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被我哭得太煩了,我娘終於忍不住呵斥了我。
「哭哭哭,不過就是一隻貓罷了,丟了正好,免得你玩物喪志!」
其實,我跟這隻貓,沒有什麼區別。
養著也行,丟了也行。
總之,就是不重要罷了。
10
我倉皇地離開了那裡。
整個人失魂落魄般瞎走,甚至連自己什麼時候出府的都不知道。
大街上人來人往,連迎面而來的馬車離我隻有一步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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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堪將馬兒拉停的車夫,衝著我大聲呵斥。
「你這人怎麼回事!想S回家S去,別連累別人?」
我忽然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許是被我又哭又笑的模樣嚇著了,車夫悻悻地罵了兩句,就趕著馬車離開了。
「鳶鳶,你在這裡做什麼?」
另一輛馬車上的窗簾撩起,一直在外遊學的大哥突然出現在我眼前。
大哥不常在家,我們說不上親近。
驟然聽到他的問話,我有些手足無措,不知從何說起。
好在他也並未追問下去,隻是叫我一起回家。
上了馬車,才發現裡面還有一人。
精致的少年唇紅齒白,墨色的衣衫被紅色的腰帶系緊。
鴉羽般的烏發高高束起,卻沒像大哥一樣塞進發冠裡,頗有幾分放蕩不羈的意味。
他盯著我的臉,忽然出聲。
「誰惹你哭了?」
這熟悉語氣,讓我瞬間夢回幼年時期。
霍家是京中勳貴,祖宅就在我家隔壁,偌大的院子隻有霍老夫人一個人居住。
霍將軍少年從軍,霍夫人巾幗不讓須眉。
二人常年徵戰在外,便將唯一的嫡子霍靖珽,從京中送回了老宅。
霍老夫人怕一屋子女眷將他慣壞了,就將他託付給了我爹教導。
後來霍老夫人去世了,他幹脆就住到了我家。
說來霍靖珽也讓我爹頭疼了好一陣子,他的性子極為叛逆,三天兩頭地闖禍。
我爹娘給他收拾爛攤子,收拾到麻木。
這人一點寄人籬下的自覺都沒有,不出門的時候,就在家戲弄我。
不是拽我的發髻,就是扯我的珠花。
幼稚得很。
可我並不討厭他。
11
畢竟家裡有這麼個混世魔王在,顯得我也沒那麼差勁了。
後來好不容易將他掰扯出個人樣,才像送瘟神一般送回京城霍家。
這趟他是回來祭祖的,半路上正好遇到了回家的大哥,便一起回來了。
大哥的目光也落在了我身上,後知後覺地看到我臉上的淚痕。
我搖了搖頭,舉起袖子擦了把臉。
有什麼好說的呢?
反正他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反正他們也不會站在我這一邊。
回到家後,我將自己關在院子裡,連大哥和霍靖珽的接風宴都沒有去。
主角又不是我,有我沒我也沒差。
入夜後,柯芙踏入了我的房間。
她站在床榻前,對著我笑。
「虞鳶鳶,認輸吧,你爭不贏我的。」
想到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我連聲音都開始發抖。
「你是故意的!」
「不然呢?」
她提起裙角,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最後停在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審視我。
「憑什麼你生來就擁有一切,而我卻要靠去爭去搶,才能能堪堪與你站在一起。」
她湊近了一些,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聲。
「我實在不喜歡你那副傻乎乎的天真,讓人看了非常不高興。」
我咬緊了腮幫,半晌才出聲。
「柯芙,我的人生就那麼讓你羨慕嗎?」
聞言她似乎有些錯愕,歪了歪頭。
我梗著脖子繼續說道。
「那你拿走吧,我不要了。」
12
次日一早,木衍就前來退婚。
霍靖珽的憤怒來得很突然,可他小時候混世魔王的形象太深入人心。
以至於大家一看到他,條件反射般覺得他幹出什麼事,都不稀奇。
木衍被打後,看著眼前的霍靖珽有些發懵。
「你怎麼回來了?」
再看見他身後的我,神色變得有些難看。
「鳶鳶……」
「不要叫我!」
我打斷了他。
他眼中閃過了一絲猶豫和愧疚,可看見人群後的柯芙後,又變成了堅定。
木衍從小就是世家典範,一言一行都恭謹雅正,讓人挑不出毛病。
這是他第一次為自己爭取,雖然是踩著我的臉來的。
這場鬧劇最終以木叔父急匆匆趕來,打了他一巴掌,又再三保證一定會給我一個交代結束。
回到後院後,霍靖珽還是氣呼呼的。
他白了我一眼。
「你以前跟我打架的氣勢去哪了?讓人這麼羞辱,你還不動手?」
小時候被霍靖珽捉弄急了,我就會和他打成一團。
我打不過他,就薅他頭發,插他鼻孔,咬他耳朵。
總之手腳全上,S不服輸。
可後來,我怎麼就變得束手束腳了呢?
13
「喂!我在跟你說話!」
霍靖珽的手在我眼前晃悠,打斷了我的發愣。
他看著我的眼神,有些一言難盡。
「你既然知道他們的破事,幹嘛不不早些告訴你爹娘,讓他們給你做主?」
說了又能怎樣呢?
他們真的會站在我這一邊嗎?
還是勸我看柯芙身世可憐,大度些容下她?
那樣,我才真的難堪吧。
「你不是幫我打回去了嘛。」
霍靖珽沒料到一直沉默的我會突然出聲,一時頓了一下。
「謝謝你。」
我認真地向他道謝。
謝謝你在所有人都責怪我的時候挺身而出,毫不遲疑地站在我這一邊。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摸著後腦勺左顧右盼,目光就是不敢落在我身上。
「咳,多大點事,以後小爺罩著你!」
當初霍靖珽回京城前,我和他還在鬧別扭,孩子氣地說了最難聽的話。
「我最討厭你了,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可現在不但見到了,他還替我撐了腰。
當時鬧別扭的原因,是因為木衍。
霍靖珽雖然頑劣,但對同齡的玩伴倒也仗義,唯獨與木衍不和。
那時我才剛剛知道婚約的意思,自然對木衍要好過其他人。
每當霍靖珽針對木衍的時候,我都會像護小雞仔一樣護著木衍。
霍靖珽被我氣得翻白眼,忍不住嘲諷我。
「你不但遲鈍,還眼瞎!」
我鼓起腮幫子,將眼睛瞪得圓滾滾的。
「你才瞎呢!」
霍靖珽嗤笑了一聲,語氣發沉。
「一看就是個負心漢,以後你可別哭。」
14
有時候不得不說霍靖珽嘴巴雖然毒,但眼光從小就毒辣。
木衍果然辜負了我。
一向溫和的木叔父動了手,將他打得下不來床。
可木衍犯了倔,似乎是想將從前的不滿和壓抑都釋放出來,說什麼也要退婚。
看著日漸憔悴的我,我娘似乎有些內疚。
正打算找柯芙興師問罪的時候。
她懸梁自盡了。
被救下來時,整個人奄奄一息。
嬌弱的神情,讓人好不垂憐。
「是我對不起鳶鳶,就讓我以S謝罪吧。」
祖母哭天喊地,呼喊著:
「我苦命的兒啊!你要是S了我也不活了!」
府裡人仰馬翻,所有人都圍了上去,深怕她們祖孫倆一起想不開。
我娘怕落人口舌,說她容不下姑姐的遺孤。
匆匆地來看了我一眼,就又匆匆地離去了。
我張了張嘴,有一肚子的委屈想說。
可最後也隻是眼睜睜看著我娘離去的背影。
什麼也沒說。
也什麼都不必再說。
15
半夜我發起了熱,口渴得不行,強撐著身子爬了起來。
茶杯就在我眼前晃悠,下一刻我卻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再醒來時,已是半夜。
霍靖珽趴在桌子上打盹,察覺到我醒了,立即就蹿了上來。
「你還有哪裡不舒服?」
原來白日裡霍靖珽見我臉色不對,入夜後翻來覆去不放心。
便像小時候一般攀在我院裡的牆頭上,小聲地學起了貓叫。
可半晌無人回應,他心急之下,直接闖進了我的屋子,才發現昏倒在地的我。
本想喊人,又怕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壞了我的名聲。
隻好悄悄回府熬了藥,又偷偷回來照顧我。
額頭上的涼帕子滑了下來,蓋住了我的眼睛。
霍靖珽眼疾手快地給我扶正了。
他的手碰到了我的臉頰,湿漉漉的。
眼淚不知何時湿了臉,他有些慌了,聲音都結結巴巴起來。
「你你你……別哭啊!」
我鼻子一酸,小聲抽泣。
「霍靖珽,對不起,當初我不該……」
我忽然說不下去了,他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有些無奈。
「我知道,我沒有怪你。」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霍靖珽的臉上,他的眼神驟然深沉。
「總有一天,他們會後悔的。」
16
我不知道霍靖珽是什麼時候走的,醒來時已日上三竿。
身上有些乏力,勉強起身時才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一張厚厚的虎皮。
我眨巴眨巴眼睛,意識到這是霍靖珽留下來的。
不禁想起小時候有一次去獵場,我被倉皇逃竄的獵物嚇得摔了一跤,不小心崴傷了腳。
那時我還是爹疼娘愛的小哭包,嬌氣得不行。
大哥要送我回去,我一邊哭一邊不肯離開,嘴裡嘟囔。
「我要小兔子,要小狐狸,嗚嗚……」
還沒長開的霍靖珽皺了皺眉,語氣有些不屑。
「打這些小玩意有什麼意思,塞牙縫都不夠,回頭我給你整個大的,老虎行不行!」
然後,我哭得更大聲了。
「你這個壞人,怎麼這麼殘忍!」
想到當時我哭得差點背過氣去,又哭又鬧弄得霍靖珽極為尷尬的模樣,就覺得有些好笑。
虞木兩家退婚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我成了世家女中的笑柄。
世人總是苛刻,即使此事並不是我的錯,最後被議論指摘的人卻仍舊是我。
隻因為,我是女子。
女眷們在賞花宴上看見了我,明面上不說,背過身去不免奚落幾句。
「連自己的未婚夫都看不住,可真是沒用。」
「她哪哪都不出眾,怎麼配得上才華橫溢的木公子,這婚早該退了。」
……
我還沒作聲,霍靖珽就急了。
「枉你們自稱是名門貴女,怎麼跟村口的長舌婦一般,聒噪得很!
「她不配?怎麼!你們配嗎?我呸!」
他就把那些對我說三道四的人,全都噴了一個遍,我在一旁拉都拉不住。
原本對他有幾分愛慕的女子,瞬間散了個幹淨。
事後霍靖珽還氣呼呼數落我。
「她們罵你,你就應該罵回去!」
我張了張嘴,遲疑著說:「我娘說,女子要溫柔嫻靜。」
他翻了個白眼。
「你是那樣的人嗎?清醒點,做你自己就好。」
「……」
17
一時間,我和霍靖珽的流言不脛而走。
得知此事,原本對我還有一絲愧疚的木夫人,氣勢洶洶找上門來。
「原本隻當你和衍兒沒有緣分,沒想到你竟也與他人不幹不淨!這婚事我們退定了!」
我都被她這惡人先告狀的模樣氣笑了。
我娘相當不悅,但礙於禮儀,還是強忍著不快。
「這話可不興亂說,我家鳶鳶雖不出眾,可到底也是個老實孩子。」
這些年木夫人一直不滿意我和木衍的婚事,但擰不過木叔父和我爹早早交換了信物。
如今這口怨氣碰到了出口。
「老實?自家小姐與其他男子不清不楚,寄居的表小姐勾搭妹妹的未婚夫,我看你們家的家風都有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