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金枝都不敢像從前那樣氣焰囂張了。
我人逢喜事精神爽,更加快活了。
升職的快樂,隻有打工人才懂!
而且貴妃最近懶得理陛下,正是我摸魚的好機會!
我幹脆又繼續之前的制妝大業了。
羅袖看著我在院子裡搗鼓東西,很是好奇。
「你那神奇玩意兒便是從這弄出來的?」
我朝她眨眼:「正是呢。」
索性缺人手,我便拉著她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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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本來要幹的活就緊巴巴了。
金枝前陣日子老實了許多,又被她娘拉著,提回二等宮女了。
我安心制妝,她倒是忍辱負重,安心把我的活兒全幹了。
直到我捉到她偷看我教羅袖。
「你過來。」我朝她招手。
金枝昂首梗著脖子,忍辱負重道:「要S要剐,悉聽尊便!」
羅袖已經在憋笑了。
我猛地湊近,捂住金枝喋喋不休的嘴。
在她耳邊悄悄道:
「我讓你過來啊。」
金枝猛然瞪大了雙眼。
我笑嘻嘻把她領到了那一攤東西面前。
「還缺人手,便抓個壯丁咯。」
羅袖手巧,金枝聰穎。
二人是承禧宮裡最聰明的人了。
再加上她們對貴妃忠心耿耿,我更加不必擔心泄露出去了。
宮裡不比宮外。
要是貴妃知道別的宮裡得到我的方子,那我不是完了麼!
可是千防萬防,也防不住內裡出了奸細。
我前日才做的新口脂,不過一日,便傳到了竹美人的宮裡去了。
聽聞竹美人在旬會上好一通顯擺,還要說塗給陛下看。
而我和金枝羅袖對視了一眼。
哎呀,怎麼有人把我們的殘次品偷走了呢?
那裡頭沒配好,人用了可是會過敏的。
果然,還沒到晚上,竹美人便嘴唇紅腫,是戴著面紗接御駕的。
金枝捂著嘴巴咯咯笑:「這便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說完,她又想到了自己,鬧了個大紅臉。
扭扭捏捏帶著自己半年月錢買的銀簪子來道歉了。
「過往是我對不住你,你、你要S要剐,我都奉陪!」
我收了簪子,戲謔地看著她。
「金枝姑娘,難道你隻會說這句麼?」
她羞了,一跺腳,跑遠了不肯見我。
貴妃仍然心灰意懶,我們雖樂得清闲,但待遇卻是差了下來。
御膳房的奴才們慣會偷懶。
縱使金枝三催四請的,耍了許多潑辣招,送來的吃食卻是一日不如一日。
起初還能忍受,後來的竟隻是清粥了。
當然,主子吃得還是好的。
隻是我瞧貴妃這回是被傷得狠了,接連消瘦了許多。
我吃清粥小菜也快瘦了!
終於,我沒忍住。
一日,借著侍奉的名義,我湊到了貴妃旁。
她隻動了幾筷子的菜,便不肯再用了。
「可是今日的菜不合娘娘的口味?」
「不是。」
「那便是娘娘有心事?」
貴妃抿唇:「……算是。」
我鬥膽道:「眼看天氣就要涼下去了,娘娘這麼擱著可不是件好事,萬一真是『人比黃花瘦』了可怎麼辦。」
「滑頭。」貴妃經我一逗,總是心情好了些。
可須臾之間,神色又萎靡了起來。
夏日炎炎,她卻像一枝曬幹的芍藥花,枝頭花蕊裡都散發著萎靡無力。
她問我:「鳶兒,大公主在府裡如何?」
我頓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回答:
「公主很好,驸馬疼愛,旁人敬重。」
「真好啊。」貴妃娘娘說。
可連線的淚珠卻從她雪白的腮邊滾落。
「若是我的觀音奴也在世,想必也是這個光景吧。」
觀音奴,便是貴妃娘娘所生的三公主的乳名。
宮裡頭孩子少,可身居高位的嫔妃幾乎都有個孩子傍身。
貴妃娘娘嘴裡說著不屑。
可當四公主奔向賢貴妃時,她還是不免流出羨慕的眼光。
此時此刻。
就連我都對她生起了哀憐的心思。
貴妃娘娘那時一定很痛吧。
我沒有失去過孩子,可我曾經也被拋棄過。
那種切膚之痛,勝似所有痛楚。
於是,在此刻貴妃失態痛哭之時。
我做了一個逾越的舉動。
我將她摟在懷裡,輕輕拍她的後背,用無言的擁抱安慰著她。
這不是鳶兒在安慰貴妃。
而是穿越千年的那個靈魂,在安慰痛失女兒的張宛眉。
貴妃娘娘抽噎著,止住哭泣。
我同她說:「娘娘,今日之事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誰要你……你……」
貴妃娘娘像極了一隻名貴的波斯貓,漂亮而不親人。
除卻陛下和她宮裡的人,她從不搭理人。
可她卻在今日徹底向我袒露所有的脆弱。
我想。
我不能負了娘娘。
所以我努力從腦海裡搜刮曾經讀過的「產後抑鬱症」知識。
我想找到一個解決辦法。
可是這時。
貴妃娘娘又像是無師自通般好了。
她洗去眼淚,绾起青絲,搽了我新制的妝粉。
她幾個月來第一次走出承禧宮。
她用行動告知所有人。
那個寵冠後宮的張貴妃,回來了。
25
夏日炎炎,越州刺史進獻了幾個江南舞女,腰肢玲瓏,清新可人,很是惹陛下喜歡。
我轉手就掏出了自己玩十幾年妝造小遊戲的功底。
取御花園畔池水清涼、荷葉繁盛之景,夏日小確幸清新裝安排上。
陛下看了大為快慰,連著留宿承禧宮三日。
西域小國遣使來訪,帶來幾十車貢物與數名舞女。
使者恭恭敬敬,卻又暗含一絲驕傲道:「貴國什麼都有,隻是女子卻少了一絲風情。」
果然,陛下看了滿後宮循規蹈矩的妃子,有些不耐煩。
我反手就在羅袖的幫助下親自裁剪了一套異域衣裳。
取敦煌壁畫上的飛天,莊嚴又神聖……
陛下在御花園闲逛,穿奇裝異服的秋秋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貓兒穿得倒是怪異。」
待進了承禧宮,貴妃娘娘正在月臺上起舞。
陛下這回一連留了八日!
七月流火,暑氣漸消。
貴妃娘娘漸漸成了後宮最得寵的女子。
陛下盛寵之下,貴妃娘娘臉上的笑容更舒心了。
直到九月,貴妃娘娘偶感不適。
陛下派太醫來驗。
太醫恭恭敬敬請了脈,抬首臉上皆是喜意:「脈滑如珠,娘娘這是有喜了!」
數年之後,貴妃娘娘終於又有孕了。
承禧宮上下都十分高興。
然而到了傍晚,我去伺候貴妃娘娘時,卻見她倚在美人榻上,神色落寞。
見我來了,手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秋秋。
她問我:「鳶兒,過了年你是不是就二十四了。」
我愣了下,算了下。
若是按虛歲,好像的確是到了……
「你想出宮嗎?」貴妃娘娘問我。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這一刻,我清楚意識到這具身體殘存的意識。
她在迫使我說出那個答案……
貴妃娘娘卻突然開口:「罷了,那時再說吧。」
我們都知道那個心照不宣的時候。
臘月,大雪紛紛。
貴妃娘娘的肚子已有些顯懷了。
她的臉龐有些浮腫,望著窗外的大雪,神色怔愣。
「鳶兒,我美嗎?」
我回道:「娘娘自然是美的。」
「既然我美,為何她不願回來呢?」
她神色痴痴地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肚子裡。
我們都沒有提起那個「她」是誰。
有的女子,她生命中所有的顯耀與富貴,或張揚與熱烈,都付之以潑天的榮華之下。
但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下。
是任何人觸摸不到的痛楚心事。
或許,七星連珠那日,她也向上蒼許了願望。
隆冬大雪,豐年將至。
或許,明年我們就該見到「她」了。
26
貴妃娘娘懷胎九月,生下一個皇子。
陛下很高興,大賞六宮。
貴妃娘娘應該也是高興的,可當我告訴她這個消息時,她豔麗蒼白的臉上卻閃過一絲悲傷。
夜裡,我守著她,卻聽見她在說夢話。
「觀音奴,你還是不肯原諒母妃……」
聽見這個名字,我一愣。
半晌,卻是不忍地放下簾帳,往香爐裡添了一味香。
這香是宮裡新得的,稱作「回夢」。
見娘娘睡了,我躡手躡腳走出屋外。
張嬤嬤正盯著乳母照看著小皇子,見我出來了,連忙將我拉到一旁。
「娘娘怎麼樣了?」
張嬤嬤是貴妃身邊的老人,我便實話實說了。
她聽完長嘆一聲。
「三公主去得早,始終是娘娘的一塊心病。」
「若是這回又是個公主,娘娘說不定還好些,可偏生……是個皇子。」
張嬤嬤嘆息:「娘娘曾找欽天監的人問了,欽天監的監正說若是七星連珠這一日誠心祈禱,說不定能成功。」
「隻是,如今是個皇子……是小公主她不願意啊!」
說著,張嬤嬤老淚縱橫。
「她不願意回來,娘娘也跟著傷心。」
我沉默了。
這種事情,向來都是信則有,不信則無。
我又怎麼能闡述這命理中的奇詭呢?
我隻能安慰安慰老淚縱橫的張嬤嬤,讓她的哭聲不要被貴妃聽見。
總歸貴妃娘娘還年輕。
年輕,便還有希望。
27
小皇子誕生過了兩周後,皇後娘娘才來。
這些日子,宮裡和貴妃娘娘好的嫔妃都來探望過。
唯獨皇後娘娘一直沒出現。
我本以為她不會來了的。
可她還是來了。
皇後娘娘身邊的螺青將禮物匣子遞給了我。
我微微展開一看,是一塊價值連城的羊脂白玉,雕刻成了長命鎖。
我連忙遞給了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看著那塊白玉,纖細的手指撫摸了一下,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