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歲寧衍之陰鸷狠戾。
笑他閹人者,無不慘S,唯獨我。
無數次揪著他的殘缺處,羞辱他:
「一個閹人,骯髒下賤的玩意兒,也妄想做驸馬。」
可命懸一線時,是他。
為了救我,不惜被叛軍赤身懸於城門。
於萬萬人前,跪著求我:
「殿下,別看……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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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眼,我回到了剛成親,我最恨他的時候。
他拉緊衣衫,猩紅的眼藏不住破碎:
「嫌惡心,就滾……
「我給不了你。」
我對著出浴美人,咽了咽口水。
「夫君啊,不宜妄自菲薄。
「還有……」
我扣住他青筋凸起的手,輕笑:
「沒人告訴過你,手也可以嗎?」
1
為寧衍之守墓的十年,我始終被困在那天。
那天的殘陽,好紅好紅。
本該錦衣玉帶,端坐高殿的他。
為了我,長槍所指,渾身血染。
「哭了?」
他單膝跪下,抬手擦過我眼角的淚,勾著薄唇輕笑:
「臣以為,公主高興還來不及。」
說著,他蓋住我的眼,尾音微顫:
「殿下,答應我,別看……髒。」
一個被我討厭了十年的人,不厭其煩地囑咐我:
「殿下,若能活下去,務必珍重。」
說罷,轉身赴S。
明明他此生最痛,便是那副殘缺的身體。
卻願為了救我,被叛軍赤身吊於城門。
痛苦而恥辱地,結束了寂寥驚惶的短短一生。
……
鵝毛飛雪中,我身著單衣,猛地咳出一口血。
閉眼前,我撫上墓碑苦笑:
「這可不算違背諾言。
「寧衍之,我病了,隻能來找你了。」
……
再睜眼,漫天大雪變成了一汪春色。
車簾外,綠柳扶春,行人如織。
「殿下,馬上到謝翰林府上,您別急,肩頭還傷著呢。」
侍女玉簫的聲音從車簾外傳來。
手扶上肩膀,細微的刺痛傳來。
我猛地反應過來,竟然回到了二十年前。
這一年,我與寧衍之成親半載,我最恨他的時候。
肩頭的傷,是昨日春宴刺客來襲。
我屬意探花郎謝鈺良久,不惜擋在他身前。
身後致命一劍,寧衍之以身接刃,為我擋下。
要不然,怎會隻受了輕微一道劃痕。
可我對他的傷勢不聞不問。
第二日,便急著去慶祝謝鈺生辰。
晚間歸家時,寧衍之手執青燈守在門口,語調涼薄而譏諷。
「殿下對謝翰林,當真是情深義重。
「咱家為殿下擋劍,倒是不曾看見。」
說罷,重重咳嗽起來。
那時的我,看不懂譏諷背後,那份擰巴卑微的愛意。
隻冷冷嗆他:
「一個閹人,沒有半分自知。
「若不是你強娶我,我的夫君定是他,不是你!
「你毀了我們的姻緣,你還想要什麼?」
視線落到肩頭滲出的血水,我冷嗤一聲。
「為我擋劍?掌印大人這是發哪門子瘋,又想耍什麼陰謀詭計。」
寧衍之面色慘白,眼尾湿紅,抿著唇一言不發。
向來淺笑睥睨的九千歲,隻有在我面前,如此狼狽不堪。
……
那時我不知,強娶也好,陰謀也罷,皆是誤解。
還好,一切,還來得及。
我揪住發疼的心口,喊道:
「掉頭!去司禮監!」
2
我提著裙擺,風風火火闖進司禮監。
「殿下,掌印不在!」
「他在哪?」
咚的一聲,為首的太監跪倒在地,叩首不止。
「殿下,掌印昨日為您擋劍,身受重傷!
「又操勞公務,徹夜未眠。
「殿下有怒氣要撒,也請改日再來吧!」
我才反應過來。
他們以為,我又來羞辱寧衍之。
前世,我從不給寧衍之好臉色。
氣急了S進司禮監。
當著眾人的面,扇他巴掌這種事,沒少幹。
「我不是——」
算了,我閉上了嘴。
誰會信。
3
地牢裡,陰暗潮湿。
我一邊疾行,一邊心疼。
前世,我同謝鈺同遊花舟,共賞春色之時。
寧衍之把自己關在這種地方,審問刺客。
明明自己還受了劍傷。
……
「嘖,嘴倒是硬,也不知這心挖出來,是不是也這麼硬?」
牢房深處,傳來我心心念念了十年的聲音。
走近看,燭火切開青年陰鸷俊美的臉。
他勾著噬人的冷笑,玉竹般的指尖,插入囚犯的心髒處,勾出幾片碎肉。
在囚犯「S閹人」的辱罵中。
寧衍之漫不經心地碾磨了下指尖,撩起薄薄的眼皮看過來。
「烙鐵準備好了?」
對上我視線,他渾身一僵。
匆忙把沾血的手,背到身後。
轉瞬,又勾起冷笑的皮相。
「大好春光的日子,殿下不去陪謝翰林過生辰,來這陰曹地府逛逛?」
我滿腔心疼憋脹在胸口,塞得酸脹無比。
一開口就帶了嗔怒:
「你還知道春光大好啊,寧衍之,你在幹什麼?」
「幹點心狠手辣之人,該做的事。」
說完,寧衍之撇開眼,在小太監盛著的水盆裡淨手。
頭也不抬地冷聲道:
「看不下去就滾。
「陪你的謝郎去,別在這礙眼。」
「啪!」
我一拍木桌,把殘羹摔到地上。
指著那白粥饅頭,聲音顫抖:
「受了傷,還吃這種東西?給我回去休息!」
寧衍之聽了,隻接過手帕,細細地擦拭著指尖。
語氣尖酸又刻薄:
「殿下好大的火氣,怎麼,你的親親謝郎又出事了?
「嘖,咱家受了傷,吃這種東西怎麼——」
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他猛地抬頭看我。
我已經人到他身前,踮起腳,一把揪住他臉頰。
寧衍之冷白的臉上,顯出濃重的倦色,硬生生逼出幾分鬼氣。
看得我又心疼又氣:
「瞧瞧,都瘦成什麼樣了。
「眼底吊著這兩坨烏青,真是,把自己搞得跟鬼似的!」
剛還一臉譏笑的人,木愣如人偶。
半晌,才拍開我的手。
捂著臉頰,如避洪水猛獸般,退後,撞到牆上。
他輕嘶一聲,幾番張嘴。
最後隻磨著後槽牙,對著我身後冷戾道:
「誰再抬頭,今兒眼珠子不想要了?」
一牢房的人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殿下,咱家就是條惡鬼。
「這地兒潮湿又難聞,您嫌髒,就滾。」
他冷嗤一聲,掠過我。
被牽住腰間的玉帶。
「寧衍之……」
「嫌髒」兩個字,一下子帶我回到了那日。
憋了一路的眼淚,簌簌地掉下來。
「你要好好吃飯。
「要好好活著。」
剛還兇巴巴的人,頓時手足無措。
伸手想擦我的眼淚,又狼狽地縮了回去。
4
「去,通知御膳房準備飯菜。」
回到司禮監寧衍之的寢房,我便吩咐小太監。
「要……」
我思索片刻,愣是記不清,他喜歡吃什麼。
上一世,我還沒來得及愛他,他就S了。
甚至那日早上,大吵一架,他聽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S太監,髒S了,別碰我,你怎麼不去S啊!」
再後來,他S入敵營救我。
我卻被叛軍封住了嘴,說不出一句話。
他到S都以為我厭他至極。
我向來驕縱,說話口無遮攔。
從未如此後悔過,那日早上的氣話。
「辣蓼蒸魚、胡椒雞、麻辣兔丁……」
寧衍之清冽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你瘋啦?肩上有傷還吃這麼辛辣的?」
說完,我猛地反應過來。
都是我素日愛吃的……
我抬眼看過去。
「沒瘋,怎麼,吃什麼殿下也有心思管了?」
寧衍之面無表情地從衣袖裡掏出盒藥膏。
「手,擦擦,別弄髒了我的地。」
我這才注意到,方才拍木桌,被木刺刮了個血口。
……
吩咐小太監,必須要些清淡養病的飯菜。
我坐下擦著藥膏。
對面,寧衍之別開臉,曲起指節叩著桌面,冷聲嘲諷。
「說吧,這次是要給謝鈺做什麼?
「提俸祿,還是提官職?
「不必演這一出,公主千金之軀,咱家一個閹人,提鞋都不配。
「懂得分寸,不會耽誤您跟謝郎私會的寶貴時間。」
我心裡一點怒氣都生不起來了。
畢竟一句句,都是我曾經傷害過他的證明。
成親當日不叩天地,指著他鼻子,罵他提鞋都不配,還妄想做驸馬。
為了謝鈺免於被貶嶺南,往他飯菜裡下毒,威脅他。
還把「閹人」「髒S了」,這些難聽的話掛在嘴邊。
「從前是我不好,以後咱們好好過。」
我坐到離他最近的凳子上,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嗓音軟糯:
「我現在認清了,一日夫妻百日恩……」
寧衍之眉頭抽搐似的跳了幾下。
像被冒犯的深閨女子,甩開我的手,話裡都是嫌棄:
「別這樣……
「怪是惡心。
「找你的謝郎去,別來诓咱。」
我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這時的寧衍之,雖然權傾朝野,可也不過是二十歲的小郎君。
強裝冷厲的臉側,耳根緋紅一片。
嘖,S裝。
親一下,是不是會炸?
「惡心嗎……那這樣呢?」
我一點點貼近。
近得能看見他臉上細細的絨毛。
閃爍不定的鳳眸,湧動著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在某一瞬間,他SS閉上眼。
像是卸下滿身防備的珠蚌,露出內裡的軟肉,任人欺負。
唇齒近乎相貼之時。
「叮琅——」
我低下頭。
一個玉佩從我腰間掉落在地。
上面刻著的「謝」字,顯眼無比。
5
「這玉佩——」
我還沒來得及解釋。
寧衍之驟然起身,聲音冷如寒冰:
「這玉佩殿下可得收好。
「畢竟是洞房花燭那日,殿下半夜跑去謝鈺家裡,他贈給殿下的定情信物。」
他面色冷白得可怕,像是從夢中驚醒。
我急著開口:
「寧衍之,這玉佩我——」
「殿下,別演了。
「對他甜膩膩地喊謝郎,我就是連名帶姓的寧衍之。」
寧衍之走到窗邊,負手看窗外景色,隻留給我冷冰冰的後腦勺。
他嗤笑一聲,話裡譏諷。
「別玩弄人了,你去吧,去找謝鈺。
「那可是探花郎,殿下瓊林宴上一見鍾情的探花郎。
「咱家一個閹人,這擱手裡再多權勢,別說公主殿下,又有幾個背地裡還拿正眼看的?
「無非是心思詭譎,大奸大惡,善弄權術……」
我有些聽不下去了。
心髒像塞了團湿沉的棉花,快呼吸不過來。
上一世,因為謝鈺,也因為他強娶我時說的惡劣話。
我認定他是個惡人,恨不得他暴斃,直到他S前一年才覺察出不對勁。
他S後,奸宦的罪名才被洗清。
因為閹人,人們隻看得見他的陰狠,看不見他玩弄權術是為民謀利。
因為閹人,他宵衣旰食十多年,可直到吊S,看的是百姓對他扔爛葉子,聽的是百姓的罵聲。
畢竟,「閹人命賤,S不足惜。」
可誰知。
他出身落魄的書香世家。
年少時,他與謝鈺拜在同一門下,才情思辨皆是一騎絕塵。
曾經的摯友成了探花郎。
他因為十三歲家中巨變。
一夕之間,舉目無親,淪落成奴。
胯間二兩肉一割,硬生生把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的脊梁,折了、碎了、再撿不起來。
6
「別說了!這玉佩我扔了不要了!」
我撿起玉佩,一把扔到窗外。
衝上去摟住寧衍之的腰身。
「我不要什麼探花郎,我隻要你!」
手心下勁瘦的腰,忽然緊繃如鐵。
半晌,寧衍之才僵直地轉過身來。
長睫垂下,SS地盯著我的臉看。
我抹了把眼淚,很輕地扇了扇他的臉:
「不許再說那種話!
「區區一塊玉佩而已,我也能送你禮物。」
說著,我解下發絲間的玉簪。
寧衍之抿了抿唇,聲音喑啞:
「這是謝鈺在你生辰送你的。」
尷尬地把玉簪也丟出去。
我解下腰間的香囊。
「那……那這個。」
寧衍之扯了扯嘴角:
「繡的是謝鈺最喜歡的木蘭。」
我急得渾身摸索,好在從袖中摸出另一個香囊來。
仔細看,繡的是白荷。
似乎有記憶一閃而過,卻很快消弭不見。
我把香囊塞他懷裡。
「這個!」
寧衍之一點點收緊手掌,直至青筋凸起。
我抬頭。
他嘴角有個極為淺淡的笑意。
融融春光灑在俊俏青年的臉上。
鳳眼輕挑,鼻梁高挺,朱唇瑩潤。
我一時看痴。
伸手勾住他的後頸,舔了舔嘴唇。
「禮尚往來,你要親我。」
寧衍之眼睫顫了下,別開臉飛快道:
「不可……」
我不語。
不信他真能忍住。
直到杜鵑催啼了九聲,炙熱的手才試探著握住我的腰肢。
燙得我腰上酥麻。
「篤篤篤!」
門外傳來敲門聲。
「幹爹,午膳已備好。」
我撇嘴推開他。
「不願算了,吃飯!」
下一秒,一股力道把我壓在牆上。
寧衍之一手墊在我的後腦,一手掐著我的腰。
灼熱的唇瓣急急地貼上來。
莽撞又小心,連舌頭都不會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