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假我們重新休,去哪裡都聽你的好不好?」
話裡話外都透著曖昧親昵的意思。
曾今我多希望他能像哄秦暖那樣哄哄我。
但偏偏是現在,偏偏在傅時衍面前,
我仿佛被架在烤架上,隻餘尷尬和焦灼。
「陸以則,你今天犯什麼病?」
「你缺席秦暖的入職聚餐就是為了在這跟我說廢話?」
我三番兩次的打臉,陸以則的耐心徹底告罄。
「好,舒意,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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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以則生氣時極少顯露過多的表情,成了陸總後愈加喜怒不形於色。
隻神情跟他的眉眼一樣疏冷。
「既然你要跟我一刀兩斷,你留在我那裡的東西也拿走吧。」
我忍住想抽他的衝動,「沒空,改天。」
又補了兩句,「東西不要了,證件你明天帶給我,就這樣。」
他臉色陰沉,緊盯著我,一字一句從齒間擠出,
「你的東西,你自己來收拾,就現在,一刻我都不想留。」
「北面客房陰冷,正好小暖住不慣。」
行吧裝都不裝了。
我正想罵他,
斜插出來的一隻手按住我,
「好,我們這就去。」
???我們?怎麼就我們了?
傅時衍慢條斯理地安撫道:
「這周傅氏在歐洲有幾場商務酒會。」
我作為永嘉的負責人確然得出席,出行免不了要各種證件。
「為確保項目流程的順利進行,舒小姐早點拿到東西,身為合作方也算安心。」
他眨眨眼,「萬一逼得狗急跳牆,豈不是耽誤正事。」
「畢竟,補辦什麼的,耗時頗久。」
說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陸以則。
被莫名潑了桶黑水的陸以則臉色越發難看。
我看著體貼打開副駕大門的傅時衍,無端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渾然不覺般,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眸光潋滟。
「舒小姐,快刀斬亂麻。」
9
我臨時定的家政公司倒沒派上用場。
「舒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你的房間。」
秦暖一身綿白的布制睡裙,腳邊豎著一個箱子。
「以則哥說,我想住哪間都行,所以才...」
嗯,倒知道要把我新買的裙子挑出來。
「謝謝秦小姐替我省了家政的錢。」
「秦小姐...當真賢惠。」
秦暖絞著裙角手足無措,下一秒瑩瑩水光便要溢出眼眶了。
我發誓,我是真心實意誇獎她麻利能幹的打包技能的。
「舒意,你不必如此針對她。」陸以則哪看得了這。
「今天、今天事情太多,是我忘記告訴她了。」
適才咬牙切齒讓我來取東西的人開始期期艾艾地解釋。
但陸以則一撒謊就結巴。
「行了陸以則,再編下去就不禮貌嘍。」
被戳穿的陸以則面上青一陣白一陣。
這棟曾今被我稱為「未來的家」的房子裡,專屬於我的物品不過一個箱子而已。
或許在陸以則心裡,我與租客無異。
除了重要證件,其他物品我一概扔進了垃圾房,包括那隻陸以則送的,被我包了一層又一層防塵袋的玩偶。
「你和傅時衍,他...」聲音低得我差點沒聽清。
適才開始,陸以則一直心事重重。
也對,他以前操心秦暖的時候不就這樣。
「東西取了,陸總該滿意了。」
陸以則的眼中情緒翻騰,「你知道我本意不是這樣。」
「我們到此為止了。」我刻意提醒他。
「我不希望以後在公司或外面聽見有關於我們的風言風語。」
頂著陸以則復雜的目光,我徑直離開。
目及貼心等候在外面的車,又一陣頭痛。
這是今晚第三回坐上傅時衍的副駕。
「東西呢?」
「重要的在身上,不重要的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
傅時衍莞爾,一腳油門幹脆利落地駛離。
許是當年胡作非為的報應,隻要單獨對上傅時衍,我總莫名心虛。
我是該道謝還是該解釋下今晚這詭異的狀況?
老天,如果我有罪,請懲罰我,而不是被迫坐著前聯姻對象的車來差點成為我丈夫的人家裡收行李。
打了三十遍腹稿都不知道如何起頭。
反是傅時衍先開口,
「舒小姐先前說的彌補還作數嗎?」
啊???
「啊,對,算數!當然算數!」
我磕磕巴巴打著稿子,
「傅總放心,此次合作由我親自把關。」
「合資項目的分紅比例必定能讓傅總滿意。」
這回,拉攏傅氏的資源和人脈才是要緊事。
傅時衍眉眼散漫下來,
刻意放慢的語速莫名含了點撩人的誘哄。
「如果,我想要別的呢?」
別的?還能有什麼別的?
這廝總不能是想要永嘉的股份吧?!
果然,男人不是傷心就是費錢。
我咬咬牙,「傅總,有些東西強求不得。」
聞言傅時衍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沒了剛才的興致。
很好,天兒又聊S了。
兩廂安靜如雞直至公寓樓下,我模稜兩可地道謝。
解了安全帶剛拔腿想跑,手腕卻被略帶涼意的指骨握住。
「來日方長,舒小姐可以慢慢考慮。」
10
日子似乎回到了正軌,合作也推行順利。
那天的短暫失控好像隻是意外。
除了......
開完會回到辦公室便看見秦暖坐在我的辦公椅上,
正做賊一般到處亂摸。
「看來秦小姐對我的專屬辦公室很滿意。」
「不妨去跟陸總說說。」
秦暖驚跳起來,
「不是!我來送文件的,但等了很久你都沒回來。」
我似笑非笑瞥向秦暖畫著精致妝容也蓋不住心虛的臉。
「今天下午就要提交的文件,你現在才送過來給我審批?」
這周第三次。
太低級了,手段。
現下公司人人都知道我跟秦暖不對付。
但秦暖能想出的職場鬥爭如同小孩過家家。
明哲保身都勉強。
在陸以則數次替她收拾完爛攤子後,同事間漸傳出些微辭。
但也僅限於微辭而已。
林蘭曾意味深長地提點我,「舒意,看在這幾年交情給你個忠告。」
「別跟秦暖過不去。」
「哦?」
「小陸總這個稱呼你猜怎麼來的?」她悠哉抿了一口咖啡液,「咱們公司的總裁兼大股東可也姓陸。」
「聽說總裁隻有個女兒,這麼多年連個影子都沒見過。」
沒見過影子的總裁女兒本人:......
「小陸總年紀輕輕一路晉升,能力出眾是一回事,背後有人助力可又是一回事。」
「我看關系匪淺呢。」她意味深長地搖搖頭。
「真的?!」我浮誇捂嘴。
「要我說,那女兒八成是扶不上牆。」
「未來永嘉的實際掌管人可不就是小陸總了。」
扶不上牆的女兒本人:「...這可怎麼好?」
「不然你以為你的升職怎麼來的?」
「公司誰不知道你跟小陸總掰了,估計是小陸總怕鬧得太難看才推你上去。」
「這是給秦小姐騰位置呢。」林蘭過來人似地感嘆。
末了,斜覷我一眼,追加了句,
「你再不知好歹下去,隻怕在永嘉,到頭咯。」
是啊,就快到頭了。
手機輕響,跳出一則短信。
「意意,你跟以則最近好嗎?」
是陸以則的母親。
我與陸以則的婚事,大概隻有陸媽媽是真心實意地高興。
在回復界面上打打刪刪,我還是決定把問題丟給陸以則。
陸以則看過後,沉默許久。
「舒意,能跟我一起去看看她嗎?」
「醫生說,她時間不多了。」
原本拒絕的話堵在喉嚨裡。
陸以則的爸爸早年因為一場工廠事故去世,陸媽媽也因那場事故心肺功能損傷,常年吃藥。
即使這樣,她仍獨立撐起了家庭,
甚至資助了同樣因當年事故失去父母的女孩高中三年的書本費。
我內心是很敬佩她的。
無論跟陸以則如何龃龉,但涉及到陸媽媽,我始終狠不下心。
11
為了避嫌,我特意在醫院與陸以則匯合。
陸媽媽常年住在一間私立醫院旗下的高級療養院中。
即使有了心理準備,看見她瘦弱蠟黃的病容,我仍是滿心酸澀。
不過年逾五十,這些年的操勞終究耗空了她的身體。
她強撐起精神,微笑拉過我的手。
「我想著你們婚假肯定要好好玩的,所以這兩天才聯系你。」
「以則爸爸留了副翡翠镯子,這多年再難也沒動過,意意皮膚白,襯你正好。」
她從床頭拿出一個積年溫潤的木盒。
陸以則又剛好去續繳費用,此刻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為難之際套房的門被推開,
秦暖提了箱東西笑語晏晏地走進來。
「以則哥,你讓我準備的營養品拿漏了一盒。」
「我給你送過來啦。」
「咦,不在嗎?」
而後自然地擠到病床前,乖巧蹲下身。
「阿姨,多年沒見,我是小暖啊,您還記得我嗎?」
「我一直待在國外都沒有機會來看您,您別見怪。」
「以則哥真是的,都沒有跟我說您病了。」
陸媽媽愣怔住,口中喃喃重復,「小暖,小暖?」
幹澀的嘴唇無意識顫抖,
驀地,抓起一旁的玻璃杯丟向秦暖。
「秦暖。」重重咬下的音裡隱含深切的恨意。
「是你!你來幹什麼?!」
「你怎麼有臉來我面前!」
「讓我看你過得有多好嗎?」
秦暖被這突如其來的怒罵嚇得不知作何反應。
「滾!」
「滾!我不要見到你!」
「以則,以則,讓她走!讓她走!」
接著便是一通杯子花瓶食物的砸向她。
她不敢置信,兀自叫嚷,「阿姨你怎麼了?!」
「我是小暖啊!您不認得我了?」
醫護人員聞聲趕來按住陸媽媽,一面給她注射鎮靜劑。
陸以則見狀顧不上手裡的單子快速架住仍在喊叫的秦暖出了房間。
「舒意!是不是你跟阿姨說了什麼?」秦暖蓬頭散發地怒瞪向我。
轉而淚眼朦朧望向陸以則,
「以則,阿姨怎麼會...一定是有人跟她挑撥了。」
就無語。
「小暖,舒意不是那樣的人。」陸以則下意識反駁,而後轉頭端量我,「意意你有傷到嗎?」
秦暖後退幾步,大為受傷。
「你不信我?」
「你以前從來不會質疑我的!」她縮在牆邊不住掉淚。
「你們家欠我這麼多,我好意來看阿姨她卻那樣對我,現在連你都這樣。」
「我爸他本來不該...」
.......
她聲音越來越小,漸漸開始抽泣,配上微紅的眼圈。
真是我見猶憐。
我實在沒空看他們演連續劇,便趁著陸以則安撫她之際腳底抹油。
坐在車上我細想起整件事。
欠她嗎?或許吧。
我隱約猜到陸以則這些年對秦暖百依百順的原因。
從我認識陸以則起便知道他有個寶貝得不行的青梅。
一場工廠爆炸事故,同為職工的兩家父母隻有陸媽媽活了下來。
我本覺得兩人作為同病相連的受害者家屬,又是一起長大,自然互相照拂。
但秦暖言語間,似乎陸姨是因為秦暖的父親才S裡逃生。
救命之恩啊。
大概自那時起,陸以則便把秦暖劃在了自己的保護圈內。
可陸媽媽見到秦暖為何是這種反應?
難道真是認錯人了?
12
這兩人雙雙請假,公司內部暗流湧動。
直到傅氏的商務晚宴如期舉行。
秦暖長袖善舞,整個晚上亦步亦趨跟在陸以則身邊四處交際周旋。
比傅時衍這個主家還忙碌。
反倒是陸以則,心不在焉魂不附體的狀態明眼人都能看出。
宴至尾聲,秦暖端著兩杯香檳靠過來,揚了揚眉,
「陸姨的事我不會輕易算了。」
「當年你就很討厭我吧。」
「呵,我也一樣。」
「你生日那次我是故意惹怒那個校霸的,這樣以則哥就不能去赴約了。」
她臉上閃過一絲快意。
「可還沒等我看見你傷心失意,第二天,你便發了站在羅馬許願池前的照片。」
「燈火映在你身上,真好啊。」
「當時我就想,如果我爸沒有S,廠沒有倒,我也可以隨站在我想去的地方許願。」
她難過的神色隻維持了一秒,便又居高臨下打量我,
「你看好了,舒意,你擁有的東西我都要得到了。」
終於不裝了,這才是大學時我所熟悉的秦暖。
那個遊走在無數富家子弟間,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秦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