我的因果,長大點接回來再說……」
我踉跄地撲進那個房間,父親虔誠供奉的佛案上,亮著微弱光芒的蓮花燈旁,是一支播放結束的錄音筆。
錄音筆凹陷的按鈕處閃著細小亮片的微弱光芒,和今天早上,唐心柔拆的禮物盒蹭在手上的,一模一樣。
心墜到谷底。
我突然想起離開前,她穿著公主裙,在門口笑著對我說:
「姐姐,我給你準備了份禮物!」
在唐亦的催促聲中,她吐了吐舌壓低聲音:「提前好多年就準備好的呢!」
大方地衝我招手告別,提著裙擺衝到唐亦的懷裡。
一家人笑著上了車。
從回憶裡來不及抽身,胃裡湧的惡心感扯著腦海的痛意讓我止不住痙攣,我指尖顫抖地握住那支錄音筆。
蹲下身去,哭得撕心裂肺。
都是假的。
無論是爛人許勝,還是從來面容慈祥的父親,他們都一樣。
都沒有把我當人來看。
我多年所承受的痛苦在這輕飄飄的幾句話裡被一筆帶過。
如同我的整個人生在他們眼裡毫無價值,不過是個維護家族運勢的砝碼。
這整個房間都是檀香,地毯比我前 17 年睡的床都要柔軟。
我癱躺在書房的地板上,仰頭看著佛像玉身溫潤的光芒。
佛看我目光悲憫。
我就這樣靜靜躺了很久,等這波痛苦退下,扶著牆壁起來毫不猶豫砸了佛像。
去他的悲憫!
我不需要原諒也不想被原諒。
巨大一聲響動後,我在滿地的殘骸邊抽了一夜的煙。
第二天一早,夾著手裡的名片,我主動撥出去那個未知的號碼。
煙霧嫋嫋,霞光伴著初升的太陽。
對面把價格開到了我這輩子都不曾想過的數值。
我煩躁地把半根煙頭碾壓揉碎,茫然地問:
「我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對面慢了一拍,許諾給我另一樣東西。
我同意了。
我本來什麼都不想要的,可她偏偏要挑釁我來彰顯自己的幸福感。
既然我這輩子都不好過,他們憑什麼踩著我過得心安理得?
沒關系,我活不久,他們也得陪我。
10
硬碰硬的結果就是我被軟禁了。
父親盤著手裡的佛珠,隻用一句:
「既然剛從醫院回來,神志不清醒,就先上去休息吧。」
我就被關在房裡。
前三天沒有食物和水,房間的窗子被封S,外面覆蓋了一層遮光布,整個空間密閉而昏暗。
沒有光。
他們好像以為這是令人難以忍受的精神折磨。
可我六歲的時候就被扔到地窖,鐵制的門一堵,我最長在裡面待過半個月。
黑暗中傳來細微的震動。
我摸索到床邊,在床墊之下掏出了備用機。
【地點?】
我略微思索打下三個字。
【菲律賓】
S人越貨的好地方。
我一個人被留在這間別墅裡,那次斷電的夜晚,剛好也是所有監控失效的機會。
樹大招風,成功取得艱難,失敗卻格外輕松。
我被放出來那天,剛好趕上傅遲和唐心柔訂婚宴。
兩人穿著奢華的禮服站在臺上,郎才女貌的模樣,倒是看得唐亦攥緊了酒杯。
「不甘心就去搶啊,反正也不是親生的。」
唐亦看了一眼旁邊的我,嫌惡地後退了兩步。
還不忘皺著眉頭警告我:「事情都到這一步了,你不要再做什麼蠢事,丟的隻會是你自己的臉!」
我隨手拿起了桌上精致的蛋糕塞進嘴裡,甜膩的奶油融化,我笑著說:
「我能做什麼蠢事呢?我就是再蠢,也不會像你一樣把喜歡的人拱手相讓。」
他嗤笑一聲,目光緊緊盯隨著臺上。
「你懂個屁,你一直覺得其實家裡虧欠你,可你也不睜開眼看看,你的價值怎麼跟心柔比?
「我要是你,就不會揪著過去不放,好歹是同樣的血,安分守己地過下去,等我繼承家業,未必不會讓你富足一世。」
我垂下目光。
他要是不在了。
「我活那麼久做什麼呢?」
他側過頭,微微看了我一眼。
「別再妄想傅遲,他本來也不是你配得上的人。」
我目光也跟隨到臺上的人,唐心柔的眼睛很明顯地「痊愈」了。
這樣消耗信任情感小玩笑,對她所擁有的愛來說,完全支付得起。
我本來以為傅遲會很高興,卻不知道為什麼,怎麼看他那張臉都有些勉強。
他的目光掃著臺下,像是在找著誰。
「以一己之力撐起傅氏公司,聽說最近父親見他拿下了城南的項目,預估的淨利潤值,就你這樣的,努力個三年都追不上。」我搖了搖頭,感慨道,「怪不得追不到老婆。」
「你!」唐亦猛地放下手裡的酒杯,對上我這張臉又收斂怒氣,「你這樣的人會知道什麼,我已經聯系到了國外的投資集團,對方還邀我前往……再說,我和傅遲,也輪得到你來比較?」
套出了想知道的信息,我聳了聳肩,準備離開,卻對上臺上傅遲的目光。
反正他也活不久了,我舉杯衝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