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毅然登上車馬,跟安兒悄無聲息離開。
4
這幾年,我放松警惕,北上去了平州,開了一家茶樓。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即使老板娘是一個寡婦,卻無人膽敢小覷。
六年過去,予安已經長成一個鬼馬精靈的小女郎。
有時我也一時恍惚,都說雙生子長得像,若澈兒還在我身邊,兄妹倆應該生的一樣漂亮吧。
見別的孩子都有父親,安兒也曾好奇地問我,爹爹是S了嗎?
我不忍她傷心,隻好告訴她,她爹是變成鳥人飛走了。
某一日,我牽著安兒的手在鬧市街頭買糕點,未曾注意到她與我走散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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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急如焚,四下呼喊了半天,才終於找回了安兒。
“剛剛跑去哪了?娘親差點找不到你了。”
予安衝我燦爛地笑,聲音有些啞,說她隻是剛剛在糖畫攤上貪看住了。
不知道為什麼,安兒似乎有點不對勁,她的手心濡滿汗水,早上教她扎的雙丫髻也有些凌亂。
但我並未多想,回去時,託鄰居給安兒請的教書先生也到了。
“沈娘子。”
他轉過身來的那一刻,我才發現是江遠,一時怔住。
這個年輕的書生自從在茶樓喝過一次茶,便對我念念不忘,偏想同我在一起。
江遠臉頰緋紅,一本正經地告訴我:
“如果你嫁給我,我可以入贅,還能免費給予安授課。”
“若你擔心我會對安兒不好,以後,我也可以跟孩子姓。”
看著他俊俏的臉,我想起來六年前的裴昭,有些心神搖晃。
雖比不上裴昭,但是勝在人年輕。
我細細盤算著,這或許是一樁好生意,等他進京趕考以後,必然就不會回來了,現在私塾的教書先生貴的很,還難請。
見我有松口之意,江遠目露欣喜。
“阿雲,你先好好考慮,我們的時日還長,不急於一時。”
正當我反復斟酌,那一晚給女兒洗澡,洗到一半時,突然如遭雷擊。
我震驚地對上安兒通紅的小臉,嘴唇顫抖。
“安兒……你什麼時候,長出了這個?”
這哪裡是我的安兒。
而這世上能和予安年齡相仿,容貌還能混淆視聽的,隻有一個。
是我的予澈!
澈兒終於露餡承認,抱著我號啕大哭起來。
“娘親,莫怪澈兒,澈兒好想你。”
“那日在街上碰見妹妹,妹妹說也想見爹爹,我們就想了這個主意。”
我有些失神,“可是,你出生一月就與我分離,是怎麼認出娘親的?”
他擦幹眼淚,從脫下的裡衣掏出一個香囊,裡面整整齊齊疊著一張我的小像。
我不禁睜大了眼睛,像,實在是像。
一別數年,裴昭的丹青竟練得這麼好了?
澈兒眼圈微紅,“這麼多年,爹爹隻練一幅畫,那就是娘親的畫像,自然手熟爾。”
我動容之餘,卻想起來他已經成婚,沒好氣地問:
“你願意繼續跟著他還是跟著娘親?”
澈兒糾結半天,最後淚眼盈盈地握緊了拳頭,“澈兒,澈兒選娘親。”
我目光凝重。
“好,那就等娘親把妹妹找回來,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
翌日,天沒亮,我就焦急地踏上了上京找孩子的路途。
我一路奔波進了京城,顧不得找休憩之地,直奔京兆府。
遲遲未能求見到知府,我已經淚流滿面,祈求看守的府衛:
“求求大人,我的孩兒孤身跑到了京城,她才隻有六歲,可否請知府大人遣人搜尋?”
得到的隻有一張張冷漠鐵面。
我心寒至極。沒想到,江遠聽說我的事,竟然一路尾隨追了上來。
他氣喘籲籲地說:“娘子別急,我表哥認識少尹大人,等這次找到安兒,我們的婚事也該操辦起來了。”
我聽出他語氣裡的條件,仍是S馬當活馬醫,失去理智地點點頭。
“好。”
江遠面露喜色,下一瞬,卻被趕來的幾個官兵狼狽地按住。
當瞥見那個陰鬱的身影,從珠簾外走來時,我腦海中轟然一震。
是裴昭,他來了。
5
時隔六年,那張驚羨世人的俊顏再次出現在我面前,仍忍不住動人心悸。
他黑發逶迤,玄色的錦袍上密密麻麻繡著儲君獨有的夔龍紋,清貴不可褻瀆。
在瞥見滿面淚痕的我後,裴昭眯起眸子,忽的冷笑。
“夫人要嫁人,怎麼不提前跟我們父子知會一聲,好為你賀喜?”
聲音渾厚,擲地有聲。
他已然褪去了六年前的那份少年氣,取而代之是屬於帝王的S伐果斷,氣勢鋒利。
“你是誰?”
江遠有些茫然,想挺直了腰幹質問。
可他一介文弱書生,已經被幾個侍衛SS按住,動彈不得。
裴昭毫不理會,一步一步朝我走來,注意到我微妙的神情,一把抓過了我的手,掀開衣袖。
我這才注意到,一路上跌倒了數次,手腕處已經被磕出了斑斑血跡。
“你竟是走來的?”他臉色一沉。
隨即,他微微抬手,兩個侍衛便帶著澈兒進了門。
澈兒仍是一身女兒裝扮,撫著鬢邊的流蘇,不好意思地對我說:
“娘親,我擔心你迷路才跟過來的,隻是落在了後面,就被他們捉住了。”
裴昭顯然還不知道女兒的存在,看著喬裝的予澈,並沒有認出來。
他眸中布滿傷情,緊接著是濃濃的諷刺。
“這就是你要找的孩子?離開我數年,連跟別人生的野種都這麼大了,想來是無縫銜接。”
此刻,澈兒聞言頓時怔住了,他指了指自己,欲言又止。
“爹……”
一聲呼喊尚未出口,就已經被侍衛帶走。
裴昭不由分說,黑著臉將我和澈兒帶回了東宮。
江遠則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一路上,通過裴昭的反應和幾個侍從的表現,不難判斷出,安兒應當在東宮混得如魚得水。
是而,我悄悄松了一口氣。
隻不過,要想把安兒完美地帶出來,恐怕還有些困難。
是夜,裴昭推開了關我的房門,而我早已等候他多時,徐徐拜了下去。
他及時握住了我要下拜的手,目光冷峻,翕動的薄唇透著嘲諷。
“這東宮比之你的陋室如何?”
我不卑不亢,輕笑道:
“陋室雖陋,那總是我的窩,至於這東宮,再華美的金屋子,也是囚籠。”
我一把掙脫開他的拉扯,深深跪了下去。
“懇請太子殿下,讓我見一見兒子。”
裴昭不聲不吭,修長的指尖掠過我的眉梢,眼角,最後落在我的朱唇。
他捏起我的下颌,隱忍著怒意。
“沈昔雲,孤堂堂一國儲君,唯獨在你這裡被狠狠栽了跟頭,無情欺騙,憑什麼有這樣的道理?”
“除非你表現出你的誠意,你知道孤最想要的是什麼。”
我心頭微怔,直到被他推到了榻上去,肆意撩撥。
即使時隔六年,他竟仍對我的身體如此清晰……
我誠實的反應點燃了他眸中的火。
我平時烹茶煮藥,極通養生之道,依然保持著雪白纖麗的腰身。
裴昭眸色漸深。
他反身欺壓上來,將我遮羞的赤色鴛鴦肚兜撩起,掛在他的腰間,毫不猶豫伸手握了進去。
我嚶嚀一聲,紅著眼顫聲喚了句:
“夫君……”
6
不出所料,裴昭果然承受不住,很快就重重倒吸一口氣。
纖手含羞捻桃紅,小庭花露立濃春。
我使計逃離了折磨,忍不住輕蔑地笑出聲。
“看來太子殿下名不虛傳,做任何事都是雷厲風行。”
見他食髓知味的兇狠,幾乎想象不到,他莫不是太久沒碰過女人了。
我扶好衣服,深呼一口氣,“殿下滿意了麼?”
與他相對而立。彼此的心跳呼吸都急促了許多,臉龐染上緋色。
他終於敗下陣來,遲來的低吼早已不沾染任何怒意。
“澈兒很想你……孤,也是。”
面對裴昭泰山壓頂般的壓迫,我決定對他解釋一切真相。
我眉眼恭順,坦誠地說,因為小娘被大夫人害S,看慣了男兒涼薄,寵妾滅妻的故事,我對成婚一直很是畏懼。
但女子在這世間存活,不得不有一個孩子傍身。
所以,在設計“偶遇”他之後,我就做好了要逃離他的準備。
劫匪,受傷,英雄救美,以身相許。
一切都是為了誘他這個獵物入瓮的圈套。
隻因我一開始就識得他,隻想借這天下最俊美男兒的種子。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是在騙我。”
他將我扣在床頭,眼眸猩紅,額間因激動而青筋凸起。
“你既不想要成婚,又為何獨自遁逃另嫁,對我,對澈兒可算公平?”
我心頭咯噔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不曾動心,也就無畏什麼傷害,成婚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聽到我說對江遠不曾動心,裴昭眉眼稍緩,隨後又幽幽地問:
“沈昔雲,那你逃避孤,可是因為對孤動了情?”
我咬緊牙關,躲避著他鷹隼般的注視。
“從未。”
裴昭的目光更加陰鬱了。
“孤就這麼配不上你嗎?”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殿下文韜武略,驚豔世人,民女萬萬不敢承受。”
“驚豔世人。”裴昭輕嘲,幽怨地望著我。“卻唯獨撼動不了一個你。”
我頓了頓,指尖掠過裴昭身上華貴的錦袍,語氣清冷。
“殿下,你我本心不同,把孩子還給我,就當是一場孽緣罷。”
其實他猜得不錯。
同他風花雪月的無數個春夜,春情搖曳的時刻,我也曾恍惚過一瞬間心動。
在他滿腳鮮血,被蒺藜扎得步履維艱,仍開心地摘了野果子拿給我時;
還有暴雨天,他冒著雨用衣衫包回糕點,隻因我前日夢裡吵著要吃桃花酥。
可這種感覺讓我惶恐萬分,隻想決絕逃離。
我生怕自己動了心思,像我娘一樣,淪入萬劫不復的情愛深淵。
若非他要納我為妾,我可能不會離開如此堅決。
於是,那日心猿意馬之下,才不慎忘記了澈兒。
襁褓中隻有我為他親手雕刻的玉佩,上面刻了一個“澈”字。
本以為終於坦誠了全部真相,他會對我厭棄至極,又不至於取我性命,總該把我有多遠送走多遠。
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今後大抵不會再糾纏我了。
僵持之下,裴昭黑眸沉沉,幾乎難掩眼底的崩潰。
“澈兒是我親手帶大的,向來離不開我,若你非要帶走他。”他頓了頓。
“那就把孤也一起帶走吧。”
這廂,門外破門而入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我睜大了眼睛,那正是我的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