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墜馬斷腿後,說自己重生了。
同我爹勢同水火,鬧著要帶我離開侯府。
爹寵愛他的白月光側夫人。
送瘟神似的送走了我們娘倆。
後來我娘繼承王位,立我為太女。
爹求我,叫我看在父女之情的分上救救他。
1
娘變得不一樣,是從上次墜馬摔斷腿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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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來了一撥又一撥,但沒有一個有辦法的。
都搖頭說我娘的腿沒救了。
我抹著眼淚在她身邊守了一天一夜,爹也沒來看過一眼。
他忙著陪自己的白月光側夫人。
娘醒來後,看著我發了會兒呆,最後抱著我淚流滿面。
嘴裡還一直念叨:「我兒,是娘害了你,娘糊塗。」
我不懂她在說什麼,雖然最近我過得確實不算快樂。
外祖父去世,舅舅繼承王位後,我和娘在府裡地位就一日不如一日。
娘本是嫡公主,因為先王後去得早,最得先王,也就是外祖父的愛憐。
卻執意要嫁給身為庶子的爹,以至於外祖父氣急,說由她自生自滅。
爹是陽平侯庶子,但先前那位在戰場上出了意外。
沾了娘的光,他在幾個庶子裡脫穎而出,順利繼成為繼承人。
但他們成親沒兩年,爹就帶了別的女人回來。
外祖父此時也不在了,新上位的那位舅舅,和娘極為不睦。
加上那女人帶了一兒一女,爹一直對於娘沒能給侯府添個男丁耿耿於懷。
所以娘再哭再鬧,也隻能得個不夠賢良的名聲。
看我呆愣愣的,娘沒有多解釋什麼,隻緊緊把我摟在懷裡,不停和我道歉。
後來沒多久,她在家裡大鬧一場。
爹如何和她說都不管用。
隨後就帶著我搬到了饒邑郊外的村莊居住。
離開那日娘問我:「是不是覺得娘傻?居然把侯府都讓給他們了?」
我搖搖頭,故作大人姿態,拍拍娘的肩膀安慰說:「娘做得對!」
實話說,我更喜歡娘現在的樣子。
以前我總不明白,明明爹對娘一點都不好,為什麼她總是不生氣。
她摟著我,馬車搖搖晃晃,窗外的風景換了又換。
接著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
「律安,總有一日娘會帶你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的。」
我仰頭看著她美麗明豔的側臉:「侯府嗎?可我不想要,娘在哪我就在哪。」
她搖頭,薄唇微微勾起:「不是。」
接著摸了摸我的頭,掀開馬車簾,目光幽深地看這熱鬧的街市。
「律安還小,總有一日能明白的。」
馬車停在雲溪村最大的宅子前。
「這是你的外曾祖父從前住的院子。」娘是這樣和說我的,「別看這村子不大,卻人才輩出。」
我早聽過這位外曾祖父的威名,他老人家乃是獻國的大功臣。
據說當年獻國危急存亡之刻,他進宮隻獻了一策,便救國於水火。
之後更是妙計連出,將獻國一步一步推上強國之列。
「那外曾祖父去哪了?」我抬頭,有些好奇。
我隻知道,外祖母當了王後之後,外曾祖父便甚少在朝堂之中說話了。
更不用說現在,我那個舅舅即位後,他老人家就更沒了消息。
2
我還在問,門內忽然傳來老人的爽朗笑聲:「小丫頭,老夫自然是在自己家裡。」
大門發出沉悶響聲,隨之打開。
一個頭戴鬥笠、束起褲腳和袖口、穿著草鞋、背著農具的白胡子老頭出現在我面前。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也蹲下來,摸了摸我的臉蛋。
接著對坐在馬車上的娘說道:「夷歌,你算是糊塗過來了。」
我回頭看娘,卻沒看見她的臉。
隻聽見她聲音哽咽,回道:「夷歌對不起外祖父。」
外曾祖父站起身,仿佛有氣:「既然來找老夫,為何不敢看老夫一眼?」
半晌,娘語氣不穩,又說了一句:「夷歌對不起外祖父。」
老人聽她聲音,身體微僵,拿著東西的手也頓住。
佝偻著的身體忽然繃住,三兩步上前,刷地掀開門簾。
「……是陽平侯?」
見他身體搖搖閃閃,我立刻跑過去扶住。
娘並沒有想瞞著他,更沒想避著我。
「是,他為了那位側夫人。」娘聲音極其平靜,「但更該怪我蠢。」
「外祖父盡管罵我怨我,但求您千萬不要氣壞了自己的身體。」
娘跪坐在馬車中,埋身說道。
「夷歌糊塗行事,自食惡果,自知任由外祖父打罵,若還因這種事叫您傷心難過,夷歌……即使S了也不安心。」
我被娘這番話說得害怕,忍不住攥緊老人的衣角:「外曾祖父不生氣……不生氣……好不好?」
他低頭摸了摸我隻別了一朵花的小發髻,長長地嘆息一聲。
然後放下背後的竹筐,在馬車邊蹲下。
「來,外祖背你下來。」
我幾步爬上馬車,和娘的貼身丫鬟春塵姐姐一起扶住娘的胳膊。
雖然沒出什麼力氣,但我依舊乖巧仰頭:「那我扶娘起來。」
娘靠在春塵姐姐肩頭,好看的眼裡盈滿淚水,泣不成聲。
等外曾祖父背著她踏進門口那一刻,她才好不容易理順了腔調,哭著說道:「夷歌以後一定聽話。」
那日進門後外曾祖父沒有再多說什麼,平平靜靜地給我們安排了房間後,就囑咐了一位長得好看的黑衣叔叔出門尋醫。
不知為何,我總感覺娘不太敢面對那位叔叔,說話時也多有躲閃。
後來我同外曾祖父出門種田時,他才說起。
「你說青樾啊,他以前是你娘的侍衛,但你外祖母是打算等你娘再大些有了公主府後,就納他進門的。」
我睜大了眼睛:「納?就像我爹納側夫人一樣嗎?娘也可以納一個側夫人?」
外曾祖父遞給我一個為我特意編制的小竹筐:「對啊,咱們律安長大了也可以。」
我背好竹筐,拉著外曾祖父的手往田野裡走:「可是我看可以納側夫人的都是男人。」
「那不一樣,我們律安不一樣。」外曾祖父笑眯眯地,沒有繼續給我問下去的機會,「律安從前在饒邑,有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
我順著站著的小道,往前看去。
遠處青山重疊,一片片青綠色錯落有致,時不時還能看見和外曾祖父一樣裝束的人在田地裡忙活,人們互相打著招呼,既喧鬧,又寧靜。
3
「律安覺得是饒邑好看,還是這裡好看?」外曾祖父帶我走到一個田埂邊,放下背簍。
我也放下竹筐:「都好看,是不一樣的好看。」
外曾祖父笑說:「是都好看,但是要饒邑好了,我們獻國好,雲溪村才有機會好。」
我點頭:「這個我知道,以前學堂的先生教過,國安家才安嘛。」
「可在王侯家,那可是家安國才安。」他拿出背簍裡的東西,「來,和外曾祖父一起。」
我點頭,拿起專為我定制的小銅鏟,心道外曾祖父說話和別的先生都不一樣。
清晨的薄霧逐漸被太陽驅散,腳下泥土的顏色越來越分明。
外曾祖父拿著大銅鏟,手上不停動作,還不忘記和我說話:「律安看見哪裡有雜草,就用手裡的東西把它鏟掉。」
「不然播了種,這糧食也長不好。」
他話音剛落,我的小鏟子邊,就出現一朵好看的紫色小花。
「外曾祖父,它也要鏟掉嗎?」
老人轉過身,低頭看了一眼:「當然,外曾祖父要的是糧食,它既不是糧食,也不能對糧食有益,要它何用?」
我認真點頭,一鏟子把花鏟了下來:「那我拿回去送給娘。」
他頗為認可地點頭:「律安真聰明。」
我被誇得紅了臉,從前在侯府,很少有人這樣認可我,那些丫鬟小廝,都是圍著哥哥姐姐們轉的。
正打算繼續努力,讓外曾祖父多誇我時,頭頂忽然傳來極為熱情的聲音。
一個包著頭發、提著農具的女人說道:「先生今日來得真早,醜奴兒,見了先生怎麼能不打招呼?」
在她旁邊,還有個生得極為好看的哥哥。
那哥哥漲紅了臉,對那女人生氣道:「娘!你別這樣叫我!」
然後低著頭不敢看我和外曾祖父,語氣依然恭敬:「先生好。」
外曾祖父沒生氣,笑呵呵地:「好好好,都好。」
女人瞪了自己兒子一眼,繼續說:「這小孩子家就是不懂賤名好養活的道理。要不是這個名字,這S小子早沒了,這還不好意思上了。」
「先生不知道,這小子小時候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我說就怪我家那個傻秀才,非要給他取個金貴名字,說以後能當貴人,要不是我改了名字,怕是活不到現在。」
女人語句雖糙,卻條理清晰。
男孩再生氣也沒辦法,臉紅得像初升的朝陽,一句話也不說了。
「哎喲,我才看見,先生怎麼還帶著個小娃娃?」她伸長了脖子,一臉驚喜。
田埂有些高,我努力仰頭,才讓上面兩人看清我的臉。
「哎喲,這小娃娃長得真好看,這大眼睛小嘴巴,長大一定是個大美人!」她眼中驚豔,誇人的話一茬接一茬。
外曾祖父也不謙虛:「這是老夫的外曾孫女,才來沒幾天。」
我撐起大大的笑臉,放下手裡的鏟子和兩人打招呼:「嬸子好,醜奴哥哥好!」
「哥哥長得真好看。」
我這話並不摻假,原先在饒邑,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也就是那個討人厭的哥哥了,但這個醜奴哥哥,除了穿得沒有我那便宜哥哥好,哪樣都是不差的。
男孩的臉更紅了,隻諾諾應道:「妹妹……好,妹妹也好看。」
4
「哎喲,聲音也甜,先生真是有福氣。」她給旁邊的醜奴使了使眼色。
但他並沒接話,她隻好尷尬笑笑:「這孩子是個榆木腦袋,先生莫怪。」
外曾祖父搖頭,說道:「正巧碰見你了,我本來也有事叫你幫忙。」
女人十分熱情:「您要幫忙直說就是,我能幫上您老的忙那是天大的好事。」
「我打算給我這個外曾孫女找幾個伴讀,同她一起讀書識字。」他摸著我的頭,聲音有力又慈愛,「她再過些年總要回府的,我這老頭子總不好把她教成一字不識的蠢物。」
「但隻她一人,又怕她耐心不了,所以勞煩你給村裡人說說,要是他們願意把孩子送來,老夫萬分感謝。」
「哎呀,先生您這哪是找人幫忙,您這是照拂村裡呢。您瞧瞧我家這個如何,這孩子也好讀書,平日裡還常向您請教呢。」她滿臉期待。
就連一直埋著頭不肯說話的醜奴哥哥,此時也抬起頭,滿眼希冀。
外曾祖父點頭:「醜奴兒好得很,但老夫既然要授課,自然再多些孩子好。」
女人立馬點頭答應:「好好好,我一定把這事辦得漂漂亮亮的,老爺子您放心。」
女人拉著男孩興衝衝地原路返回,看那架勢,應當是要傳得整個村的雞狗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