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拿起一對耳墜。
「這對耳墜大概千兩白銀,還有這塊玉牌……」
匣子裡的東西我一樣樣拿出來介紹。
都是我這些年的寶貝,我很喜歡,但不能帶著走。
可我又不想陳語衣低價賤賣了。
23
陳語衣抱著匣子舍不得松手。
「我辦!一定好好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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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一溜煙地跑出去,生怕我後悔。
【你可真大方。】
小白狐的聲音再次傳來,酸溜溜的。
我瞥了它一眼,將它撈入懷裡,下意識便撫上他背脊。
卻忽然明顯察覺到他身子僵住。
「怎了?」
【別亂摸!】
我尷尬地抬著手,意識到小白狐原先是雌雄難辨的聲音,這陣子……
聲音好像趨近於男性化。
「嫡姐……」
門外陳語衣去而復返,微微喘氣。
「你是想自己用吧!」
我皺眉,沒說話。
她又道:「若是你自己用,我便做兩個,到時你隨便用哪個都可以。」
她想得很周到。
「先前,我從你這裡薅走不少寶貝,嫡姐想必明白過來了。
「我確實不識貨,你也知道的,我姨娘在府上不受歡迎,見識自然淺薄了些。」
她低垂著頭看了看腳尖,再抬起來時,嘴角揚起笑。
「我將事情給你辦好,也不奢求你原諒,就當……就當賠罪好不好?」
陳語衣真的很會撒嬌。
軟乎乎的話搭配上月牙般的眼睛,我下意識便點了點頭。
「那你等著我。」
「等等!這些東西處理起來隱蔽些,莫要將自己搭進去。」
我提醒了句。
她回頭看向我,眨巴下眼睛。
「阿姐放心就是,東西都是長兄幫著賣的,我不出面的。
「而且阿姐給的這些都是頂好的東西,我不打算賣了。」
24
兄長對玉石的研究不比我少。
他又怎會賤賣?
我在八歲前都在外祖家生活,跟著外祖母耳濡目染喜歡這些東西。
外祖母離世前,將大半的私產都給了我。
兄長和母親都知道的。
想來,陳語衣找上門也未必不是他的算計。
罷了,反正我也是要離開的人。
陳語衣給我的新身份有兩個。
失去夫君的寡婦和失去夫君和兒子的寡婦。
見韻則是我的小姑子或者妹妹。
「我想了想,如今這世道,你若沒嫁人難免有人起歪心思。」
她考慮得倒是周全。
拿了路引和身份,我讓見韻收拾包袱,獨自一人去見了母親。
「這些都是最近給你物色的世家公子,你看看是否有看得上的。」
畫像被攤開在我面前,她又拉著我的手,柔聲道:
「你既然是侯府嫡小姐,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下面的妹妹們想。
「若你遲遲不成婚,到時耽擱了她們,讓人說闲話。
「這些人我都讓人打聽了,背景清白,家世也好,不會再出現上次的情況。」
我目光從畫像上移開,看向鬢間已生白發的母親。
「母親後悔嗎?」
母親愣了愣,不解地皺眉。
「嫁給父親,您後悔嗎?」
她和父親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在眾人眼裡也是一段佳話。
父親有兩個姨娘,三個通房,還有見月的母親一個外室。
她不僅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要維持體面,不讓人挑出錯來。
如今,她要將我推向與她一樣的人生。
母親想了很久,也沒能給我個答案。
「有什麼後不後悔的,都是這麼過來的。」
可她眼底分明有淚光。
25
天還未亮,我的馬車就從京城離開。
一切都很順利。
太陽升起時,我們已經在京城郊外的小村落歇腳。
我做了婦人打扮,見韻做了小姐打扮。
我們請了鏢局的人相送,隻說去淮州娘家。
直到我們在淮州落腳,買了院子又置辦了商鋪,京城的消息才傳出來。
「侯府S了個小姐。」
「聽聞是生病去世,去世之前見了明輝郡主和瑾王,如今都在傳是被他們害了的。」
「侯府夫人為此還大病一場,皇後親自送了參湯。」
「對了,皇上下旨賜婚了,讓明輝郡主嫁給侯府公子,這裡面肯定有內情。」
「……」
他們將事情傳揚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兄長果真是善於經營的人,能將作用發揮到最大。
我的離開,間接成全了他。
瑾王心虛,關鍵時刻犧牲郡主保全自己。
可淮州的日子也並不平靜,住下半年後,我被人盯上了。
當地豪紳的兒子看上見韻,想將她迎娶進門。
我分明已經拒絕,對方卻SS糾纏。
這日,他甚至直接撞開我家院門。
「陳夫人!我們來下聘的。」
對方對我行了個十分敷衍的禮,緊接著就有人抬著聘禮進門。
我皺眉冷呵:「我不答應!」
「夫人上次分明答應了的,怎好反悔?」
他在胡說八道,囂張跋扈得讓人咬牙切齒。
「我奉勸夫人識時務,這淮州知府可是我姐夫,你在這裡住下的半年,從未見任何家人上門。
「想必身份不幹淨吧!若好好把人交出來,我尚且能保你們平安。」
26
我早想到會有這麼一天,隻沒料想來得這樣快。
朝見韻點了點頭。
她便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直接扔到那人身上。
「拿去給你姐夫好好研究研究,我家夫人是不是你們能招惹得起的!」
在侯府多年的氣勢瞬間迸發出來,讓對方臉色變了變。
京城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令牌。
他未必認得侯府的,但一眼就該知道來頭不簡單。
「你們……」
他不甘心地看向我。
我嗤笑了聲:「我隻想過點安生日子,沒想到這麼大個淮州竟容不下我們。
「或者說,你們覺得天高皇帝遠,能無所顧忌嗎?」
他陰沉著臉盯著我看了半晌。
忽而嗤笑道:
「大膽!竟敢私造令牌,冒充皇親國戚,今日,本公子就當沒看到。
「若再有下次,定會報官!」
我氣得渾身發抖,他把令牌隨手扔給隨從。
緊接著探身到我耳邊:
「這令牌沒人見過,夫人有什麼法子證明這是真的?
「就算你身份尊貴,到了淮州半年有餘,京城那邊怎會一點消息都沒有?」
說完,他深深看了我和見韻一眼。
「明日,本公子來娶親!」
27
「夫人,奴婢嫁!」
見韻跪在地上,下了決心。
「沒事,我們今晚就走。」
我怎麼忍心讓她嫁給這樣的人?
可臨走時,小白狐不見了。
我和見韻出門找了一圈也沒找到,眼見著天快亮了,我心裡越發焦急。
「啊!夫人……」
見韻驚呼聲嚇了我一跳。
隻見門口的廊下睡了個男子,裸著身子,肌膚銀白似雪。
最惹人注目的是那滿頭白發和額間的朱砂。
我瞬間呆住。
「我們進去吧!」
見韻以為我是嚇傻了,忙拖著我進門,再關上院門,鎖S!
【該S!對別人都那麼好,怎麼到我這裡如此絕情!】
我愣住,猛地回頭。
從京城離開後半年來,我再沒聽過小白狐的心聲。
可此時也不會聽錯,是它!
28
不顧見韻阻撓,我開了門。
他蜷縮成一團,雙手抱膝,仰頭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那雙眼睛,與我那日撿到他時一樣。
「進來吧!」
我別過臉,顫抖著聲音說了句。
「夫人!」
見韻驚呼出聲。
我讓開身子,又脫下身上的大氅遞給他。
他裹著有些小了,但到底能遮住關鍵部位。
房內,見韻處處警惕。
他慵懶癱坐在榻上:「遲舀,我的名字。
「不用走了,他來不了的。」
「什麼?」
沒過一會兒,外頭傳來消息,那豪紳家的兒子暴斃了。
S在自家的池塘裡,聽聞是半夜癔症,自己走進去的。
我下意識看向遲舀。
他咧開嘴笑得燦爛,又有些晃眼,似乎在邀功。
遲舀從此住下來。
他自己想了個身份,便是我那早S的夫君。
「嗯,我是她夫君,回來找她了。
「我家夫人勞煩大家照顧,多謝。」
他彬彬有禮,眾人紛紛寒暄。
「回來就好!」
「浪子回頭,是好事,以後啊!要多珍惜,兩口子過日子沒什麼過不去的。」
「就是,外頭的再好,能有家裡的好?」
「……」
很顯然,他們都想歪了。
遲舀很不解,悶悶不樂了一下午。
29
「因為你長了一張太張揚的臉。」
我遞給他杯茶,幫他解惑。
這樣的人,就算什麼都不付出,也有女子會找上門來。
若在京城,指不定早就被哪個公主綁到宮裡了。
「那你喜歡嗎?」
他抬頭看過來,我一口茶直接噴出來,好半天沒能回神。
臉上一陣發燙。
遲舀拽著我的衣袖。
「你若不喜歡,我再換一個,就是麻煩了些。」
「麻煩?」
「嗯,修煉成人也不容易的,一個差池便會萬劫不復。」
「那……我還挺喜歡的。」
我試探著說了句,他眼睛一亮,忽然勾著我腰身。
身體不受控制撞入他懷裡。
「我想做你夫君,真實的那種。」
我紅著臉,訥訥道:
「可你是妖。」
他挑了挑眉:「那又如何?我們狐妖很忠貞的,一生隻有一個伴侶。
「而且你都親過我了。」
我想到那個夢:「是真的?」
「自然,我們狐妖一生隻親一個人,你要負責。」
遲舀見我沉默,便將臉埋在我脖頸。
「說好了,你還挺喜歡我。」
聲音軟軟的,尾音拉長,讓我心口不自覺顫了顫。
壓根沒心思糾正他。
30
直到某天下午,見韻終於回過神來。
皺眉盯著遲舀看了許久。
「自從你出現後,夫人再也沒找過小白狐,所以……」
「嗯,我就是。」
見韻面色一白,直接從椅子上跌坐下去。
遲舀笑看向我:「你這丫鬟不怎麼聰明。」
我瞪了他一眼。
之後的很多天,見韻都在消化這個消息。
直到京城的消息再次傳來,見韻的注意力才被轉移。
「沈清宴,被流放了,過幾日要經過這裡。」
我愣了愣:「為何?」
「是見月,她被沈清宴送人後,暗中收集了他們的罪證,將他們告發了。」
「見月她……」
「活著。」
不等見韻回應,遲舀就懶懶回了句。
「她找到新的高枝,不過日子不好過,後宅那位是個狠角色。」
我點了點頭。
沈清宴從淮州經過那天,很多人去大街上看熱鬧了。
我遠遠地看了他一眼。
目光忽然對上,他神情變得激動, 不斷掙扎。
「羽寧……」
遲舀擋住他的目光,將我護在懷中。
慘叫聲傳來,是押送的侍衛在抽打他,也夾雜著他嘶啞的解釋。
「我是被人算計的, 羽寧……見月是你兄長的人,她……啊……」
我沒理會, 進了玉石齋。
可挑挑揀揀都沒遇到喜歡的玉石。
直到眼前忽然多了個镯子, 是我給陳語衣的那個。
「怎麼在你這裡?」
遲舀一臉傲嬌, 將镯子套在我手上。
31
「陳語衣被你兄長送人了, 我救了她。
「前提是拿镯子換。」
「那她現如今怎麼樣了?」
「過得挺好,和她姨娘一起離開了侯府。」
後來我才從遲舀口中得知,陳語衣本也打算離開了。
但還未來得及行動,就突然被送了人。
好在遲舀去得及時。
不過那些事情都遠在京城,於我來說,太過遙遠。
我們在淮州過上平靜的生活。
唯一的難處便是子嗣的問題。
遲舀似乎不會變老,而我肚子也一直沒有動靜。
我不敢問。
人與狐狸,不是同一種物種。
我怕生出……
可旁人見我肚子沒動靜便開始起了心思。
隨著上門的人越來越多, 我對遲舀也生了怨念。
「都怪你長得太好。」
他一愣,很是無辜:「有沒有可能是你太能掙錢?」
又道:「我不想你承受生育的苦楚。」
「所以,能生?」
「自然!我選擇成人形,便也算半個人。」
「那我們的孩子……」
他皺了皺眉:「也是人, 隻與尋常人有些不同, 可能會有些妖的特徵。」
後來,在我擔驚受怕下,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子。
唯一妖的特徵便是他時不時會露出狐狸尾巴來。
「你怎麼沒有?」
「誰說沒有?」
遲舀下意識回了句, 緊接著就變了臉色。
從那以後,每晚我都要抱著他的尾巴睡覺。
32
我S在八十歲。
我S時,京城的侯府早就不存在了。
兄長與郡主處成一對怨偶,瑾王認定兄長心不誠,讓他蒙羞。
我離開的兩年後就開始清算。
我隻讓遲舀救了母親, 兄長和父親都上了斷頭臺,可母親不願見我。
「若不是她,我兒也不會得罪瑾王。」
她不原諒我,我也沒強求。
直到母親過世, 我也沒見她。
如她所願。
我S時, 遲舀雖將自己容貌變得與我一樣老。
但我知道, 他還是那樣年輕。
臨終時,我抓著他的手。
「為何我到淮州前半年, 都聽不到你心聲了?」
他將我手貼在他臉上:「因為那次救你消耗太大, 又想早點化形, 便忍著了。」
「你是從何時想做我夫君的?」
「一直都想。」
「我S後, 你再找個人吧!」
手上有淚冰涼, 他咬牙道:
「我們狐妖,一生隻一個伴侶,你逃不掉的。」
後來, 我在奈何橋上看到他。
「我想了想, 做人太短命,不然我們一起做妖。」
「……」
我還未說話,他往我嘴裡塞了顆丸子。
「你給我吃了什麼?」
「讓你變半妖的東西。」
那是他的半顆內丹, 人承受不住,所以要等我成為鬼後才能給我。
遲舀說他早就想好了。
我覺得,也挺好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