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桑晚晚。
天氣漸熱,她衣裙單薄,有幾滴藥液濺到了手背上,立馬紅了一片。
我心中暗嘆。
千金小姐的皮膚就是嬌嫩啊,這樣就紅了。
還是我皮糙肉厚,就是火星子濺到了都沒有這麼紅。
眼前的文字又出現了:
【來了來了,男主霸氣護女主懟女配的情節開始了。】
【你們不覺得這劇情不對嗎?以前這段是在將軍府發生的。】
【這有什麼的,女配都沒打算認男主,劇情肯定也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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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時鳴聽到桑晚晚的驚呼聲,匆匆掀了門簾出來。
「晚晚,你怎麼了?」
桑晚晚隻咬緊了下唇,一雙杏眼淚光潋滟,頗惹人憐。
她將手往後縮了縮,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段時鳴一把拽過她的手臂,看到那白皙手背上赤紅一片。
眼中的心疼凝成了實質。
再看一眼我腳下的藥碗,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皺眉沉聲,斥責道:
「做事怎麼這麼不小心!」
「傷到了夫人你賠得起嗎?」
「還不跪下給夫人賠禮認錯?」
桑晚晚柔弱地依偎進段時鳴的懷中,柔聲安慰他:
「將軍別氣壞了身子,她也不是故意的。」
可看向我的那雙眼中卻滿是鄙視與挑釁。
我知道剛剛她是故意的。
不過就是為了告訴我——
在段時鳴心中,我是個棄婦,連她一根頭發都比不上。
我低頭苦笑一聲。
何必多此一舉,這些我早就知道了。
不是看到了嗎?
他連問都不問一句,就已經斷定是我的錯。
心中泛起不受控制的疼,被毒蛇咬傷的小腿也開始隱隱作痛。
我搖晃了一下,默默蹲下穩定身形:
「將軍,藥草已經為您找到了,希望您能盡早兌現承諾。」
「夫人的衣裙我會悉數賠償。」
「不小心燙到了您,是我的錯。」
「對不起。」
8
「如果將軍沒什麼其他吩咐,民婦告退。」
懶得抬頭看他們一眼,我收好藥碗轉身離去,將心中翻滾的不甘盡數壓抑。
我得學會忍。
他們有權有勢,我隻是一介卑微草民。
在他們眼中如浮遊,如塵埃。
跟他們作對能有什麼好下場?
那些奇怪的文字不是都告訴我結局了嗎?
所以我不爭不搶,連夫君都不要了。
如今我隻想拿到銀子,帶著孩子遠離這些是非。
「青……莫大夫……」
段時鳴的聲音中含著些不忍與愧疚,我隻假裝沒聽到。
清點了自己的物品,辭別了大夫,就一瘸一拐的走了。
連銀子都不想等了。
這幾天為了給段時鳴找藥草,我費盡了心力。
此時硬撐著的那口氣泄了,我才發現自己身心俱疲。
這些年我真的太累了。
現在隻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覺。
幸好大夫看我實在疲倦,答應幫我把銀子送過去。
推開小院門時,就看到兒子槐時蹲在牆角挖泥巴玩。
我出門做工的這些日子,都是委託隔壁的王嬸幫忙看著他。
村民顧及我的身份,認為我每日與屍體打交道,實在不祥,都不願與我娘倆親近。
隻有王嬸,她早年喪夫,寡居多年,許是同情我的遭遇,對我頗為照顧。
兒子見是我,歡快地撲進我的懷裡,對我撒嬌:
「娘,時兒好想你。」
「阿嫲說時兒乖乖的不哭,娘親就很快回來,所以時兒很乖很聽話。」
我忍住鼻間的酸澀,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時兒真棒,所以娘給時兒帶了好吃的。」
大夫去市集採購的時候我託他買了幾塊桂花糕,是時兒最喜歡的點心。
「哇,娘親真好。」
時兒開心的拿起一塊點心就往嘴裡送,可到了嘴邊,卻停住了。
正疑惑間,時兒將點心送到了我的嘴邊。
「阿嫲說娘親做工辛苦,娘親先吃!」
眼裡的淚水差點決堤,我小小咬了一口點心,這下時兒終於開心地吃了起來。
站起身擦了擦眼角,我掏出幾十枚銅錢,放在正一臉慈愛地看著時兒的王嬸手上。
王嬸大驚,連忙推辭:
「青槐,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掙點銀子不容易,給我做什麼,我用不著。」
我攔住她的手,將銅錢緊緊放在她手裡,不容拒絕:
「王嬸,這些天多虧你照顧時兒,這些不過是小小補償。你一定拿著。」
「今後我不會再去戰場做活了,就守著時兒好好過日子。」
在我的再三勸說下,王嬸最終還是收下了。
王嬸走後,我拿出一份無字牌位,將段時鳴的名字寫了上去。
從此,我的時兒就隻有早逝的爹了。
9
哄睡時兒之後,我卻突然有些睡不著了。
最近那些古怪的文字沒有出現,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
也許不跟在段時鳴身邊,就沒有性命之憂。
想起房間裡之前還留有一些他的物品,我幹脆從床上爬起來。
他的名字都上了牌位供了香火了,那些東西留著也是礙眼。
我將他的東西一件件清出來。
留下的字畫,愛看的書,常穿的衣物,愛用的碗筷……
在以前,這都是我睹物思人的念想。
如今,卻是扎心的刺。
我找來了火盆,打算將東西全部燒掉。
燒到一半,院門響了。
我以為是王嬸找我,毫不猶豫就開了門。
院門口,卻站著物件的主人——段時鳴。
他一身黑衣,臉色還有些蒼白,更顯得五官冷峻。
我的手比腦子反應快,立刻就想把院門關上。
被段時鳴一把抓住:
「你就不想知道我來找你做什麼?」
「我是什麼豺狼嗎你要這麼躲著我?」
我試了幾次發現門紋絲不動,隻好放棄:
「不知將軍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段時鳴一挑眉,對我將他攔在院門外有些不悅:
「莫大夫就是這麼待客的?不請我進去坐坐?」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多有不便,請將軍體諒。」
我毫不退讓,打定主意不給他任何可乘之機。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隻好放棄。
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遞給我:
「這是你之前找藥材的報酬。」
我伸手接過,毫不客氣準備趕客:
「多謝將軍,夜深了,請將軍早點歇息。」
段時鳴嘴唇翕動了幾下,最後還是軟下臉色:
「青槐,我們之間真的要如此生分嗎?」
「將軍請自重,你我之間本就沒有什麼關系。」
「你……」
段時鳴頗為惱怒,還想說什麼,卻突然停住了。
他的眼神落在了我身後。
時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來到了我身後:
「娘親,這位叔叔是誰啊?」
10
段時鳴呼吸急促了起來:
「青槐,這是……」
我沒理他,轉身哄著時兒:
「時兒乖,快去睡吧,娘親馬上就來。」
段時鳴見我不理他,瞬間急了,扯著我的手臂讓我面對他:
「莫青槐,這是不是我的孩子?」
雖然是問句,但他心裡已經篤定,這就是他的血脈。
時兒的眉眼和他如出一轍,任誰見了都不會懷疑這是親父子。
我掙扎了幾下沒掙開,頗有些惱怒:
「段時鳴,放開!」
時兒見我生氣了,以為我受了欺負,捏起小拳頭就撲向段時鳴:
「你是壞人,欺負娘親。」
段時鳴一個不察,被時兒打到了傷處,失手將時兒推倒在地。
時兒的膝蓋被擦破,瞬間哇哇大哭。
我心疼地將時兒攬進懷中,忍著怒氣對段時鳴低斥:
「將軍要送的東西既已送到就請回吧!我們母子要歇息了。」
「青槐,我不是故意……」
段時鳴回過神來有些慌,還想分辯什麼,我已經當著他的面將院門啪的關上。
奇怪的文字又開始浮現:
【現在發現男主對女配確實過分。】
【是呀,對親生兒子也沒什麼感情。】
【更說明男主對女主是真愛啊,他可是一點兒都不在意女配。】
【樓上戀愛腦,這種男主就是精致利己主義者,誰對他有用他就愛誰。】
【女配可是救了男主兩次,救命之恩就換來這?】
【女配可得提防著男主搶孩子!】
雖然有些字眼我看不懂,但是大概意思我看懂了。
當初段時鳴身受重傷,我從路邊將他撿回來。
費盡心思替他療傷治病,幾乎傾盡所有才將他救回。
那時他一副謙謙君子的做派,絲毫看不出是個上陣S敵的士兵。
倒像是個讀書人。
我從小和養父生活在小山村,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哪見過這樣的人物。
一來二去就對他動了心。
父親曾告誡我,不知他的底細,不能與他走得太近。
但耐不住我正是少女懷春的時候。
他也似乎對我有意,於是在個木樨花香的日子,我們私訂了終身。
養父知道後勃然大怒,一向溫和的他第一次動用了家法。
我梗著脖子跪在院子裡,表示自己已與他私訂終身,此生非他不可。
生米已成熟飯,養父拗不過我,最後長嘆一口氣要我不要後悔。
我當時沉浸在愛情的甜蜜中,斬釘截鐵地回道:
「我絕不後悔。」
但現在我明白了,他那時不過是想找個人好好照顧他。
對於我的投懷送抱他更是沒有拒絕的理由。
如今我跪在養父的牌位前,淚流滿面。
父親,我後悔了!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11
段時鳴走了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露面。
我的心也稍微安定下來。
但是為了擺脫段時鳴的騷擾,我決定搬家。
我在臨近的鎮子上租了一個小院子,準備帶著王嬸和時兒一同搬過去的時候。
時兒卻不見了,連帶著王嬸也不見了。
我霎時覺得天旋地轉。
時兒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是我的命根子。
沒了他我該怎麼活著?
我瘋了一般在屋子裡到處找。
多希望隻是時兒在和我玩捉迷藏。
可是就算我將屋子掘地三尺,時兒依然不見蹤影。
時兒能去哪裡?
莫非是王嬸拐走了他?將他賣給了人販子?
不不不,王嬸不是這種人!
可是時兒能去哪裡?
我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突然看到了供桌上的牌位。
我的亡夫,時兒早逝的爹,段時鳴!
12
我匆匆趕到軍營的時候,老遠就聽到了孩子銀鈴般的笑聲。
是時兒!
段時鳴正抱著時兒騎馬,一向冷峻的臉竟帶有一些笑意。
這樣看起來,時兒與他像了十成十。
我心中一沉,最不想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奇怪的文字早就提醒過我。
段時鳴會來搶孩子,結果我還是大意了。
我沒想到段時鳴竟然會趁我不在的時候帶走時兒。
「時兒!」
我心焦地奔向時兒,想將他抱下來。
時兒見到我也很高興,掙扎著就伸手要我抱。
一雙大手將我攔了下來。
段時鳴一把將時兒抱在了懷裡,讓我失去了抱時兒的機會。
我心中一慌。
段時鳴這是不打算將時兒還給我?
我故作鎮定,沉聲道:
「將軍,請將孩子還給我,您身上有傷,怕冒犯到您。」
「這孩子甚是乖巧,與本將也十分投緣,想收為義子,養在夫人膝下。」
我大驚,連忙跪下磕頭:
「將軍,能得將軍青睞是這孩子的福分,可是他年紀還小,尚離不開親娘。」
「請將軍體諒。」
「那就將他親娘一並帶入府中,我將軍府不至於連一個女人都養不起。」
我悲憤莫名:
「將軍,這太荒謬了!」
段時鳴從馬上一躍而下,冷冷道:
「莫青槐,你攔著我們父子相認,難道就不荒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