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如今卻將這些碎紙張又粘了起來,小心翼翼折疊好,妥帖地放在胸口的內袋。
他跌跌撞撞地去了一樓的佣人房,躺在我躺過的床上。
像嬰兒般蜷縮起來,小聲嗚咽著。
突然,他摸到了枕頭下面有一個凸起的物件。
掏出來看是一塊溫潤的翡翠。
種水並不算好,卻是母親S之前留給我唯一的念想。
傅淮舟撫摸著翡翠,眼底漸漸醞釀出一場風暴。
「不對,你怎麼可能不帶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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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二日,傅淮舟親自去叫醒沈亦柔。
他在沈亦柔額頭烙下一個輕吻,溫柔地說:「等會要給父母敬茶,別賴床了。」
傅淮舟確實長了一張能魅惑人心的臉。
隻是一個吻,一句話,沈亦柔整晚的怨氣便消失殆盡。
沈亦柔是留洋歸來的新女性,樣樣都講究與時俱進。
敬茶這種習俗在她看來是舊習,她卻願意為了傅淮舟而恭恭敬敬跪下去。
奉上熱茶乖順地喊道:「父親母親請喝茶。」
傅老爺滿意地笑了,在飯桌上宣布傅淮舟今日就出任總經理一職。
傅太太在一旁隻能打碎牙齒往肚裡咽。
沒過幾日,傅淮舟便尋了個由頭把大少爺調去遠方的分公司。
傅太太鬧了一場,被傅老爺不鹹不淡地搪塞過去。
他是精明的商人,隻要能給家族帶來最大的利益,哪個兒子都無所謂。
傅淮舟還讓他的助理王勉去查探我的蹤跡。
王勉是他進入公司實習時便培養起來的心腹,也是他為數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王勉很快便有了答復。
「無論是當天家裡值守的安保,還是路口的黃包車師傅,都沒有見到姜小姐離開傅家。我也去船票售賣處問過了,可是找一個存心躲起來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我就飄在傅淮舟身邊,看著他的臉色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他冷聲說道:「一個人不可能憑空消失。」
他讓王勉把管家賈善帶過來單獨盤問。
賈善在傅家已經工作二十多年,一臉忠厚老實的模樣。
隻有佣人們知道,這是一個狐假虎威的禽獸。
他經常克扣佣人的工資,誰給他送禮他就給誰安排油水多的工作。
我至今還記得,十歲那年我爹S在老家,我隻能來傅家投奔母親,賣身留在傅家當佣人。
母親拿了一個月的工資,去求賈善給年幼的我安排一份輕松的工作,例如端茶倒水。
賈善把錢收了,然後伸著大手來揉捏我的臉。
那時我心裡想的是,明明他也是傅家的下人,為什麼長了一雙柔軟冰冷的手,不像母親的手布滿粗糙的繭子。
賈善笑眯眯地說:「這丫頭長得水靈,跟在我身邊做些雜事吧。」
母親千恩萬謝,以為他罕見地發了善心。
賈善下一句話卻是:「等她再大一點就跟了我吧,我瞧著她也合眼緣。」
那雙湿滑冰冷的眼睛貪婪地打量著我。
母親一把將我護在懷裡,連錢也沒要回來就跑了。
後來賈善把我安排在園子裡做花農。
風吹日曬後,我從嬌嫩的花朵變成了不起眼的小草。
再加上傅淮舟整日和我待在一起,賈善終於不再用那種惡心的眼神看我。
他自己買了一個小女孩養在房裡,隻是沒多久那女孩突然消失了。
我那時還以為她是逃走了,現在想來下場應該是像我一樣,躺在漆黑的泥土裡。
「少爺,我侍候了傅家二十多年,為人忠厚老實。怎麼會向您隱瞞姜莉莉的行蹤呢?」
賈善把腰深深地彎了下去,鄙夷地說道:「那丫頭趁中秋節大家松懈的時候,偷了家裡不少值錢的東西,翻牆逃了。雖然無人目睹,但她的細軟都不見了是事實。
「她原本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整日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眼看勾引少爺不成,逃出去尋個有錢人嫁了也是正常的。」
沉甸甸的玉石鎮紙在空中劃過,砸在賈善的額頭上,頓時見了紅。
傅淮舟神情陰鬱,下颌線條緊繃著,語氣森然:「想清楚以後你是替誰做事再回答。」
他讓人把賈善關進雜物房,直到他肯說真話才放出來。
傅淮舟如果去那間雜物房仔細瞧上一眼,便能發現天花板上還有點點暗紅的血跡。
那晚賈善就是在這間屋子裡把我S害並分屍。
6
賈善被關在雜物房裡不吃不喝兩日了。
他一開始還能低聲咒罵傅淮舟,他堅信沈亦柔會把他放出來。
畢竟他是沈亦柔的心腹,也是她在傅家最得力的一把刀。
等到夜幕降臨,雜物房裡陷入一片漆黑,賈善卻縮在角落裡向耶穌禱告。
他和沈亦柔就是在基督教會上認識的。
這兩個所謂虔誠的教徒,卻在這個房間做出惡魔般的行徑。
原來賈善也會害怕厲鬼索命嗎?
我的靈魂靠近睡著的賈善,竟能順利進入他的夢裡。
我在他的夢中提頭追了他一路,最後如法炮制將他分屍。
從夢魘中好不容易掙扎醒來的賈善聞到一股腥臭味,他竟然嚇尿了。
可惜我隻能在夢裡泄憤,現實中他仍然苟延殘喘地活著。
賈善被關起來這事情鬧得並不大,少了一個賈管家,還會有王管家李管家。
隻有沈亦柔問了一嘴:「賈管家去哪了,前兩日我讓他替我採買一些石膏原料,今日還沒見著。」
「他做了錯事不承認,正在受罰,你另外找人採買吧。」
傅淮舟輕描淡寫地說著,雙眼卻如鷹隼般端詳著沈亦柔是否有什麼異常。
沈亦柔隻是笑了笑說:「認不清自己位置的人是該罰。」
我心涼了半截,賈善一定有把柄在她手裡,所以她才毫不畏懼會被供出來。
沈亦柔用手指描摹著卡西莫多的五官,柔聲說道:「我想舉辦一場慈善展覽,展出我珍藏的石膏像和繪畫作品,你替我策劃好嗎?」
我知道她這是生氣了。
發覺傅淮舟沒有放棄找我,幹脆把我的頭顱放在鬧市中讓世人一同觀賞,滿足她那變態的嫉妒心。
沈亦柔最是佛口蛇心的人。
留學歸來沒學到半點平等自由的思想,反倒為了一己之欲置他人於S地。
她生錯了時代,那吃人的大清王朝也許更適合她。
面對如此會偽裝的兇手,傅淮舟要如何得知他一直在找的人,近在咫尺。
7
傅淮舟這段時間都沒有和沈亦柔同房。
他不是找借口說事務繁多幹脆睡在公司,就是應酬到凌晨才回家。
後今晚他回來的時候,就連守夜的佣人都開始打瞌睡了。
續傅淮舟路過花園時,看到百合開得正好,在月色的渲染下,好似一盞盞發亮的小燈泡。
內說起來我的名字還是傅淮舟起的。
容莉莉,lily,就是百合花的意思。
請我生下來體弱多病,父母認為賤名好養活,一直叫我姜丫頭。
到後來傅淮舟去學堂學習英文後,求著母親給我改了這個名字。
宮他溫柔地笑著說很適合我,就像純白又美好的花朵。
種傅淮舟挽起襯衫袖子,剪下一大捧百合,越過沈亦柔所在的臥室,徑直去了書房。
號他把花瓶裡枯萎的花丟了,將百合的根莖和枝葉修剪後插到花瓶裡。
胡我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看著,頻頻搖頭。
巴葉子留太多,剪根沒有 45 度角,花蕊沒摘掉。
人人都說傅淮舟聰明能幹,他怎麼看我插了這麼多次花還沒學會。
士插好花後,傅淮舟望著百合出神,呢喃喊道:「莉莉,生日快樂。」
看我才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
隻是我已經S了,忌日都無人知曉,生日還重要嗎?
傅淮舟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盒,打開是一枚璀璨奪目的鑽石戒指。
這是他給我準備的生日禮物嗎?
可惜我已經戴不上了。
傅淮舟眼底一片通紅,自言自語道:「現在已經沒有人敢欺負我了,我能護著你一輩子,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為什麼你卻不見了?」
我沒法回答他的話。
一聲細微的貓叫聲卻回應了他。
小雪趴在百合花的花圃裡,往日蓬松的長毛變得骯髒,被血濺湿的毛發結成一縷縷貼在身上。
傅淮舟透過窗戶對上那雙澄澈的眼睛,急忙飛奔下樓去尋它。
他看到小雪身上有暗紅的血跡,抱著它仔細檢查後發現沒有傷口,才稍稍松了口氣。
小雪卻從傅淮舟懷裡掙扎著跳下來。
趴在泥地裡不安地叫著,尾巴一下下拍打著地面。
我的心懸了起來,小雪也許是聞到了地裡有我的味道!
傅淮舟似乎也察覺到這片泥土有些不對勁。
整塊花圃裡,這一尺見方的百合開得格外茂盛,比旁邊的花都要高出十公分左右。
他拿起一旁的鐵锹快速往下挖,手卻是微微顫抖著。
過了許久,土裡露出一截手指。
傅淮舟把鐵锹扔了,用雙手輕輕撥開泥土,逐漸挖到更多碎肉與衣物碎片。
最下面是一截快要完全腐爛的手臂,手腕內有一小塊橢圓形的紅色胎記,依然保持著鮮豔。
傅淮舟小心翼翼抱著這截手臂,失聲痛哭。
往日S伐果斷的商界精英,此刻如一個孩童般無助地哀嚎著。
他用雙手將花圃周圍翻了個遍,直到十指鮮血淋漓,都沒有找到我的頭顱。
我看著自己的屍骸,心下卻是木然的。
S的時候恐懼和悲傷像滅頂的海,把我所有情緒都淹沒了。
我飄過去想抱一抱傅淮舟,發現自己的靈魂似乎淡了幾分。
也許等傅淮舟找到我的頭後,我就能解脫了。
8
第二天一早,傅家花園裡發現屍塊這件事還是驚動了傅老爺。
傅淮舟一夜未眠,即使他把所有情緒隱藏起來,眼角的一抹緋色還是出賣了他的狼狽。
所有人齊聚一堂。
S個佣人雖然不是罕見的事,但是這種虐S行為搞得人心惶惶。
傅老爺同意了要徹查此事。
傅淮舟命人將賈善帶上來,一腳將他踹翻在地,厲聲問道:「丟失的財物已在你房中找到,姜莉莉是不是你S的。」
賈善把頭磕得巨響,不像沒吃飽飯的樣子。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沒S人啊!何況那些屍塊怎麼能證明是姜莉莉呢?我在傅家二十年為何要做這種自毀前途的事情,老爺你要替我做主啊!」
傅淮舟招招手,在廚房幹活的王姨走上前來。
「姜姨她女兒手腕上有個紅色胎記,我是認得的,和那屍塊上的一模一樣。」
說到這,她似乎又想起那些腐爛的、散發著惡臭的碎屍,幹嘔了幾聲繼續說道:
「莉莉那丫頭為人老實善良,那次她在園子裡撿到一塊無主的銀圓都上交給賈善,她絕不會偷東西。而且她無父無母,賣身契還在這裡,能逃去哪裡呢?」
賈善低下頭支支吾吾狡辯著,堅稱他什麼都不知道。
王勉拎上一桶冷水,將他的頭不斷摁進水裡。
經歷幾次瀕S後,賈善終於有氣無力地承認:「是我S的。」
眾人一片哗然。
傅淮舟閉了閉眼,咬緊牙關過了許久才恢復冷靜。
問他:「你和姜莉莉無冤無仇,誰指使你S的?」
我瞧著沈亦柔扣緊了手中的茶杯,雙眼如同陰毒的蛇,無聲地凝視著賈善,心裡頓時升騰起不祥的預感。
賈善畏畏縮縮地答道:「無人指使,我想討她做老婆,她不願意便起了爭執,我一時失手便……」
他說完似乎知曉自己的後果,頹然地癱倒在地,軟成一攤爛泥。
沈亦柔悠然喝著熱茶,嘴角掛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在場隻有我和傅淮舟知道賈善隱瞞了真相。
他明知道傅淮舟與我有多年的情誼,怎麼敢染指。
傅淮舟一腳踹上了賈善的肚子,想逼他供出幕後主使。
卻被突然出現的警察攔下了。
沈亦柔關切地說:「是我報的警,出這麼大的事最好還是交給警局來處理,免得傳出去說我們傅家草菅人命。」
傅老爺直誇她想得周到。
傅淮舟面無表情站在原地,用力攥緊了拳頭。
警察把傅家的花園翻了一遍,沒有找到我的頭顱。
賈善交代說是扔到城外的河裡了。
沒人想到我的頭就藏在沈亦柔臥室的梳妝臺上,披著一層醜陋的石膏皮。
警察局展現出驚人的辦案速度,第二天賈善就被槍斃了。
隨著我的屍體被發現,我似乎可以離開傅家。
但我有些放心不下傅淮舟,便每日跟在他身旁,期待他有朝一日能發現我的頭顱。
傅淮舟買下母親旁邊的墓,在墓前種滿了百合花。
將我和那枚鑽戒葬在一起。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