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時候吳天嶽的母親來了。
我進門第一件事情就是面對她撲面而來的質問:“你這白天不在家幹嘛去了?我看你衣服都堆在那沒洗,天天在忙些什麼?”
“您怎麼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待會兒去買點菜。”
她坐在那翻了個白眼,說道:“我來我兒子家,我跟誰打招呼。不用買菜,你們吃什麼我吃什麼。”
我跟老太太相處過大概一整年的時間,那時候我剛生下樂樂,在吳天嶽的邀請下,她照顧了我的月子後,又幫我帶了一年的孩子。
到第二年的時候,吳天嶽勸我離職的時候,她也忽然說自己去檢查了,醫生說她的腰還有頸椎以及乳腺,都不適合帶孩子了,她要回家休養。
如今看來,這休養還是挺有效果的。
名山大川跑了個遍,每個月固定問他兒子要三千,什麼毛病也得跑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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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甚至想,這是不是就是他們母子串通好的,隻是為了讓我離職,因為我想不到這件事情裡,受到困擾的除了我還有誰?
我把樂樂從幼兒園接回來後,就進廚房準備晚飯了。
中途出來聽到老太太在問樂樂:“爸爸每天辛苦上班掙錢給我們樂樂花,樂樂有沒有謝謝爸爸啊?爸爸比媽媽厲害多了吧?”
她總是會問這些無聊的問題,好像這樣就能彰顯他兒子在這個家庭中的付出,矮化我這個母親在兒子心目中的形象。
吳天嶽這天沒有加班,他一回來站在門口跟他媽媽寒暄了兩句後,就鑽進廚房幫忙。
他記得家裡每個人的口味,總能做出鹹淡合適的佳餚。
可他一轉身的那一瞬間,我還是聞出了那股跟周歡歡身上一樣的香水味。
到底是多近才能沾染上呢?到底是多久才能這麼濃呢?
第2章 自此都是坦途
9、
跟他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我總算真正明白什麼叫同床異夢。
他每動一下,我都煎熬萬分。
既怕他碰我,又怕他不碰我。
我在黑暗裡睜了半夜的眼睛,直到他的手機震動。
我看到來電顯示是“周歡歡”,我沒有叫醒他。
直到我家的門被敲響。
深夜一點的門鈴聲,足以讓一個老太太心悸,讓一個小孩子嚇得大哭。
我打開房門的時候,樂樂的哭聲已經震天,老太太正衝過去抱他。
門外是一個女人的哭聲:“天嶽,天嶽,你在家嗎?”
是周歡歡。
我不知道是該松口氣還是該緊張起來。
我打開門,她披頭散發地站在那,看到是我,隻問了句:“天嶽在嗎?”
吳天嶽被他媽媽從床上踹了一腳才醒過來,他睡眼惺忪的走到客廳,看到周歡歡站在門口時,睡意早就去了大半。
他走過來吃驚地問她怎麼了?
“妮妮今天不知道吃壞了什麼東西,從幼兒園回來就上吐下瀉的,整個人都已經拉脫水了,我好害怕啊,我想喊你送我們去一下醫院。”
吳天嶽媽媽一邊哄著樂樂,一邊走過來看情況,看到是周歡歡後,她驚訝地抬頭看了我一下,原來她也認識。
周歡歡的語氣裡透露出焦急,吳天嶽的情緒也被她帶動了,他著急忙慌地說道:“那我穿件衣服,你等一下。”
我提醒他:“樂樂在喊你,他被嚇到了。”
然後我回頭對周歡歡說道:“孩子生病了,有出租車、網約車、實在不行還可以打救護車,你偏偏要選別人老公的車,我實在不明白你的想法。”
10、
她哭著掉頭就走了。
吳天嶽沒有追上去,盡管他抱著兒子還往前走了兩步。
但他最終停下來了。
我關上門隻問了一句話:“她住在哪裡?”
沉默得有五分鍾之久,老太太也難得沒有吱聲。
隻有樂樂的哭聲在這夜裡分外的清晰。
我拿起手機就給物業打電話,說自己深夜被騷擾了,麻煩查下是誰剛剛來過?
吳天嶽把樂樂遞給他媽媽,搶過我的電話說了兩句就掛了。
“我帶樂樂進去睡覺,你倆有話好好說。天嶽,有誤會一定要解釋清楚,別讓曉曉心裡有疙瘩。”
吳天嶽垂頭喪氣地坐在沙發上,露出了一點疲色。
“她住十七層。”
我家在十九層。
“她剛回來沒地方住,正好我們十九層在出租,價格也合適,我就推給她了。”
全市有幾萬套房子在出租,隻有我家樓上合適。
“曉曉,你別誤會,我真的隻是惻隱之心,她沒有媽媽,爸爸又再婚了,帶著孩子孤身一人,連個張羅的人都沒有。我於心不忍。”
我忽然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抬頭不解地問我笑什麼。
“沒什麼,我笑自己,這一遭之後我大概也會變成別人眼中的周歡歡。隻可惜我沒有吳天嶽幫我張羅了。”
他問我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離婚吧。我帶樂樂回我老家。”
他有點生氣道:“我不離婚!而且你回老家做什麼,你爸媽都再婚了,你回去了又有什麼用呢,誰能照顧到你?”
我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是啊,我老家什麼都沒有,我為什麼要回去呢?難道我是衝著我前任去的?”
他瞬間就明白我的意思,有點無奈道:“你哪來的前任?歡歡也不是衝著我來的,她媽媽去世後給她留了一套房子被她後媽霸佔了,她回來也有爭取權利的意思在。”
11、
樂樂一直哭鬧不已,我不再跟吳天嶽爭辯,轉身去照顧。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因為熬夜臉色難看,於是化了個淡妝,用了那天買的口紅,的確不太適合我。
吳天嶽盯著我看了好幾眼,沒有說話。
我在他出門前,當著他媽媽的面說道:“兩個要求,把她開除,讓她搬走,你才有資格跟我討論之後我們的婚姻走向。”
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不行,曉曉。她們孤兒寡母的,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
我從口袋裡掏出了那支口紅,拿出來看了兩眼,扔在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不合適的東西強行拼湊,隻會顯得不倫不類。其實我今天化了個特別完美的妝,但口紅毀了這一切。天嶽,你已經成為我完美生活裡的敗筆了。我昨天說得離婚你考慮下吧。”
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一些我看不懂的糾結情緒,他彎腰從垃圾桶裡撿起那支口紅,問我:“所以你就要像丟棄它一樣丟棄我嗎?”
“對,因為永遠有更適合我的出現。或者如果我不想化妝,那我戴上口罩或者素顏都OK。”
我把話說得並不分明,可他全都懂了。
他怎麼可能不懂我呢?
他一直都是全世界最懂我的人。
那天他的班上的一定心不在焉,因為他給我發了無數條信息。
有道歉的,有表達感謝的,也有抒發愛意的。
最多的是回憶。
回憶我們曾經所經歷的一切美好。
他拿出來細細咀嚼,慢慢回味。
可我明白,這一切對我來說不過是鏡花水月。
學生時代以為婚姻就是愛情的終點,可到現在才明白,愛情不過是婚姻的點綴,沒有了愛,婚姻也隻是個索然無味的框架罷了。
12、
吳天嶽媽媽看我們最近鬧得很僵,主動留下來說要幫我們帶一段時間的孩子。
她在我面前總是欲言又止,可我不想聽她說教,所以我盡量不跟她待在一個空間。
我對生活也有了新的規劃,別人都在向前衝,我總不能原地待著,故步自封。
很久前的某一次放學,樂樂突然跟我說:“媽媽,我想吃你做的蛋糕了,我同學也想吃,他們還問我你要不要開一家蛋糕店?”
那時候我就想過,將來等有一天,我一定要開一家甜品店。
我看著手機銀行裡的餘額,已經有點不確定那天是否會來了。
怎麼會有人,越成長卻越貧窮呢?
直到那天樂樂回來,手上拿著根山楂糕,跟我說道:“媽媽,這是我們班朱銘他媽媽做的,他媽媽在我們學校後面擺攤,可多人買了!可好吃了!”
老太太在旁邊說了句:“可興奮了,一直跟人家說他媽媽做的小蛋糕更好吃。”
我蹲下身體問他:“那媽媽要是去賣小蛋糕你會覺得不自在嗎?”
他眼睛瞪得圓圓的問我:“怎麼會不自在?我就是媽媽的小喇叭!我得讓我們學校的人都知道,我媽媽做的小蛋糕,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小蛋糕!”
“那好吧,那下次禮拜媽媽就做小蛋糕去賣吧,不過不去學校哦,那邊應該不讓擺,我們去隔壁小公園吧,那邊可以擺攤。”
樂樂興奮地大喊:“太好了媽媽,那個公園,我們每天放學都有好多同學去!”
老太太在一旁沒有作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走進廚房對正在做飯的我說道:“曉曉啊,媽想了一下,你這擺攤有點不合適吧?時間上我就不說了,天嶽在外企做高管呢,你這樣會讓他被人看不起的。”
13、
“那您知道他在單位搞外遇,還把人弄到我家樓上住著,我也是會被人當作笑料的嗎?”
“刻苦工作了八年的工作崗位拱手讓人了,辛苦經營的家庭也支離破碎,就連省吃儉用存下來的積蓄也全部花光,您是我您該怎麼做呢?”
“還是說您兒子每個月都給您轉三千,您就以為他每個月給我好幾萬?”
她見我態度並不好,也有點不高興,說道:“那你這樣的話我是沒辦法幫你看孩子了。”
“您從來也不是在幫我看孩子吧?您在彌補的是您兒子對這個家庭的缺失。沒關系,明天就可以走。我自己生就能自己帶。”
晚飯桌上,老太太一直在說這件事。
吳天嶽沒有搭她的話,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我臉上。
我從他拒絕我的兩個要求的那天起,再也沒有搭理過他。
說話不理,信息不回,電話也不接。
這天吃完飯後他去洗碗,見我要出門,他在廚房喊道:“曉曉,我跟你一起出去,我們聊聊吧。”
這次我終於回答他:“聊離婚可以,其他, 免談。”
兒子樂樂正巧拿起他的手機,響起來的瞬間,他接通了還按了免提。
周歡歡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天嶽,我帶了妮妮在樓下散步,你要一起來嗎?妮妮說謝謝你上次給她買的禮物呢。哦對了,明天你不用帶我去公司了,我要先送妮妮,他們明天要早點到。”
樂樂抬起頭特別認真地問道:“爸爸,妮妮是誰呀?你答應送我的奧特曼還沒買呢!”
14、
周歡歡“啪”的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欲蓋彌彰裡又帶著點故作姿態。
我看著吳天嶽的臉色從紅潤變成了慘白。
他應該很想解釋什麼,但發現比他臉色更蒼白的是他的語言。
兒子樂樂正殷切地看著他,他艱難地開口道:“對不起樂樂,爸爸忙忘記了,馬上就給你買。”
“好吧,我原諒你了,那你下次別忘記了。”
我不想當著孩子的面跟他起衝突,可我也無法忍受跟他待在同一個空間。
我起身出門的瞬間,看到他追了過來。
我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是在一個大課間,在門縫裡看了我一眼,然後翹了那節課追了出來。
當時他追上我,說的是:“同學,我叫吳天嶽,可以認識下嗎?”
這次他說的是:“曉曉,你能等我一下嗎?”
第一次我同意了,我加了他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