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今晚璟兒想娘親來哄睡!」
看著他那如墨玉一般純淨無瑕的眼神,我毫無招架之力地應了下來。
22
天子外居,客棧裡裡外外都被清查了一番。
護衛層層布控在四周,便是連蚊蟲都難以接近。
璟兒在我的懷中很快睡去。他面色紅潤,嘴角含笑,顯然是睡得很安穩。
四下無聲,我卻輾轉難眠,腦海裡一直閃現著今晚秋禾與我說過的那些話。
璟兒的病症是一歲之後才有的,那就說明,很有可能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後天形成,甚至可能是有人故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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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要去問問梁宸。
四年磋磨,他既給璟兒遍尋良方,自然是知曉更多的細節。
頑疾難去,他是皇帝,無法為璟兒的病四處奔走,但是我可以。
我輕輕從璟兒的身下抽出自己的臂膊,而後披上了外衣,朝梁宸的那間房走去。
他的房門越來越近,我不由得有些緊張,再走進了些,卻發現門並沒有關,隻是虛掩著,門外空無一人,甚至連承霖的影子都沒有。我帶著疑惑湊得再近些,就聽見裡面傳來了一些聲音。
那是沉重的呼吸聲夾雜著女子嚶嚀。
與那些聲音一同映入眼簾的,是虛掩的房門後,梁宸與藺徽瑤交疊在一起的身形。
梁宸已然褪去了外袍,身上隻餘一層月白色的中衣,他身下的女子的衣服盡數散落在榻前,隻有一件肚兜隱約遮蓋著她的妍姿豔質。
他的手在藺徽瑤的身上遊走,每多觸碰一寸,都能引得身下的女子細喘吟吟。
濃烈的酒氣夾雜著女子身上的胭香從房中氤氲出來,幾欲模糊我的視線。
我下意識地轉過身,堵上耳朵,而後快速狂奔回了璟兒的臥房。
可是任憑我如何逃避,剛才的情景與聲音依然在我的心底叫囂著。
五年彈指一揮間,竟是讓我忘記了,往事已枉,故人不顧。
23
明燭長燃到了後半夜,光也暗了許多。
床榻上的纏綿身影早已經蕩然無存,屋裡的酒氣倒是越來越濃。
梁宸回想起剛才那一幕,不由得攥緊了拳。
可頭又出奇地疼,他喟嘆了一聲,捏著額角起身,將床榻上的被褥衾枕全部扔了出去。
「把這些東西都給朕扔了,換套全新的來。」
承霖站在最前面,點頭稱是。
侍候的人魚貫而入,不消片刻,便將屋子打掃幹淨。
隨後承霖進來朝站在明窗下若有所思的人通報了一聲,便輕聲闔上了門。
外面起了風,映照在窗棂上的燭光隨之晃了晃。
梁宸忍著腹內的燥熱和不適,後知後覺自己已經許久沒有醉得這樣深過了。
登上皇位的這五年,是他這一輩子過得最煎熬的五年。
雖說初登皇位的時候邊疆戰事初了,外事還算平靜,可內政卻不盡然。
先皇離去的前幾年,許是因為上了年紀,愈發聽不得難聽話。
諂媚之臣紛紛上湧蒙蔽天聽,致使政弊不達。
地方官員便趁機消極怠政,肆意苛待搜刮百姓。
面對父皇給留下的這個爛攤子,他躬案俯首,日夜不怠,這才力挽狂瀾,重振朝綱。
上一次喝得這樣醉的時候,還是五年前。
五年前璟兒誕生的當夜,她逃了。
皇兒已經誕下,她是生母,也是他的發妻,可她居然就那麼逃了。
盡管梁宸不想承認,但很明顯,無論是在何種境況下,那女子的選擇永遠都不會是自己。
也是那個時候梁宸才知道酒實在是個好東西,能助人安眠入夢,也能讓人暫時忘掉那些痛苦的記憶。
隻是醉意迷蒙之際的那抹夢中翩然而至的倩影越清晰,他清醒過後心底的鈍痛就更甚一層。
24
她走得倉促,東宮平寧殿裡的東西原封不動地都留給了他。
他僅去了一次,便命人鎖上,無詔永世不得開啟。
並非他睹物傷情,隻是那間屋子她住了半年多,到處都沾染著她的氣味。
每每踏進,便會讓他情難自禁,更令他如瘋如魔。
那氣味不是俗氣的脂粉香,也不似檀香,是桂花香夾雜著清冽的皂角氣。
恰似清晨百花綻放那一刻沾上了雨露,聞之不俗,細嗅入骨。
他原以為這抹香氣或許此生再也聞不到了,直到今夜。
他其實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親自出城來迎,更不知為何會允諾璟兒就地留宿。
他今夜所為,明日必會成為文武百官尤其是一幹老臣跪在太極殿前鬧事的最好託詞。
不過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及重新見到她的那一刻來得痛快鮮活。
他不打算欲蓋彌彰,但同時也看不起這樣不爭氣的自己。
是以命人備酒,一盞一盞喝下去,視線越來越模糊,可嗅覺和觸覺卻越來越清晰。
房門吱呀一響,恍惚間,他竟然又聞到了那令他又愛又恨的香味。
隻花了一秒猶豫,他便放下所有冷靜和自持,一把扯過眼前細嫩的柔荑,將她包裹進自己的懷抱。
被緊緊擁抱著的人霎時間也似軟成了一攤溫水,他順勢將她抱上了榻。
一邊將臉埋進她的頸窩,一邊用手一點一點重溫著身下這具闊別五年的身體。
他的手逡巡著,神志也更加模糊,可越摸他心底的疑影便更深。
身下的熟悉的香氣間夾雜著另一股熟悉的味道,就連肌膚的觸感也與記憶中的有所不同。
思及此,他手下一頓,這才想起摻雜的味道似乎是藺徽瑤所居的昭儀宮裡常用的。
他渾身一凜,清醒了大半,正要抬頭,身下女子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異常,忙用雙手圈上他的脖頸,湊近他的耳畔呵氣如蘭。
不知為何,他的頭便愈發沉重,不消片刻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他一睜眼,便對上了藺徽瑤那張滿面春色的臉。
她額間還存著未幹的細汗,唇齒湿潤,雙頰殷紅,雙目盈滿了水汽,她身上僅剩一件肚兜,鮮亮且布滿褶皺。
這一切的一切都刺激著他的瞳孔,讓他瞬間清醒。
他猛地起身下榻,才發覺自己的中衣不知何時已經完全敞開。
他忙取下長桁上掛著的外袍披上,而後盯著床榻上的人肅聲問道:「你對朕做了什麼?」
藺徽瑤聞言一愣,隻見她唇角下彎,下颌微顫,雙目比方才更紅,狀似就要哭出來。
「陛下問臣妾對您做了什麼?」
話音剛落,粉淚便撲簌而下。
她從床榻上緩緩起身,身姿搖曳間,素白綾段上一抹鮮紅的血色奪去了梁宸所有的注意力。
藺徽瑤行至他的身前,垂眸躬身,「陛下若是眼下不想見到臣妾,那臣妾便先退下了。」
未及回話,藺徽瑤便掩面離去,留下梁宸獨自怔愣在原地,遲遲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自知今夜醉酒是放縱過了頭,可他怎麼也想不到會將藺徽瑤招惹到床榻上,還做了那等事?
他冷靜下來進行了一番回想,近乎肯定地覺得自己斷不會如此做。
可床榻上的落紅,藺徽瑤方才的表現,無疑都在逼著他承認自己是個衣冠禽獸。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到了母後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還有她那句:「在一棵樹上吊S不是明君之舉,一生一世一雙人對帝王來說是詛咒,你就是個愚蠢的傻子!更何況那狐狸精眼裡根本沒有你!」
他苦笑一聲,心內一片寂涼。
如今,他怕是連被詛咒的資格都沒有了。
25
我將調動暗衛的令牌放到了璟兒的懷中,而後趁著夜色正深,如五年前一般,落荒而逃。
芙月從密林裡出來跟上了我。
她在世人的眼中已經成為一個S去的人,所以以今日的狀況,她隻能躲在暗處觀察著我的動靜。
「小姐,發生了何事?」
我輕笑著搖了搖頭,「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隻是突然清醒了而已。
「我將令牌留給了璟兒,你速速傳信給衛都統,從今往後,他們會代替我陪在他身邊。」
衛都統是父皇親手培養的S手,身手矯健,父皇離去之後,他便做了暗衛軍的大統領。
這些年來,一直是他在暗處保護我的安危。
如今,我要他去保護璟兒,想必他絕不會推辭。
芙月對此並未多言,隻是點頭應了下來。
她展開了手中的披風為我披上,客棧的燈都熄了,黑夜之中隻剩下點點星辰照亮。
「小姐剛與小主子相認,怎的如此匆忙就出來了?」
我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今日種種,都結束了,明天天一亮,一切就都還和以前一樣。」
話音剛落,芙月的腳步明顯一頓,「那小主子的病?」
遠處停靠的馬車越來越清晰,我回身望了望,喃喃道:「先回去吧,待我回去平靜平靜,再想法子。」
26
回到姜州,我便大病了一場,完全好轉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了。
此時,帝都傳來了藺徽瑤懷有身孕的消息。
梁宸下旨,封藺徽瑤為皇貴妃。
衛都統將這些事情連同璟兒的脈案一同呈給了我。
盡管已經有所準備,可拿著紙箋的手,還是在不聽使喚地顫抖。
衛都統就站在我的面前,他唇角一動,顯然是察覺到了我的變化,正要出言說些什麼,我扯著嘴角急急掩飾過去。
「昨日隨大哥去馬場練了練箭,許久不拉弓,手都快廢了。」
衛都統神色一暗,知道我不想再提,默然應了下來。
抽出寫著脈案的那張紙,我緩了緩神,接著問道:「璟兒近日如何了?」
「少主一切都好,我等奉主子之命保護少主,陛下知道我的身份,倒是沒有過分苛責,隻是除了卑職可以近小主子的身,我們的人平日無事都隻能在東宮之外戍守。」
我唇角一抽。
「我是問,璟兒的病如何?」
衛都統一愣,忙垂頭拱手。
「少主的病由陛下吩咐派太醫秘密照料,這一個多月來卑職在一旁看著,的確是盡心盡責,隻是……」
我心頭一緊,果然還是要有轉折,追問道:「隻是什麼?」
「隻是少主的熱症並沒有太大起色,甚至……一日比一日發作得早,卑職這次來復命,其實也是受了陛下所託,主子身在宮外,行事到底方便些。」
我了然點頭。
「我將你留在璟兒身邊,一方面是為了保護璟兒的安危,另一方面就是希望你能幫忙暗中傳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