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黑著臉,雙手環抱在胸前,愛咋咋地吧。
氣氛冷了十幾秒鍾,最後範少說:「對不起,打擾了。」
意味深長地看了陸白一眼,轉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陸白在車裡狠狠親我。
「熙寶兒,你今天表現真棒,太硬氣了,我喜歡S了。」
我攀著他的肩,「奇了個大怪,範少怎麼變成吳老板的兒子了啊?」
陸白嘿嘿一笑,「那我給你講講他家的故事?」
11
從陸白口中,我知道了豪門圈裡流傳甚廣的吳家父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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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少確是吳老板的兒子沒錯,而且是原配夫人所生的獨苗苗。
吳老板的原配夫人姓範,是個香港人。
吳老板長期在內地跑生意,和夫人聚少離多,感情漸漸淡了。
然後他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B養了情人。
在香港撫養兒子的範夫人知道以後,憤然離婚,還給孩子改了姓,吳思遠變成了範思遠。
範思遠是在父親的缺席、母親的哀怨中長大的。
他十三歲時,範夫人得了重度抑鬱,吳老板跑回來搶兒子了。
吳老板有錢有勢,神通廣大,範夫人沒搶過前夫,被逼遠走他國。
範思遠被帶回內地,跟著爸爸生活。
父子倆感情比較淡漠。範思遠戶口本上改回了吳姓,但對外依然稱自己姓範。
擺明了不認這個老爸。
吳老板也拿他無可奈何,不敢跟兒子撕破臉。他離婚後再娶,妻子一直沒有生育,龐大家業需要前妻的獨子繼承。
一年前,吳老板又有了新歡,泛悅灣的頭牌姑娘曉晨。
然後兒子幹出了一件驚天地嚇鬼神的事兒:從老爸手裡把曉晨給撬過來了。
簡直是蝦仁誅心,頂級復仇。
據說,老子知道實情後,氣得住進醫院。
但最終,他原諒了兒子。
他老了,身體不好,需要兒子盡快接手自己的產業。
叛逆的兒子在這場「復仇」之後,終於爽了,痛快了,釋放了,與老爸和解了。
於是就有了這場公開的權力交接酒會。
我聽完陸白講的故事,心情十分那啥。
我終於明白了範少痛苦的根源。
明白了他乖張性格形成的原因。
明白了他詭異行事背後的邏輯。
他根本不愛曉晨。他隻是為了報復薄幸的父親。
我又想起方才他說的話:
「我怎麼會喜歡一個夜場女孩?我恨S你們這樣的人了。為了錢,什麼底線都可以突破。惡心,惡心至極。」
我想,他對我,也應是這種感覺吧。
12
一個月後,我跟陸白請假,說弟弟病了,想回趟家。
陸白沒有多問,很爽快地答應,還說:「如果需要我幫忙,隨時開口。」
「謝謝小白總。」
「叫我陸白。」他摸摸我的腦袋,「我等你回來。」
他不怕我卷三十萬跑路,光是這種信任,就讓我內心一陣暖意。
我和他之間,沒有愛與奉獻,隻有欲望與交易。他用他擁有的,換他想要的。我也用我擁有的,換我想要的。
我們對彼此的關系拎得很清。他不會真心愛我,我也不會實意愛他。
但人與人之間,還有信任存在。
這就很好。
我回到家,去醫院看我弟弟。
半年未見,原本高大壯碩的弟弟,瘦得皮包骨,體重隻剩六十斤,小小一隻窩在病床裡。
我的父母,老了二十歲,烏發變花白。
而我,表面光鮮,內裡卻也是破碎不堪的了。
原本幸福的一家,怎就到了如此境地。
夜裡,我讓父母去休息,我在弟弟病房看護。
無聊地刷著手機,微信收到一條添加好友申請。
居然是範少。
他發來的驗證消息是:我想聽你唱歌了。
看時間,正好凌晨三點。
我沒有通過他的驗證,直接把他的請求刪除。
我不會再唱歌給他聽了。
我看著窗外的星子發呆。腦中那段旋律竟揮之不去。
不由自主地,輕輕哼唱起來:
「來日縱使千千晚星
亮過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這宵美麗
亦絕不可使我更欣賞
因你今晚共我唱」
……
隻可惜,今晚無人共我唱。
清晨,我正打盹,弟弟虛弱地叫了我一聲:「姐。」
我立馬彈起來,「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姐,你昨晚唱的歌,真好聽。」
「啊,吵著你睡覺了?」
「沒,我身體痛,經常整宿睡不著。昨晚聽著你的歌,睡得可香。姐,你不要再走了,陪著我和爸媽,好不好?」
「好。」
13
經過一陣子準備,在一個陰雨蒙蒙的上午,我躺上了手術臺。
一切順利。從我身體裡取出來的造血幹細胞,移植進了弟弟的身體。
經過幾天的緊張等待,得到一個大好消息:移植成功。
弟弟得救了!
這一瞬間,我失去的、付出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值得。
一個月時間快到了。
我得走了,回去履行和陸白的「合同」。
剛剛做完抽取骨髓的手術,我的身體有不良反應,骨頭疼得厲害。
可是弟弟的康復治療還在不停燒錢,我不能有片刻停歇。
走的時候,我沒去見弟弟。他曾說「姐,你不要再走了,陪著我好不好」,我答應了他,卻要食言了。
媽媽抱著我哭:「寶兒,回學校讀書吧!剩下的錢我和你爸想辦法搞定,咱們家欠你太多了……」
我說:「媽,一家人,說啥欠不欠呢?我這次就準備回學校讀書了,我還要專升本,以後還要考研究生呢。」
回到陸白身邊,我大病一場,連燒了五天。
陸白十分無語:「喂,我五萬一個月養著你,你好好保重身體行不行?我可虧S了。」
我鑽進他懷裡,「那後面半年,我給你打個九五折?」
「去你奶奶的。」陸白輕咬了一下我的耳垂,「給你放幾天假,好好養你的病。」
下半年,陸白的生意忙了起來,我要經常陪他應酬。
酒桌上,他自己不怎麼喝,要我替他擋酒。他甚至任憑客人們灌我酒,微笑著欣賞我醉咕隆咚的醜態。
我喝得愈痛苦,他愈發享受。
有錢人的變態,我實在不懂。
又一次酒宴上,我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
範少。
也就是遠峰集團新晉的小吳老板。
他已經正式接替了父親的位子,一身西裝革履,頭發梳成大人模樣。氣質沉穩,舉止得體,目光深沉。
已不是當初少年模樣。
這一晚,陸白異常興奮,不停地讓我喝酒,給王老板敬酒,給楊總裁敬酒,給劉部長敬酒……
當然,還要給吳思遠小吳老板敬酒。
和他酒杯相碰時,我微笑著說:「小吳老板,我幹了,您隨意。」
他說:「你少喝點。」
又對陸白說:「你讓她少喝點行麼?」
陸白說:「我的人,小吳老板說了不算。」
嘶,好濃的火藥味。
我趕緊把酒喝光。他看了我幾秒,也一飲而盡。
後來我就斷片了。
早上醒來,我發現自己被陸白糟蹋得不成樣子。他抽著煙,餍足地說:「範思遠搶我生意,我搞他女人,算是扯平了。」
我迷迷糊糊地問:「誰是他女人?」
他扯了扯嘴角,掐滅煙頭,望向我,「他心裡的女人,還能有誰?」
14
陸白和範思遠在生意場上刀光劍影,我的日子也越來越不好過。
陸白時不時用各種損招折騰我,還故意讓範思遠知道。
幹擾範思遠的心神,挑動他的怒火。
終於有一次,陸白把我弄懷孕了。
他問我:「生不生?」
我窩在沙發裡,用遙控器換著電視頻道,木然說:
「我們的合同裡,不包含給你生孩子這項條款吧?」
陸白說:「可以追加條款嘛,我加錢。」
我問:「這個『條款』,也是用來對付範思遠的嗎?」
陸白一呆,接著哈哈大笑:「小美人兒,我在你心裡那麼下作呀。」
在我的堅持下,陸白帶我去醫院做了流產。全程他陰沉著臉。
幾天之後,我收到一條添加好友申請,居然又是範思遠。
這次,他附加的驗證消息是:
「別再糟踐自己了,離開陸白。」
我依舊沒有通過他的申請。
我也沒有離開陸白。
直到一年「合同」到期,我才終於和陸白說再見。
此時,陸白要出國了。他失敗了,國內的生意被範思遠搶得精光,隻能出國發展。
分別前,陸白問我:「如果範思遠再來找你,你會回到他身邊嗎?」
我說:「您多慮了,他不會來找我,我也要回學校讀書了。」
我想專升本,以後還想考研。
「真是個好學生。」他揉揉我的頭發,「小美人兒,我可能會想你的,以後回來找你哦。」
「小白總,拜拜,祝海外生意興隆。」
他瞪我一眼,轉身進了機場安檢口。
幾天之後,我接到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我弟弟戰勝病魔,徹底痊愈,已經回學校備戰高考了。
壞消息是,我因為超出了休學期限,被學校退學了。
校園,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什麼本科、研究生,這輩子也讀不了了。
我回到泛悅灣上班。
出來近兩年,我已經陷入泥淖,爬不出來了,唯有繼續沉淪。
拿我擁有的,換我想要的。
趁著尚有青春,掙得一些積蓄,餘生不至於太過悽涼。
兩年後的某天,某位故人大駕光臨。
範少。
他點了我。
此時的我,已經相當職業化。職業化的微笑,職業化的服務,不夾雜一絲情緒。
掙錢嘛,不寒碜。
範少也成熟了很多,大大方方跟我喝酒聊天玩骰子,一晚上竟很是輕松快樂。
快結束時,他忽然說:「哎,給我唱首歌吧。」
我沒問他想聽啥歌,直接點了那首歌。
熟悉的伴奏響起,我悠悠唱道——
「來日縱使千千闕歌
飄於遠方我路上
來日縱使千千晚星
亮過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這宵美麗
亦絕不可使我更欣賞」
……
唱到這裡,我忽然發現,這是一首關於離別的歌。
臨別在即,一切要講的話也不知從哪裡開始。
範少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面無表情地聽著。那個曾經躺在我腿上哭泣的男孩,到底一去不復返了。
一曲唱畢,他沒有像以前那樣讓我單曲循環。卻突兀地說道:
「我馬上就要結婚了。」
我一愣,立馬笑道:「哦!那恭喜你啊!」
他盯了我半晌,拿起手機,「加個微信吧,我給你轉小費。」
「不用啦,小費從前臺走酒水單就行。」
「你不希望我再找你?」他的眼眸晦暗下來。
我保持微笑,問他:「你希望你未來的妻子,再遭受和你媽媽一樣的痛苦嗎?」
他微微一震,眼裡滿是不可思議。
但很快,他就恢復常態。迅速站起身,走出包廂。
他走後,我又點了那首歌。自己唱給自己聽。一遍一遍,循環往復。
這夜之後,範少再沒來過泛悅灣。我接了一茬又一茬的客人,喝了一夜又一夜的酒,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歌。
卻再也沒有唱過,那首關於離別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