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嫩的胳膊和足尖在輕紗籠罩下若隱若現。
一舞畢,底下的看客紛紛叫好,將各色打賞丟到臺上。
「燕語姑娘,再來一舞吧。」
真可以稱作「一曲紅绡不知數」。
燕語姑娘?這是老鸨給姐姐新起的花名嗎?
我沒有了看下去的欲望。
雖然我已經知道了姐姐喜歡這種熱鬧富足的生活。
但是我以為,她至少還會記得之前夫子的教導。
沒想到她居然墮落得如此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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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要離開時,有人叫住了我。
姐姐嫋嫋娜娜地走下臺,走到我面前。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妹妹,好久不見啊。」
姐姐捂著嘴輕笑起來。
「妹妹這些日子過得可好?崔先生有沒有因為你不討喜而責罰你?」
我不欲與她多言,隻是冷硬地吐出兩個字。
「沒有。」
我不喜歡姐姐身上飲露濃的香味。
這種香氣帶著一絲催情的功效。
姐姐可能自己都沒注意到,她此時面色緋紅,眉目含春。
我想走,卻被姐姐拉住了胳膊。
「你看我剛剛那一舞,多少公子為我傾倒。
「剛剛那一波打賞,怕是你一年也賺不到吧?」
她上下打量著我。
「我可憐的妹妹,看看你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
「這穿著,連咱們家之前的粗使婆子還不如。」
她嘴上說的是可憐我,實際上,我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嘲諷。
我是什麼很好捏的軟柿子嗎?
我把胳膊抽了出來,反手給了她一巴掌。
「喬語燕,你如此自甘墮落,真是辱了喬家門楣。
「夫子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真是,下賤。」
上一世,她也曾經這麼說過我,那時候我自知理虧,沒有反駁。
這一世,終於輪到我把這句話還回去了。
看著喬語燕驟然挨了一巴掌後,眼裡幾乎要噴射出來的怒火。
我冷笑著掐住她的下巴。
「你說得挺好聽,但不還隻是個青樓的頭牌嗎?
「喬語燕,你連賣身契都在別人手裡,為什麼會覺得我過得不如你?」
姐姐被我的三言兩語挑起了怒火,但隨後她就像又想到了什麼似的笑了起來。
「喬語雲,你也就能逞一時口舌之快了。
「等我成了世子側妃,我一定拔了你的舌頭!」
我抱住自己的肩膀。
「是嘛,我好害怕啊。」
我被我自己的演技逗笑了。
姐姐看出來我是在嘲諷她。
她怒氣衝衝地指著我。
「你,你給我等著。」
「好啊,我等著,倒是你,這麼明目張膽地說自己會成為世子側妃,也不怕有心人找世子嚼舌根?」
齊語燕自知失言,漲紅了臉。
我轉身離去,不再理會她在我身後的叫囂。
5
回到慈濟堂,我看著崔先生翻弄著院子裡曬幹的草藥。
「先生,我想學醫術。」
這段時間,我慢慢發現。
崔先生不僅僅是慈濟堂的賬房先生,她也會不少醫術。
周圍鄰居家的那些女子,如果生病了都會來找她。
這個世道,女賬房先生少,女大夫更少。
她看了我一眼。
「醫書枯燥,你背錯一個字便是害人害己。」
崔先生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她隻是問我。
「你為什麼要學醫?」
我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她。
「學醫不僅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本錢。
「而且今日我看那些青樓女子,著實可憐。
「我想幫幫她們。」
還有一點我沒說。
重生以來,我總是帶著點恐慌。
上一世的事情像是陰霾,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
可能我遲早要離開這裡。
但是我隻會之前老鸨教我的歌舞。
很顯然,這不夠。
說著我就跪下身來。
「求先生成全。」
崔先生摸了摸我的頭。
「醫者仁心。
「語雲,你是個好人。」
我給先生行了拜師禮,之後就開始了學醫。
醫書的確枯燥乏味。
但是我發現,我在學醫這方面還算是很有天賦。
那醫書上密密麻麻的字,我隻是仔細研讀過一遍,便會記得八九不離十。
崔先生看診的時候也會帶上我。
她對我的提問考校我總是能答出來。
經常來抓藥的婆婆誇我。
「小崔姑娘真是把崔先生的醫術學了個清楚明白。」
是的,自從我認了崔先生為幹娘,我便改姓了崔。
當初聖上雖然對我齊家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我還不至於頂著原來的姓招搖過市。
時間久了,我也能獨立看診一些小傷小病。
6
沒幾日,我便又一次看見了齊語燕。
她成了花魁。
一年一度的花魁遊街上,我看見她穿著一身水紅色的舞裙。
幾個轎夫抬著一塊三尺見方的舞臺,齊語燕就站在上面翩翩起舞。
幾個侍女沿途撒著花瓣,映著這一路如夢似幻。
周圍的那些人的眼睛都快粘在她身上了。
我聽見有人感慨。
「昔日飛燕能做掌上舞,今日居然有幸得以一見。」
「不知今晚誰能有幸,成為燕語姑娘的入幕之賓。」
「肯定是那些權貴了,和我等這些平民百姓肯定沒什麼關系了。」
我對這眼神言語很是反感,就好像是在打量著一個漂亮精巧的擺件。
但看起來,齊語燕卻是樂在其中。
我們的目光相接,她勾起了嘴角。
「這一次,世子一見鍾情的人是我。」
上一世,外界便有傳言,我是因為一曲掌中舞吸引了世子的注意。
最後引著世子對我傾心相待。
齊語燕為了她心心念念的榮華富貴,還真是下本錢啊。
她那麼不喜歡學習的人,居然硬生生學會這支難度極高的舞曲。
我沒在乎她的挑釁,隻是笑著用口型對她說。
「祝你得償所願。」
齊語燕優雅地翻了個白眼。
那抬著舞臺的轎夫經過我身邊時,突然連著打了幾個噴嚏。
齊語燕被舞臺的突然抖動搞得險些摔倒。
我衝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一日,我幫崔先生去附近村子跑腿回來的路上。
路邊樹林中忽然傳來窸窸窣窣聲音,把我嚇了一跳。
畢竟這裡雖然離城裡很近,但終歸算是野外。
難保不會有什麼野獸。
我捏住了袖子裡驅獸的藥粉,心裡直打鼓。
也不知道這麼近,這藥粉有沒有用。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隨著樹叢被撥開,裡頭出來的竟是個背著包裹的書生。
那書生看見我後,眼中明顯一亮。
書生自稱蕭蘆,來此探親迷了路。
這裡離城裡也不過隻有一個時辰的路。
但若是我不給他指路,他繞到天黑也走不出去。
念及此處,我帶著他找到了正路。
我們結伴而行,一直走到城門口才分開。
蕭蘆對我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我隻把今天的事情當了個小插曲,很快就放在了腦後。
7
崔先生見我學得還不錯,就將給那些青樓女子送藥的差事交給了我。
一日,我送完藥拎著醫箱剛準備恩離開,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嬌喝。
「把她給我拿下。」
隨後便是幾個護院將我團團圍住。
我看向緩步走來的齊語燕。
「你又要幹什麼?」
齊語燕用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淚水。
「妹妹不要見怪,前幾日世子送了我一支桃花簪,剛剛不見了,我著實有點心急。」
「你的房間在樓上,我從未上去過,你丟了簪子和我有什麼關系?」
齊語燕摸摸了耳邊的步搖。
看到她這個動作,我就知道,她又要編瞎話了。
果然,她指著身側的一個侍女。
「嫣兒,你來說。」
那個叫嫣兒的侍女上前兩步。
「燕語姑娘一直把那支桃花簪收在梳妝臺的妝匣裡。
「剛剛我看這位姑娘悄悄進了燕語姑娘的房間。
「我想著燕語姑娘說這是她的妹妹,所以我就沒叫住這位姑娘。
「方才世子讓小廝過來通知,今晚他要來找燕語姑娘,姑娘說要把這簪子拿出來戴著,這才發現不見了。」
我冷哼一聲。
「一派胡言,齊語燕你栽贓陷害的手段越來越低級了。」
齊語燕用手帕遮住的唇邊帶了一抹冷笑。
「是不是栽贓陷害搜了就知道。」
說罷,她使個眼色,兩個護院扭住我的胳膊,嫣兒開始在我身上搜尋著。
「找到了!」
嫣兒舉起手,手中正是那支桃花簪。
可是我剛剛看得分明。
嫣兒剛剛在我身上的翻找就是假動作,那簪子分明一直就握在她手上。
齊語燕痛心疾首地看著我。
「妹妹,我知道你生活清貧,但你也不能偷東西啊。
「若是你和我說,我肯定會給你一些銀兩。
「可,這是世子給我的,我著實不能給你。」
說著,她就讓護院押送著我去報官。
就在我要反抗的時候,老鸨過來了。
「吵吵嚷嚷的,怎麼回事?」
姐姐挽著她的胳膊向她告狀。
「她偷了我的簪子,我正要把她送去報官呢。」
老鸨的目光移向我。
「你是崔卿收的那個徒弟?」
崔卿,是崔先生的名字。
我點了點頭。
「正是。」
她又問我。
「燕語說你偷了她的簪子,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站直了身子,回答道。
「不是我。」
老鸨點了點頭,伸手指向嫣兒。
「去審。」
隨後便不知從哪竄出來兩個身著黑色勁裝的護院,捂住嫣兒的嘴將她拖了下去。
姐姐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老鸨一個銳利的眼神止住話頭。
站在老鸨身後的是一個叫彩屏的姑娘,剛剛我還給她看過傷。
彩屏笑著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說平日裡不怎麼出現的老鸨這次怎麼出現得如此巧合,原來是彩屏去通風報信了。
我感激地朝她點了點頭。
8
嫣兒被拖下去沒多久,崔先生也趕來了。
雖然她的表情和往日裡沒什麼區別。
但是從她匆匆的腳步聲中,我能感到她的擔心。
看見我沒事後,她才又放緩了腳步。
「怎麼回事?」
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她說了一遍,並安慰她不用擔心。
崔夫子這才點了點頭,她仿佛這時才看見坐在一旁老神在在的老鸨。
她僵硬著點了點頭,算是和她打招呼了。
嫣兒沒多久就招了。
她說是齊語燕指使她拿著簪子陷害我。
齊語燕說她是汙蔑。
但事實如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老鸨揉了揉眉心。
「平日你和樓裡其他姑娘打鬧就罷了,我是不是和你說過,你不要把這些手段使到外人身上?
「從今天開始,你就停了花魁的牌子吧。」
齊語燕的臉色驟然變了。
我們都知道停了花魁的牌子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失去了擇客的能力。
平日裡姐姐隻接待那些有錢又貌好的客人,但現在,她沒得選了。
齊語燕沒想到自己會受這樣的懲罰。
她跪倒在老鸨面前。
「今天的事就是個誤會,求求您不要撤了我的牌子。」
老鸨客不管她,隻是悠闲地喝著茶。