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本就緩慢的跳動落了一拍,我看著面前的人發笑。
日出的金光映在他半張臉上,襯得稜角更加鋒利。
老天爺真是瞎眼,我想。
這種狼心狗肺的人,憑什麼給他這樣一雙眼睛?
他憑什麼和我的阿妄長一樣好看的眼睛?
手續好了,但凡我現在有一件鐵質器具,我就能把這雙眼睛挖出來!
但是還不行。
我咬破舌尖,口腔的血腥味抑制住瘋長的念頭,在心裡一遍遍地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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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一等,還不是時候。」
但我忍不住揚到半空準備扇他的手臂被他準確地握住。
傅遲厭煩地留下一句:「S性不改,等心柔回來再跟你算賬!」
他松開手是太過用力,將我推得後退幾步,本就殘破的身軀撞上身後的護欄,我差點翻身墜下,好在被旁邊的人拉了一把。
「哎,你這人幹什麼呢?你怎麼在這隨便推人!」
被救下的我拉住身旁的人。
冷笑著看著傅遲說:
「沒良心的瘋狗,天生就習慣亂咬人。」
他也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我和救我的路人道了謝,一個人在山頂上看了這場日出。
衝破雲霄的金光完完全全照在我身上時,手機傳來消息。
【有信了,有人說,看到程哥當年逃到了菲律賓。】
我呆呆地看著那條消息,直到淚珠落下,砸在即將按下的屏幕上。
才回了一個字:【好。】
我的家人,也快回來了。
5
我一個人去醫院做了檢查,阿妄活著的話,那我也得好好活著。
他最是嘮叨,肯定見不得我這副半S不活的模樣。
醫生愁眉嘆氣地說了一堆,我實在聽不下去,在他問到那句:「你家人到底是怎麼照顧你長大的?你怎麼能虧損成這個樣子?」
我直接編造了一句。
「都遭報應S了,隻有一個哥哥小時候跟我一起被捆上車拉到國外去賣,路上跑了。」
醫生一聽,張了張嘴也不再問了,匆忙地開出藥單。
我自己去繳費取了藥。
我在城市漫無目的地遊蕩了一日,偶爾想想自己該怎麼脫身,偶爾又想該怎麼算賬。
等我慢悠悠到家,唐心柔已經坐在了客廳。
那個困了我十多年的鄉村,對她來說,不過是私人飛機的幾個小時。
唐亦看到走進門的我時,率先衝過來,揪起我的領子,剛想開口說什麼就被身後父親的呵斥聲打斷。
「唐亦!放下你妹妹!」
他松了手,我跌在地上,手裡的藥灑了出來。
心中有點無奈,想著果然從今天開始得好好活了,要不半S不活的身子連畜生都教訓不了。
我撿著地上的藥,父親手裡握著那串佛珠,突然發話:
「心柔回來了,把小願也帶過來聊聊吧。」
結果剛撿了半袋子,唐亦拽著我的衣領把我薅起來,手裡的東西又都撒了。
我幹脆扔了手裡的袋子。
算了。
還是先考慮要不要弄S他比較重要。
我被他甩到了沙發上,慢吞吞地爬起坐直,剛好對上唐心柔空洞的眼神。
「你滿意了?你現在算是滿意了!心柔瞎了!你高興了!她活活被自己親爹打瞎了,醫生說她腦子裡有淤血失明了!左手也骨折了!你毀了她,你現在稱心如意了!」
比起唐亦憤慨的語氣,我隻是格外平淡地回了個:「哦。
「所以呢?」
她瞎了關我什麼事?
我看著對面人身上除了眼前的空洞,左手打的石膏,幾乎看不到其他傷痕。
套上漂亮的衣服,坐在這裡還像是精致的洋娃娃。
果然是虎毒不食子,那個S鬼對自己親生女兒下手這種程度他們都接受不了?
對於我這個不是親生的女兒,遭受的更是她的千百倍。
骨折這種家常便飯,我都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打個石膏。
這樣想著,隱藏在皮肉之下的痛意又開始蔓延,我覺得,我該回樓上吃兩片止痛藥的。
不過對面的人顯然不給我這個機會。
我淡漠的反問似乎違反了人道主義,唐亦想動手又不敢,指了我好幾下,氣的隻會重復問我:
「你還算是個人嗎?你怎麼沒有一點同情心!是個人都會可憐心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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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就說了,你讓心柔留下也不會虧欠你什麼的!你非得要把人逼走,你看看,我的心柔以後再也彈不了鋼琴,再也看不到陽光了……」
她泣不成聲,我隻是稍微低頭看到了自己手上殘缺的小指處。
耳邊也是和現在一樣雜亂的聲音:「想活著?早幹嘛去了?現在加價了,想要你哥哥也活,除了你陪咱們,還得再加一根手指……」
一絲尖銳的痛意從殘缺處湧上。
我抬起頭,看著坐在對面的所有人,問出那句心裡話:「我為什麼要去可憐那個造成我苦難的間接加害者呢?」
她存在幸福的每一秒,哪怕什麼都不做,都是對我苦難回憶的凌遲。
我為什麼要可憐她呢?
6
周圍靜了一瞬間,父親突然起身抬手給了我一巴掌。
「你能不能把你的目光分點給別人身上?怎麼?你要一輩子都念著這份痛苦,提醒所有人都欠你的嗎!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領你回來!」
臉上火辣辣的痛,心裡卻深切認同,他們就不該領我回來。
至少不該在自己做不到前誇下海口,說什麼愛我補償我,想給我一個家這樣的鬼話,卻在我讓他們把那個爛人送進去時看向唐心柔選擇沉默。
至少不該拿著我的身體報告,在我如實訴說遭受一切時露出那樣嫌惡的眼神。
至少不該,在我本來準備一個人去S的這一年,因為唐心柔的離開頻繁挑釁我。
讓我不得不考慮,把他們打包帶下去是不是更劃算。
「是她自己先提出所謂的賠償,我本來也沒有話語權,既然要裝模作樣,倒是裝得像一點啊……」一連串的咳嗽打斷音節,我的肺像呼哧呼哧的老舊風箱,吐出音節都破碎,「待了幾個月就滾回來,裝都裝得不像……」
唐氏項目給村裡的資助裝修就費時六個月,唐亦為了哄她,帶她三個月全球旅居,唐心柔一共過去住連三個月都不到。
在愛意的加持下,她演技再拙劣好像都可以忽略。
一直沉默不語的唐心柔突然猛地向前撲去,因為看不見,膝蓋撞在了茶幾上,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她吃痛地跪倒在地,順著我的方向摸索著抱住我的腿。
「姐姐!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和我父親不好,我這次是真的知錯了,我這輩子都彈不了鋼琴了,我也再也看不見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求求你了,我給你跪下,我給你磕頭,你放過我父親和我吧!
「爸媽已經替你出氣,把我爸送進監獄了,我再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你可憐可憐我,給我留一個安身之所吧,我住保姆間也可以的!」
她SS地抓著我的腿,指甲好像陷入了皮肉,痛的我止不住地想推她。
「心柔!你這是要我這個當媽的命!你快起來啊!」
我媽哭著把地上的唐心柔抱進懷裡,父親不忍心地背過身去抹淚。
隻有唐亦滿臉憤恨地看著我,如果不是旁邊的傅遲一直拽著他,他可能會衝上來和我拼命。
「現在……才把那個爛人送進監獄嗎?早幹嘛去了?」
我從沙發上扶著站起來,勉強說出這句話。
傅遲反而率先開口。
「你真的夠了,許願,適可而止吧!心柔已經這樣了,她不欠你什麼了!」
我媽抱著在她懷裡哭泣的唐心柔,指著我說:「我生你怕是生下個冤孽,上天知道你就是個孽障,故意讓心柔留在我身邊,你才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你就是來討債的!
「你到底要幹什麼?是不是隻有把心柔逼S你才能不計較!」
唐亦心疼地把母親和妹妹抱在懷裡,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
「許願,你才是那個最該S在外面的!你活著回來鬧得雞犬不寧,你才該S!」
看著眼前的這場鬧劇,我無奈一笑。
誰弱誰就有理。
偏偏這該S的規則在我身上不適用。
我殘缺的手掌,陳年累月的舊傷,遍布全身的疤痕,他們都看不見。
我也曾哭訴著祈求他們為我做主,求著他們替我找人,可他們也都聽不見。
他們隻看得見自己在乎的那個。
隻能聽得見自己想聽的那些。
可我憑什麼要去S呢?
自始至終,該S的那個從來都不是我。
7
「我知道姐姐你喜歡傅遲,你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現在婚約也是你和他的,我以後也絕對不靠近傅遲哥哥了,姐姐,我給你保證!
「我已經看不見了,我配不上傅遲哥哥了,我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喜歡傅遲!」
她這句話說完,一直冷眼旁觀的傅遲像是終於按捺不住,紅著眼眶喊她:
「閉嘴!唐心柔把這句話收回去!」
聲音略帶顫抖,他也上前拉住唐心柔,對上她失神的目光,低聲懇求道:
「我這輩子都不會嫌棄你,你永遠是唐心柔,你把這句話收回去好不好?」
「傅遲哥哥……」
我:「……」
面無波瀾地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紅了眼的男人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看著我:
「許願,我說過的,你要學會適可而止。」
笑話,這婚約又不是我求他給我的。
他和唐心柔一模一樣,一貫喜歡裝腔作勢,給自己樹立一個道德先鋒的人設。
在他凌厲的目光下,我雙手合十,鼓了幾下掌。
清脆的掌聲在尷尬的大廳顯得格外突兀。
「怎麼沒人跟著鼓掌呢?這也算得上是能在八點半黃金檔播出的虐心大劇了吧?
「演得這麼投入,專門演給我看的嗎?」我略微皺眉,咽下了嗓間想要咳嗽的痒意,強撐著諷刺道,「生S關頭,像狗一樣懇求我的戲碼演夠了,現在又在我面前,想樹立另一種人設了?」
兜裡有兩枚買藥剩下的硬幣,我扔在地上,冷笑著對半跪在地上仰頭看著我的傅遲說:
「打賞你的。」
在他燃起的怒意裡,我還不怕S地繼續說:
「一共兩枚,另一枚給你旁邊那個瞎子,盲人的眼睛因為沒有視力無法聚焦,定睛是很困難的,我進來你就直直地看著我身後的花瓶,遇到這麼強烈的吵架聲音,眼神都聚焦不動,你演得真夠糟糕的。」
唐心柔愣坐在中間,爸媽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時,她閃躲地摸上傅遲的肩膀,哭著說:
「哥哥,我真的看不見了,姐姐要是覺得還不夠,我還可以把這條命可以賠給她!」
傅遲連忙把人抱進懷裡安慰著:
「別做傻事!下個月的婚約還是繼續,你好好活著,還是我和你的婚約……」
「爸,媽……」
唐心柔撲在傅遲的懷裡,拉長了語調,帶著哭腔叫著我爸媽。
一直沉默不語的父親,看了看站在原地的我,開口道:
「強扭的瓜不甜,他們兩個是真心相愛的,小願,你別插一腳了。」
我突然不想叫這個男人父親了。
「這份婚約最開始是誰安在我頭上的,你們心裡沒點數嗎?
「難道不是你們既想要自己心裡舒坦,又舍不得傅家給出的條件私自把唐心柔的婚約給我了嗎?怎麼現在又變成我橫插一腳了?」
沒理的人總是很會講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