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不放心她獨自在街上行走。
要知道人餓狠了,可是什麼都會吃的。
兩人一道出門,叮囑我們鎖好門戶,無論是誰敲門都不能開。
雖有大雪,但按懷瑾哥的說法,一來一回四個時辰足矣。
然天色眼看著擦黑,兩人還沒回來。
我們三個惴惴不安,握瑜哥屢次想出門尋找,都被懷瑾哥按住。
便在這時,院門被敲響。
「懷瑾、握瑜ţṻₘ,你們爹娘在路上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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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快隨我一起去將他們扶回來。」
握瑜哥道:「是隔壁張伯。」
兄弟兩關心則亂,快步上前打開了大門。
我也急,卻又隱隱覺得不對,提起桌上的兩把S豬刀藏在門後。
門一打開,一對夫妻並三個年輕小伙一擁而入。
懷瑾握瑜哥並未設防,而這些人突然齊齊發難,兩人很快就被他們反手捆住,嘴巴裡塞了爛衣服發不出聲。
張伯吩咐:「趕緊拖回去,別被人瞧見。」
「鍋裡的水燒上了吧?」
女人吞著口水:「燒上了!先煮握瑜吧,他肉多!」
「總算能吃上一頓飽飯了。」
9
他們拖著哥哥們往外走。
一切來得太快,我根本沒有時間害怕和猶豫。
就在他們轉過身的那一刻,我從門後衝了出來。
高舉起手裡的菜刀,狠狠砍了下去。
砍在那一對禽獸夫妻的手背。
兩人吃痛驚叫,松開了握瑜哥。
握瑜哥力氣大,而且夫妻是主使,我得先救他。
我一刀割斷反捆他的繩索,並塞給他一把菜刀。
握瑜哥扯掉嘴裡的布,揮舞著S豬刀大喊大叫:「你想燉我和大哥,我S了你們。」
「我S了你們!」
S豬刀頂端鋒利,張伯夫妻又已經受傷。
握瑜哥不顧性命不計危險橫衝直撞,控制懷瑾哥的三個人被他衝得七零八落。
我趁機又割斷了懷瑾哥的繩索。
他搶過我手裡的S豬刀,護在我身前,低聲吩咐:「回屋去,抵住門,快!」
我手裡沒有武器,留在此處也是累贅。
趕緊回屋撐住門,從門縫裡往外瞧。
便聽得懷瑾哥一邊揮舞S豬刀一邊大喊:「握瑜,快將大門關上。」
「娘,爹,你們別躲了,現下可以出來了。我們將這一家子綁了,能吃上半年。」
我聞言,立馬在屋內制造出巨大的聲響。
張伯夫婦原本還有些不甘心。
如今聽了這話,再看兄弟們這S紅了眼的模樣,嚇得不行:「快,快走,回家去。」
「咱們誰也打不過桃娘那個惡婆娘。」
他們前腳剛走,懷瑾哥就拽住想要追擊的握瑜哥。
「嘭」地關上房門,用大門栓SS抵住。
做完這一切,他這才脫力般靠著門,慢慢滑坐在門檻上。
我從裡ţṻ⁵屋衝出,伸手去扶他,急得不行。
「懷瑾哥,你沒事吧?」
他一邊喘著粗氣,衝我笑了笑:「我沒事,就是太累了。」
「握瑜,你再去柴房找根大棍子,將門抵緊一些。」
握瑜哥應聲去找棍子。
懷瑾哥理了理我凌亂的頭發,用衣袖擦去我臉上的血跡。
「謝謝你,妮兒。」
「要不是你,我們如今已經下鍋了。」
王叔和王嬸入夜許久才回來。
帶了一口袋米,還有一兜豬骨。
原來他們拿到東西就要回來,結果路上遇到一群流民。
如今這世道,揣著米就像是如小兒在鬧市頭頂黃金。
他們兩不敢賭,是以等天黑那些人受不住寒紛紛躲起來,才悄悄地潛伏回家。
聽聞今日家中遭遇,兩人驚出一身冷汗。
裡裡外外查看我們三人是否受傷。
看到懷瑾和握瑜哥手腕被繩索勒紅的印記後,王嬸紅了眼。
她提著兩把石頭般重的剁骨刀直接衝到張伯家。
對著大門「嘭嘭嘭」一頓亂剁,剁得張家大門搖搖欲墜。
「敢打我家三個孩子的主意,你們是不是活膩了?」
「有種你就出來,老娘現在剁碎你們去喂野狗!」
裡面一家子聲也不敢出,屁都不敢放。
王叔搖頭嘆氣:「你阿娘就是如此,實在粗魯了些。」
「你可不要學她,姑娘家家,還是斯文點好。」
王嬸回頭盯他一眼。
他立馬神色諂媚豎起大拇指:「夫人威武,此生能娶夫人為妻,實乃王某之幸也!」
夜裡王嬸燉了豬骨。
雖然隻有一些細碎的肉,但依然香得我直流口水。
懷瑾哥將肉最多的那塊夾到我碗裡。
我趕緊還回去,王嬸卻一把按住我的筷子:「怎麼,你還嫌他髒?」
我趕緊搖頭:「不,不是。」
我又想夾到王嬸碗裡:「嬸子,這上面肉多,你吃!」
王嬸把碗扣住。
我一時有些無措。
王叔一臉正氣:「你這孩子缺乏教化。」
「吃了家裡這麼多飯菜,一聲阿娘都不會叫?」
我怔住,嘴唇微微發顫,幾個呼吸後,小心翼翼開口:「阿娘,這給你吃!」
10
阿娘松開碗,瞪我一眼:「你倒是會打算盤,拿我提回來的肉喚我阿娘,以後還得叫我管你吃管你喝。」
王叔抬了抬下巴,語氣不悅:「就隻給阿娘吃肉,我這個爹呢?」
「便吃浮雲喝北風嗎?」
我又趕緊挑了一塊帶肉的骨頭放到他碗裡:「阿爹,這個也有肉,你吃!」
阿爹點點頭:「這才是個乖順女兒的模樣。」
「往後便跟著阿爹習文認字,可不能如你娘那般天天揮著S豬刀,不是要砍這個便是那S那個。」
我不住點頭,又驚覺這話有些不對,慌忙搖頭,眼淚也跟著撲簌簌往下掉。
握瑜哥啃骨頭啃得滿嘴油,含糊不清地問:「你們在幹嘛?」
「她不一直是我們妹妹嗎?」
阿爹搖頭晃腦:「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往後你大名便叫清芙,芙蓉是荷花,質樸純潔、出身泥濘卻不染塵垢,恰如你。」
清芙,王清芙。
是城裡大家小姐的名字,而我本不過是鄉野間一個燒火的妮兒。
阿娘蓋棺定論:「往後便喚你芙兒。」
阿爹皺眉:「俗氣,喚清芙便優雅許多。」
握瑜哥頻頻點頭:「清福,這一輩子都能享清福,這名字好!」
氣得阿爹吹胡子瞪眼:「王握瑜,今夜你便將李太白的《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抄寫三十遍,直到記住為止。」
握瑜哥一臉抗拒:「什麼宰?教宰人的詩咱就不學了吧?」
外頭的形勢越來越嚴峻。
阿娘每每都是半夜家家戶戶睡著後,才將門窗緊閉,偷偷摸摸做飯。
唯恐被左鄰右舍發現家裡還有餘糧還有肉骨頭。
一開始日日有人敲門,哭著求給口吃的。
很快就變成了撞門,好在阿娘提前加固過門鎖,又燒了熱水潑在四面牆頭。
越來越多人家遭了劫掠,時不時就會在夜裡聽到慘叫和悲鳴。
一家子不敢再分開,全部都睡在一個炕上。
阿爹堅持睡在最外面。
每個人的枕頭下,都有一把磨得發亮的刀。
那時每一夜都在提心吊膽,不知先來的是S亡還是晨起的光。
11
此時到了二月底,從外祖家要來的糧食也所剩無幾。
眼看著一家人又要挨餓,我日日睡前都跟佛祖禱告快些天晴快些融雪。
或許是佛祖也看不下去這世間的罪惡。
三月初一這日開始,連續出了多日太陽,陽光照在臉上不是冰的,是暖的。
厚厚的積雪開始融化,屋檐上墜著的冰凌「滴滴答答」向下滴水。
被白雪塵封的屋頂露出了原貌,冰封的河面重新流動。
停了好幾個月的碼頭重新有了商船,上面載著的是一袋袋大米和白面。
雖然價格貴得驚人,但還是遭到哄搶。
桃樹冒出花苞,柳枝長出綠芽,眾人都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這個漫長的冬日,是真的快過去了。
一切仿佛沒有變。
可是大門上那些深深的刀痕,長街角落裡幹涸的血漬,又在明明白白提醒著我:這不是夢。
是真真實實的一場災難。
可笑的是,在這場雪災之中毫無建樹的縣令,竟然得了嘉獎令要升遷了。
因他不曾找朝廷要賑災糧,靠著自己便熬過了這一場天災,且全縣僅僅凍S了「九人」。
阿爹很憤懑,縣令三次著人來請他出席慶功宴,他都以身體不適為由推拒。
屢次來請的管家不快,暗暗威脅:「王秀才,我家大人雖說升遷,但還要與新來的官員交接,不是馬上便走的。」
「且我家大人治下有方,將來定還要再擢升。小人勸您還是識時務些的好。」
阿爹不為所動:「我最近眼睛不適,實在見不得髒東西。」
管家被氣走了。
阿娘捏著阿爹的耳朵狠狠一頓罵:「你得罪了他有什麼好處,吃的都是好酒好肉,你怎麼如此S腦筋。」
「我們讀書人自有傲骨,哪能與那樣的人同流合汙。」阿爹踮起腳,「喲喲喲,夫人,輕點輕點,耳朵要掉了。」
夜間入睡時,阿娘還在氣:「跟了王青山這樣的犟驢,我這輩子怕是撈不到官家太太當了。」
「那您當初還嫁?」
阿娘默了默:「罷了,我也不是什麼天仙下凡,就這麼過吧。」
長大以後,我漸漸領會到了阿爹阿娘日子和諧的秘密。
這世上沒有完人。
別將自己看得太高,更不能隻瞧著對方的缺點。
大雪融化後,日子很快恢復正常。
鋪面陸陸續續都開了張,阿娘賣豬肉的攤子重新支了起來。
五月中旬是我的生辰。
阿爹說這是我成為清芙的第一個生辰,定要好好慶祝一番。
阿娘留了一塊頂好的五花肉。
並給了些銅板,讓握瑜哥帶著我去糕點鋪子買兩樣點心。
握瑜哥被路邊賣木刀木劍的貨郎迷得走不動道,我隻得停下來一起等他。
便在這時,一隻髒汙的幹枯的手扯住我的裙擺,低聲哀求:「小姐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我低頭,老乞丐抬頭。
我們目光相接。
是老太婆!
我立時一個激靈,甩開她的手就要跑。
她卻SS拽住我的裙擺,厲聲道:「大妮,你是大妮。」
「你個小賤蹄子,趕緊跟我回去,我一直在尋你。」
握瑜哥扔下手裡木劍,一把將我拽至身後:「你做什麼罵她?」
「她才不是小賤蹄子,我看你像個老不S的。」
老太婆氣得翻白眼。
四下裡的人都圍過來看熱鬧,她眼珠子一轉,大哭起來:「各位評評理,我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惦記著我走失的孫女才吊著一口氣活著,拼著一把老骨頭進了城尋她。」
「萬萬沒想到,她當了有錢人家的婢女,連老祖宗都不認了。」
「鄉親們,你們評評理啊!」
12
眾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這老太太這般可憐,命都快沒了都惦記著找人。」
「小丫頭片子真是沒有良心哦。」
「不認祖宗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老天爺瞎眼了,那樣一場大雪,都沒把這狼心狗肺的人帶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