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驚雷乍起。
屏風倒地。
寧衍之一身紅衣坐在雕花大椅上,曲起指節,輕敲桌面。
「繼續說說。」
餘暉將他的臉切成兩面,一面明,一面暗。
他掀起眼皮看向謝鈺,神情陰冷得仿佛冰刃。
很快,兩個帶刀侍衛將臉色慘白的謝鈺拖了出去。
我腿軟,跌坐到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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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之,不是那樣的。
「我隻是想騙出來他要怎麼害你。」
寧衍之起身一步一步接近。
他笑了,嘴角扯著皮肉。
「殿下這次想怎麼救他?
「這麼拙劣的謊言,可免不了S罪。
「下毒?暗S?拿自己的性命要挾?
「還是說……」
他彎下腰,撩起我鬢邊的散發,神色溫柔:
「殿下已經知道我的心意了,對吧?
「還是說,繼續騙我,同我歡好,找機會救他出來。」
我抓住他的手,忍不住哭腔:
「你信我,我不要騙你了。
「我連香囊裡是什麼都不知道。」
寧衍之嘆了口氣,解下腰間的香囊。
「殿下真不知道嗎?」
我搖搖頭:「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一定不會送你。」
寧衍之垂下眼睫。
「是一封跟金人勾結,刺S皇帝的密信。
「殿下,仿寫的筆跡不錯。」
他灼灼地盯著我,語氣無奈:
「殿下是不是忘了,你的筆法可是我教的。」
我心髒猛地一顫。
我真的忘了,忘了這封密信竟然是自己寫的。
寧衍之還教過我?
腦子裡,出現一個清瘦小太監影影綽綽的身影。
「這香囊……殿下好狠的心吶。」
看著寧衍之嘴邊苦澀的笑。
心像被SS揪住。
我一把搶過香囊。
丟到桌上燃著木炭的香爐中。
「這東西不要了!燒它個幹淨!
「你要什麼我都——」
我消了聲,木愣地看著寧衍之把手伸進炭火中,取出香囊。
他攥得S緊,手背青筋凸起。
「寧衍之你瘋啦!
「你手指都出泡了,快!叫太醫!」
13
太醫來了。
寧衍之指尖的燒傷,不嚴重。
但肩上的傷沒有得到照料,加之心悸過重,患上了體弱之症。
太醫三令五申,他隨時可能暈倒,需得有人貼身照顧。
嚇得我一刻也不敢離開他身邊。
哪怕朝中大臣來了,也要黏著。
畢竟寧衍之上一秒還在冷戾地發令,下一秒就能軟倒在我懷裡。
昳麗的臉蒼白得讓人心疼。
他也就二十歲,不知受了多少苦,才爬上這個位置。
安撫好寧衍之,我指著大臣罵:「他都這樣了,你還說那些話氣他,滾出去!」
大臣張嘴。
大臣不語。
大臣退下。
……
那日像是風過無痕,寧衍之再沒提及。
我把他捧在手心,像捧著一個易碎的瓷美人。
所以,玉簫同我八卦,說掌印遇刺客,揮劍須臾,便取敵人項上首級。
我隻當是寧衍之放出來的謠言。
那個刺客不過是沒了頭,可寧衍之在這麼多侍衛的保護下,竟然額角還受了傷。
我心疼地抱住懷中人,對著那雙盛著驚惶的鳳眼,親了又親。
親著親著,不知何時。
他曲起腿壓進我裙衩裡,聲音沙啞:
「殿下這麼好,我想好好報答殿下。」
我感動無比。
在點頭的一瞬間,裙子被撕裂。
寧衍之喉結滾動,舔了舔嘴唇,啞聲一笑:
「我學了新招式,會讓殿下很舒服的。」
我眨眨眼:「有多舒服?」
……
次日,府裡侍女躲在假山裡蛐蛐。
「聽說了麼,昨兒夜裡,公主罵得可髒了,狗奴才松口都罵出來了。」
「真是,咱大人連聖上都得尊一句師傅,也就公主敢罵大人狗。」
「可不是,哎,你看見了嗎?大人臉都腫了,脖子那兒全是抓痕。」
「公主也太兇了,大人真可憐。」
「真可憐……哎……」
假山外精神頹靡的我,拳頭硬了。
14
不知為何,寧衍之沒有立即處S謝鈺。
反而留著他一條命。
甚至好幾次帶著我去看他。
牢房裡,曾經的翩翩公子蓬頭垢面,滿身狼狽。
我當著寧衍之的面,把謝鈺罵得狗血淋頭。
又衝他揚揚下巴。
他拍了拍掌,淺淡的笑意卻不達眼底。
幽暗漫長的地牢走廊裡。
回蕩著我的聲音:
「幹得好,就不該讓他這麼輕松地S。
「他可是想把你千刀萬剐,就該留著他的命,好好地折磨S他。」
寧衍之隻牽著我的手走路,未曾回頭。
他問:「昨日給殿下做的桂花糕,殿下今日還想吃嗎?」
……
自此,我們日夜相伴,可再怎麼親密無間。
寧衍之每日沐浴,對我嚴防S防。
哪怕同床共枕,也從來不解下褻褲。
我知曉他不願讓我看,好幾次差點碰著那處,猛地抽回手。
寧衍之總是若無其事地挪開眼神。
……
光陰似水,春去秋來。
本該一切祥和,可寧衍之的胃口越來越差。
面上,颧骨愈發突出。
我急得不行,天天盯著廚房。
在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清晨。
我醒來,看見的不是熟悉的房梁。
「公主,你醒了?」
我猛地起身轉過頭。
「你怎麼在這?」
猝不及防看見謝鈺,我驚得心跳空了一拍。
謝鈺滿面憔悴,神情感動:
「公主,我聽玉簫說了。
「這半年,苦了你了。」
等我理清所有事情時,無力地坐倒在椅子上。
寧衍之從來沒有信我。
他隻當我為了保全謝鈺的性命,同他做戲。
此番武侯起兵逼宮,他安排好一切。
迷暈我,送我出城,讓我同謝鈺去往江南。
一紙休書裡寫道:
「江南好風光,殿下定會喜歡。」
我這才想起,前世他為我慘S之後。
他的書房裡找到一封壓了經年的休書。
前世今生,他沒有一刻相信過,我真的愛他。
寧衍之身邊最親近的楊公公走進來提醒:
「殿下,該啟程了。」
我把休書撕成碎片扔了,抹掉眼淚,拍桌而起:
「回京!」
……
鄉間古道。
駿馬飛馳。
我夾緊馬肚,揮鞭直下。
我要見寧衍之。
要把他吊起來欺負!
該S的,竟然敢把我丟給別的男人。
竟敢丟下我一個人身處險境。
我又怕又氣,一刻也不敢停下。
前世,武侯造反是十年之後的事情。
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竟然不過半年就逼宮。
等到我日月兼程趕到京中,一切已經安定有序。
隻剩下城門前的殘甲餘箭,昭示著發生過什麼。
在路途上,我已然得知逼宮被壓下,寧衍之無恙。
驚懼沒了,隻剩下滔天的怒火。
我一路疾馳到寧府。
看到緊閉的大門。
「夫人!」
管家踉跄著上前。
我橫眉倒豎,揮鞭打在大門旁的石獅子屁股上。
「寧衍之人呢!」
管家跌倒在地:「夫人,救救大人!」
15
一踢開門。
滿屋的藥氣爭先恐後地撲過來。
床榻上,薄薄的蠶絲被,覆蓋著一道身影。
寧衍之面色顯出不正常的緋紅,豆大的汗滴不停地流下,鬢發一片潮湿。
他閉著雙眼,從喉嚨裡吐出幾個字:
「滾出去!」
我踹上門,冷笑一聲。
床上的身影僵住,猛地轉頭過來。
布滿血絲的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殿下?」
我走到床邊,抬手一巴掌扇他臉上。
戳著他的臉頰,惡狠狠道:
「寧衍之!誰允許你把我丟給別人的!」
寧衍之的眼亮了起來。
「殿下,為什麼會來?」
他費勁地抬起手,牽住我的指尖,SS不肯松開。
我沒好氣地掀開被子,躺進去壓在他身上。
一口咬上凸起的喉結上。
聽得悶哼一聲,嘗到血腥味了才松口。
「你休想丟下我!
「我不回來,難道等著做寡婦?」
逼宮被早有準備的寧衍之迅速壓下。
但是所有人都沒想到,慶功宴上,有奸細下了毒。
偏生這毒不是砒霜一類,隻是情毒,所以沒有查出來。
尋常的男子不過一夜便解了,唯獨寧衍之,遲遲無法。
怕是專門針對他下的毒。
其實……也不是無法,隻是他不願。
我哼唧一聲,拍了拍他臉頰:
「你中了情毒,難不成除了我,你還要別人幫你?」
寧衍之臉色瞬間暗下去,倉促推開我。
「殿下,出去!」
「不聽。」
我已經解開了他的腰帶,順勢把手綁在床頭。
這一招,還是跟他學的。
「求你……殿下,出去,別。」
毒藥侵蝕著神智,他的嗓音帶了一絲隱忍的哭音。
我俯身吻上他咬得S白的唇,聲音軟下來。
「別怕,你哪裡我都喜歡的。」
說罷,指尖往下。
寧衍之的身體很美。
如玉瓷一般細膩,卻肌肉勻稱,粉白的薄皮下,經絡和青筋格外性感。
玉瓷摔碎了把兒,那也是玉瓷。
我很小心,生怕弄碎了。
……
良辰美夜,月上梢頭。
透過窗牖的月光,映著一對相纏而眠的情人。
16
番外
成親數載,我發現,寧衍之似乎也沒那麼愛我。
床榻上下,他還喚我「殿下」,一點不親昵。
還有。
一天吵完架,準確來說,是我單方面指著他鼻子罵。
罵完我後悔了,回頭找他。
偷看到他悄摸抹眼淚。
這不是關鍵,畢竟我上輩子就發現他其實老愛哭。
以前還覺得可愛。
面上冷戾的九千歲,被娘子兇一句就悄摸掉眼淚。
誰說不可愛呢?
但現在我隻覺得惡心。
因為他懷裡抱著一件小衣。
那小衣我看得出,絕不是我的。
我好氣,但我憋著!
等到夜裡,掏出十八般武器,把他折磨得第二天上朝的力氣都沒有。
……
寧衍之不愛我了。
向來直言直語的我,竟然沒了找他對峙的勇氣。
於是,我給謝鈺掃墓去了。
寧衍之當天就知道了。
畢竟,他那些個錦衣衛,連我一日出恭多少次都能盤清楚了,寫成折子,鄭重其事地放寧衍之桌上。
還放在紅章折子之上。
寧衍之以此來決定,我下一天能吃多少他做的桂花糕。
說遠了,寧衍之不愛我了。
但他還是很會裝可憐。
拉著我衣袖,紅著眼眶問我:
「殿下今日去哪了?」
這是明知故問。
我才不回答。
又是殿下,哼。
他非要纏著我一直問啊問。
後來逼急了, 我扇了他一巴掌,兇他:
「被玩爛的東西, 髒S了!寧衍之, 我不要你了。」
前面那句話,是學的他。
當初強娶我時,他在宴席上冷冷調笑:
「昭陽公主?被咱家玩壞的東西,髒成這樣……」
當時我氣壞了。
很久之後才知道,若不是他刻意那麼詆毀和娶我。
那之後, 我會被迫嫁給貪圖我美色的武侯。
當時兵權最盛的將軍, 年近四十,喜好鞭笞美人。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寧衍之不愛我了。
我衝他說了那句話後, 他躲了起來。
去哪都找不到他。
急火攻身, 我便秘了。
索性, 他連桂花糕也不給我做了。
改做清炒時蔬。
寧衍之, 好狠的心。
好在, 沒過多久, 他又跟沒事人一樣湊上來。
可我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他不碰我。
我挨他一下,他跟被電了一樣, 抖著逃開。
床上, 他渾身裹緊,甚至不給我看。
好嘛, 不看就不看。
我偷看。
寧衍之一個人在洗澡,洗了很久。
很粗糙的布帕, 他像不知疼一樣,使勁地擦遍全身。
看了半刻鍾, 在他把胸前的點擦破皮的時候,我衝了進去。
一把奪過布帕,氣得發抖。
「寧衍之, 你瘋啦!」
他把身子縮在浴桶的水裡, 眼好紅好紅。
「殿下嫌髒。」
我忽然生不出什麼氣了。
親了口他嘴巴,那是鮮少沒被擦紅的地方。
寧衍之不愛我了,可我還是心疼他。
我結結巴巴地說出小衣的事情。
他震驚、他委屈、他一躍而起。
藏了十年秘密的箱子, 他親自打開給我看。
紙鳶、小繡鞋、發黃的枯葉蜻蜓……
還有那件褪色的小衣。
我紅了臉,戳著他臉頰,言之鑿鑿:
「寧衍之,你是變態。」
他竟然, 把我少時的東西偷藏起來,一藏藏了十多年!
我當時在母妃宮裡玩, 從來沒想過,那個清秀的小太監,藏著這種心思!
寧衍之又開始裝可憐了。
他跪在我身前, 親吻我的指尖, 眼眶湿漉漉的。
「那殿下, 嫌棄變態嗎?」
我俯身親在他額前。
「傻瓜,你隻是太愛我了。」
此後,我也與「殿下」二字和解了。
隨便他吧, 一個愛我至極的變態,我還能怎麼著他?
愛他,所以愛他所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