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驍見我第一面就叫我黑丫頭。
但我其實並不天生就黑。
自嫁給鄭驍,我便不再上陣S敵,回歸內宅之後,學著掌家交際,也學會了京城貴女們養膚的那一套。
沒過半年,我就從黑丫頭變成了鄭驍口中的俏丫頭。
隻是,我與他成婚七年,想盡辦法,也隻得了一個蓉姐。
鄭驍是鄭家獨子,公婆想要個孫子想得都要瘋了。
我雖不覺得女兒有什麼不好,甚至十分可心。
可想著鄭驍對我的好,還有他提起我們夫妻將一身武藝傳給孩兒的溫馨畫面,我也期盼著再多一個兒子。
可今日,我這個念頭徹底地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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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蓉姐就很好,誰說非得要男兒才能習武?
我家容姐也能!
成婚當日鄭驍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猶在耳邊。
我面上說著這世道怎會許你隻有我一個女人,日後實在不成,便納位姨娘為鄭家延續子嗣,實則心裡卻甜出蜜。
不想,他當真了。
8
我焦急地在蓉姐床前等著太醫診治結果時,鄭驍終於回來。
我打量他這身幹爽的新衣,想著我可憐的蓉姐,火氣直接噴了出來。
「我怎從未見過你這身衣裳!」
「蓉姐都成這樣了,你還有闲心去換新衣?」
我低頭掃了一眼自己已經髒得不成樣子的裙擺,心頭更火。
鄭驍自知我暴脾氣,見我正是氣頭上,無奈地嘆息一聲,「我不與你爭。」
說完朝床邊走去,詢問太醫女兒怎麼樣了。
他隻有這一個女兒,平日裡自是嬌寵萬千,剛剛情況緊急,沒顧得上。
現在見女兒小小一團,閉著眼睛難受地躺在床上,心也跟著緊了起來。
幸好,太醫說人沒事。
我正松口氣,就聽見鄭驍對太醫說:「那麻煩兩位大人再到偏院去為萬姑娘診治一番。」
兩位太醫對視一眼,又瞥了我一眼。
我挑眉瞪了回去,「大將軍讓去看就去看,他是一家之主,他說了算!」
兩名太醫躲瘟神一樣,提起藥箱,跟著鄭驍的貼身護衛衡六麻溜地走了。
我隻是脾氣暴,但不是沒腦子。
先前跟著太醫和鄭驍回來的,還有珣王府的人。
此時,卻不見他們人影。
鄭驍又望著我狼狽的衣裙嘆了一口氣,才道:「珣王府的人在萬姑娘那裡。」
夫妻七年,多餘的話不用說,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我想起前些時候鄭驍從宮中回來時提過一嘴,說是珣王妃那邊突然有了失散多年的女兒的消息。
「是萬青青?」我詫異地問。
心裡想的卻是,如若這般,我該向珣王妃要多少金銀珠寶來換萬青青一命!
我先前就說過,明日她若是再出現,我便要S了她。
說出的話若是做不到,我霍君一世英名是毀定了。
我的名聲,可是很值錢的!
9
玉劍走了進來,她按照太醫開的方子撿了藥熬了出來。
我自然接過,鄭驍將蓉姐輕輕晃醒,一起幫女兒把藥吃了下去。
看著蓉姐恬靜的睡顏,我與鄭驍下意識對視一眼,都松了一口氣。
但很快我就清醒過來。
「這身衣裳,萬青青做的?」
我瞥見了鄭驍衣領上的銀葉刺繡,特殊的回字針法,是萬青青拿手之作。
鄭驍沒有否認,俯身為蓉姐掖好被角,拉著我來到外間,扶著我在凳子上坐下。
我心裡開始發沉。
但該來的還是來了。
鄭驍半蹲在我面前,愧疚地望著我,痛苦地說:「君君,你是個聰明人,我和青青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那夜我喝醉了,錯把她當成了你,這才有了一夜荒唐……」
我皺起了眉頭,「你說你喝醉了?」
我懷疑鄭驍被萬青青給騙了,「你忘了那次你喝醉了,我們怎麼都沒成嗎?你不會是被她騙了吧,這個小丫頭可沒你我想象中那樣單純無害。」
鄭驍明顯怔了一下,「不,我確定是我欺負了她。」
鄭驍看起來「痛苦」極了,仿佛他才是被強上的哪一個。
「當時我就想告訴你,是青青求著我別說,她不想傷害了你我夫妻間的情分,還說要是你發現了,就讓我把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說是她勾引的我,跟我沒有關系。
「可我是一個男人,錯在我,青青是個好女孩,既然今日你已經知曉,我也不想再讓青青這般委屈。
「我知你容不下她,所以我隻是給她一個名分,讓她搬到莊子裡去,從此以後,我再不會見她,她也不會再在你跟前招惹你,免得你又把人扔下水去,這正月裡的池水多冷,我要是來晚些,你是不是真就看著她溺S了……」
鄭驍適時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放在從前,我立馬就讓玉劍把姜湯端來給他喝。
但今天……
「玉劍,把我的刀拿來!」
鄭驍不敢置信地站了起來,「君君你想幹什麼?」
「夫人,刀。」
玉劍把我的一米大刀雙手奉上。
我握著刀柄,獰笑著對鄭驍說:「老娘剁了你!」
鄭驍見我來真的,扭頭就跑。
「霍君你別太過分!」
「過分?我今日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才叫真的過分!」
我一刀朝鄭驍的後背擲了過去。
鄭驍感覺身後發涼,回頭一看,刀光閃爍,臉徹底沉了下來。
他側身躲開,刀哐當掉在他腳邊。
「霍君,你真要S我?」沉著聲,一字字問道。
我停下了腳步。
鄭驍此刻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癲狂的潑婦。
「我已經做出這麼大的讓步,青青也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你從前嘴上說著要把她當親妹妹看待,原來你就是這麼看待的!」
「這事就這麼定了,接不接受,隨你!」
甩下這句隨你,鄭驍轉身就走,走得沒有一絲猶豫。
「鄭驍!」
我大聲問他:「你是不是忘記你曾經對我許過的諾言了!」
他腳步微頓了頓,轉頭,惱怒又厭惡地質問:「你就非要這麼逼我嗎?」
我張了張口,什麼也沒說出來。
眨眼的工夫,鄭驍就消失在我視線之中。
玉劍次日去打聽,回來告訴我,他守了萬青青一宿。
我這才恍然,原來在他心中,女兒終究隻是女兒,還沒有一個外人重要。
10
三日後,萬青青來了。
不,她現在是大將軍府裡的萬姨娘了。
萬青青白著一張臉,一步三擺地上前端起茶杯給我敬茶。
看起來柔弱又可憐。
我笑,「跪下。」
萬青青一愣,受辱般地望著我,櫻唇緊咬。
她身旁丫頭看看萬青青,又看看我,欲言又止。
玉劍喝道:「萬氏,能給夫人敬茶,是你的福分!」
說著就要上手幫萬青青摁下來,我聲一沉,「玉劍!」
玉劍衝萬青青哼了一聲,到底是收回了手,一臉不忿地站在我身旁。
「我跪……」
等了半晌,萬青青咬牙說出了這兩個字。
我坐等著。
「姐姐,請喝茶。」
萬青青往前半步,跪了下來,雙手捧著熱茶奉上。
我凝視她片刻,剛伸出手,萬青青突然身子一歪。
滾燙的熱茶朝我身上潑了過來。
萬青青嘴角飛快劃過一抹獰笑。
跟我來這招?
我一個閃身避開飛濺的茶水,從椅上站起,揚手「啪」一掌甩到了萬青青那還未來得及收斂的得意俏臉上。
萬青青慘叫著栽倒在地毯上,驚愕又憤怒,「霍君你竟敢打我?!」
我點頭,「打你就打你咯,難道還要挑日子嗎?」
萬青青突然如瘋狗一般朝我抓來。
三年來,我自認待萬青青不薄。
我都不知道,她妒恨我至此!
我隻側身一避,她就直接從我身前摔了下去。
緊接著,身後響起萬青青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血!有血!快來人,快來人啊!」
萬青青的丫頭大喊著衝了出去。
我回頭,瞥見萬青青身下那攤血紅,眉頭深皺。
11
「霍君,看你幹的好事!」
鄭驍一掌拍在我梳妝臺上,整張桌子劇烈顫動,脂粉珠釵頓時散落一地。
「大夫說,那是個還未成型的男嬰,剛滿三月,你怎舍得對這樣一個無辜的孩子下手!」
鄭驍暴跳如雷,我透過破裂的梳妝鏡,看著他那痛苦扭曲的面龐,眼睫都沒眨一下。
在鄭驍伸手要來擒我肩時,我抬手往窗邊案幾一指。
「你又想幹什麼?」
「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鄭驍隔空用手指狠狠點了點我,「霍君,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面上並沒有半點波瀾,心卻猛地緊縮了一下。
不過,親眼見過鄭驍如此態度,我對他那最後的念想也消散了。
「既然失望,那就和離吧,蓉姐歸我,我的嫁妝我帶走,正好騰空屋子,方便給你的新夫人挪位置,好讓她再為你多生幾個兒子。」我平靜地說道。
此時,鄭驍已經走到案幾前,剛寫好,墨跡都未曾幹透的一封「和離書」,安靜地躺在那裡。
鄭驍渾身一僵,眼睛漸紅,呼吸愈重。
「嘭!」的一聲巨響。
我回頭看去,案幾已經被鄭驍徒手劈成了兩半。
他手裡拿著那份和離書,三兩下撕碎,狠狠砸在地上,轉身大步離去。
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歲月果然是把S豬刀,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如今早已沒了當初的氣性。
隻剩下任性!
我走上前,將和離書撿起,紙張重新拼湊,這上面其實一個字也沒有。
鄭驍卻連打開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不過沒事,馬上我就會給他寫封真的。
這個不守諾言,背叛我和蓉姐的男人,我不會再對他有一點留戀!
「玉劍,給我重新備一份紙筆。」
玉劍端著我這些日子常喝的討子偏方「十全大補湯」正要走進,忽見屋內滿地狼狽,再看我手中拼湊的和離書,果斷轉身將藥碗往院中花壇一潑!
「喝這勞什子補藥,又苦又澀,誰愛喝誰喝,反正我家主子再也不用喝了!」
「小姐等等,婢子馬上就來!」歡天喜地跑書房拿紙筆去。
我愣了愣,小姐這個稱呼,竟有七年沒聽過了。
比起將軍夫人、主母、霍鄭氏,這句小姐可真好聽。
好聽得我忍不住想要落淚。
12
「娘親?」
蓉姐仰著頭,小手輕輕揪了下我的衣角,「娘親你怎麼哭了?」
我抬手抹掉臉上的淚,低頭衝女兒笑,「娘親沒哭,娘親是被沙眯了眼。」
六歲的小丫頭立馬緊張起來,拉著我要我蹲下。
我:「幹嗎?」
小姑娘奶聲奶氣地說:「蓉姐給娘親吹吹,吹吹就好啦。」
我:「好,蓉姐吹吹,吹了娘親就好了。」
小丫頭兩手撐著我的膝蓋,湊近我,極認真地呼呼給我吹氣。
吹了一會兒,退後一點問我:「娘親好了嗎?」
我笑著點頭,「好了,已經不會流淚了,蓉姐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