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氏……說到底也罪不至S。」
「她罪不至S,哀家知道,哀家甚至感激她S了那個瘋子。可宸兒不知道,天下人不知道,他們也不能知道,哀家隻當自己是個睜眼的瞎子罷了。」
常嬤嬤堅定地搖了搖頭寬慰道:「這麼多年太後忍辱負重,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太後拿起籃子中的一朵殘瓣海棠,在手中打了個旋兒,重重嘆了一口氣。
「苦盡甘來……哀家這輩子,從阿崇S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結束了,若非他將宸兒留給了我,我才不會繼續苟活在這勞什子人間。」
「崇明太子若是知道太後如此情深,九泉之下也一定會安息的。」
「就為了他在地下的安寧,哀家才不能說出真相,藺氏也一定得S。隻有她S了,宸兒才會徹底放下過去,才能好好地幫阿崇守住這片他無比掛念的江山。」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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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暮鼓聲聲,帝王在起居殿裡歇下,淑皇貴妃所居的廣陽宮正殿也已經熄了燈。
吱呀一聲,正殿之後的側殿後門被打開,有人身穿一身夜行衣來到了床榻前,熟練地點燃了榻邊的宮燈。
床榻上的女子勾著唇抱著肚子小聲揶揄了一句:「太師今日來得晚了些,可是被哪個勾魂的小妖精絆住了腿?」
來人順勢半跪於榻上,將女子攬入懷中,輕啄了一下她的朱唇。
「我若是被人絆住,那個人隻能是皇貴妃娘娘。」
女子努努嘴,輕哼了一聲接著道:「就你嘴貧,快老實交代。」
「在起居殿裡同他多說了幾句,所以耽誤了時辰。」
「他沒松口?」
「嗯。」
藺徽瑤冷哼一聲,「我就知道他一定不舍得姜氏S。」
齊崢趕忙撫上她的背脊,寬慰似的道:「別生氣,這樣不正好落入咱們的計劃之中?到時候等你肚子裡這個出生了,還有東宮那位什麼事?」
「還有四個多月,我跟你說的那些人可都準備好了?」
「穩婆和孩子都聯系好了,若他是個男孩那皆大歡喜,若是個女孩,也能確保萬無一失。」
「那就好。」
「阿瑤隻要放心把一切都交給我就好,咱們的孩子一定會成為新皇,你就安心等著做太後吧。」
「那本宮可就全仰賴太師了。」
齊崢勾唇,笑得猖狂,「臣榮幸之至,求之不得。」
31
昏暗潮湿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爛、腥臭的氣息。
老鼠正隱在黑暗中四處亂竄,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簡陋的枯草席榻上到處都是鋒利的麥芒,扎得人渾身難受。
「嘶——」
我下意識地轉了個身背對牆面,卻不可避免地壓到了胳膊上的傷口。
血腥味兒霎時間再度充斥在鼻間,我清晰地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正在洇透衣服的紋理。
輕嘆了一口氣,我吃力地撐著身體坐起,摩挲著探進衣襟尋到了一方絹帕。
借助天牢暗窗透出的些微亮光,將絹帕在傷口上裹了幾圈。
隻剩最後一步打結,礙於傷口所處的位置,沒辦法用雙手,單手試了好幾次依然沒有成功。
正當時,門口的鎖鏈哗啦一陣響動,我循聲抬頭望去,認出了在開鎖的人,是承霖。
而立在他身旁的人,此刻本應在起居殿睡覺。
此刻的梁宸和白日在大理寺門前下令將我抓進天牢的帝王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他面色柔和,隻深蹙著眉,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承霖很快便將牢門打開,而後朝梁宸拱手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一時間,這方寸之內隻餘我們兩個人。
我捏著絹帕的手一抖,下意識地撐著身子向後挪了挪,靠坐上了牆壁。
「你在怕什麼?」
梁宸突然開口問了一句,一邊問,一邊朝我走來。
我垂下頭避諱著他的目光,冷聲道:「我什麼都不怕。」
「溫樂公主自然什麼都不怕,亡國之仇報完,便誓要與我一刀兩斷。」
我閉了閉眼,終於鼓起勇氣抬頭對上他那雙明眸。
「梁宸,我這次回帝都,不是想與你敘舊的。璟兒的病,或許真的是被人所害,他的乳母舉動異常,甚至和齊崢有過關聯,你……」
話還沒說完,卻被他厲聲打斷:「你說這麼多,隻是想告訴我,這偌大的帝都,唯一能讓你牽掛的隻有璟兒。」
他的語氣,滿含怨懟和委屈。
我深吸了一口氣,提醒他:「梁宸,五年前我S了你的父親,我弑君並意圖篡位,是個罪大惡極之人。」
他卻笑了。
「是啊,你是個罪大惡極之人,璟兒降生當夜你逃出帝都後,我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找了個S囚代替,說你已經被我抓到賜S才稍稍平息了物議民憤。
「如今,你卻重新出現在了帝都,還上了刑場截人,當眾承認自己是太子的生母,豈不是在堂而皇之地打我的臉?」
梁宸的語氣頹喪,幾乎帶上了顫音。
「姜妍初,你說,這次我該拿你怎麼辦?到底要如何……才能保住你的命?」
我帶著滿腹驚愕抬起頭,強忍著心神仔仔細細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在這種境地下,他想的居然是如何才能保住我的命。
「梁宸,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如此。」
他仿佛是沒有聽到我的話,隻是坐到了榻邊。
抬起雙手將我胳膊上的絹帕重新卷好,而後流暢地打了個S結。
他順勢將手攀上我的肩膀,強迫我側身面對他。
修長的手指理順我額間的碎發,他一把捏住我的下颌。
「姜妍初,從十歲開始,你有沒有那麼一瞬間,是全心全意愛過我的?」
當然愛過,十歲初遇之後,愛意無時無刻不在心間滌蕩。
但我也必須承認,這份愛意沒有一時一刻,是全心全意的。
我給不了他想要的回應。
面前的人喟嘆一聲,徑直將我僵硬的身體攬進他的懷中,悶聲道:
「說句愛我可以嗎?哪怕是騙我的也可以。隻要你肯說,我就能立刻放你出去。」
說了便能讓過去和橫亙在我們之間的所有難題一筆勾銷嗎?
顯然不能。
他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再次放我一次,可璟兒該如何?姜州該如何?
我抬起手,抵上了他的胸膛,而後使力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逼著自己冷靜開口:「梁宸,這次回帝都,我不會再逃,但作為交換,你一定要下令徹查璟兒中毒一事,齊崢有事在瞞著你,你千萬不能再因為多年兄弟情分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軟了。」
面前的男人原本滿眼迷蒙,聽到我的話臉色意料之中地冷了下來,也主動拉開了我們的距離。
「你果真冷心冷情。」
「姜國皇城被屠之際,我便注定與這世間的所有美好失之交臂,所以,不用再顧忌我,因為我真的不值得。」
32
那晚,我與梁宸不歡而散。
一連三日,我被關在天牢,並沒有等到有司提審,卻等來了當朝太後,梁宸的母親。
「五年不見,你一點都沒變,一臉狐媚相。」
我勾著蒼白的唇朝她行了叩拜大禮。
「太後娘娘謬贊。」
頭頂的人冷哼一聲,話語間字字句句都帶著刺:「宸兒這輩子都栽在你這張臉上,你為何陰魂不散偏痴纏著我的兒子?!」
「我無意如此。」
「哀家怕的就是你這句無意,你可知,因為你這句無意,宸兒付出了多少又背負了多少莫須有的罵名?世人皆道當今聖上是個被美色迷惑的昏君!是非不分!屢次破例留下你的性命!藺氏,你怎麼還敢回來?!」
我沉聲聽著,無言以對。
太後重重嘆了一口氣,接著道:
「你那個本該S了的婢女前夜居然想要偷襲大理寺監牢,被禁軍當場拿下,宸兒居然不直接將她賜S,反而還命人為她治傷。
「昨日,他突然昭告天下說太子常年痼疾纏身,懷疑是有人下毒暗害,事涉國本,必得謹慎處之,是以下旨命刑部徹查,他親自主理。
「朝中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你前幾日在大理寺前那一番自曝身份之舉,直接成為有心人的話柄,說太子如此,是因為生母不祥,命當該絕卻依然苟活於世,妨害了儲君的氣運!
「今日一早,藺太守陳兵於午門外,立誓就算同禁軍拼個魚S網破也要將你救出天牢。
「你看看!這些都是因為你!因為你一人掀起了多少腥風血雨!
「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臉再活下去?!」
太後的聲音落在我的耳中,時近時遠,撕扯著我的神識,也徹底摧垮了我僅存的那麼一點堅持。
梁宸,我們之間的這場博弈,最後結局是我賭輸了,不過不是輸給你,是輸給了我自己。
依舊維持著跪拜的姿勢,我聽見自己說:「我甘願認罪伏誅,求太後賜S。」
33
梁宸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藺青岑這個情敵,居然是在此種境地下。
對面的人跨坐在馬上,一身戎裝,滿目猩紅,鋒利的長刀泛著寒光,直指自己。
他是真的很愛她。
愛到敢以十萬地方軍對抗三十萬禁衛軍,愛到明知道會背上造反的罵名也義無反顧,愛到天下盡人皆知他對她的情誼。
不像他,畏畏縮縮,躲躲藏藏,小心翼翼地捧送真心,偏偏那人還絲毫不領情。
他咬著牙,正要開口下令,卻聽見身後有人策馬疾馳而來。
來人還未下馬,便已經先行高聲喊道:「陛下!陛下!剛剛天牢傳來消息,藺氏已引咎自盡了!」
承霖領命回到起居殿的時候,腳步一個踉跄,險些直直摔在金石地板上。
身後的內侍趕忙上前攙扶,卻被他推開。
「都在門外候著!」
承霖快步隱進暖閣的博古架後,利落地從懷中取出一塊銘佩,放在牆上壁畫的凹槽處。
「咔嗒」一聲,壁畫正中央裂開了一條小縫,承霖扒開縫隙,從中取出了一個袖珍檀木錦匣。
撥開錦匣的鎖扣,確認裡面的藥丸完好無損之後,他趕忙將匣子收進了合襟裡,而後迅速整理了一下神色,將暖閣中的一切歸置如初。
剛出殿門便碰上了來回報的人:「查明了,藺氏喝下鸩酒之前,太後娘娘曾去過天牢。」
承霖臉色暗沉,點了點頭邁出了宮門,跨步上馬直朝天牢而去。
關著藺氏的那間牢房裡裡外外圍了許多人,承霖垂著頭通報了一聲,人群中便自行為他讓開了一條路。
帝王側身垂頭坐在草席上,他懷裡抱著的女子面如薄紙,嘴唇黑紫,口染深紅,已然沒了呼吸。
梁宸隻垂著頭,S愣愣地盯著姜妍初,想將她此刻的樣子镌刻進靈魂裡。
「陛下,方才有人來回報說,太後半個時辰前曾來過天牢。」
承霖的話讓梁宸短暫地回了回神,他點點頭,啞聲道:「你留下,其他人,都給朕滾出去。」
牢房內外的人惶愣愣地盡數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